这木门里面是谁呢?
楚寒不是很清楚,他强自镇定,但是伤口处鲜血却止不住的往外流,意识越来越模糊,根本不给他任何思索的机会。
这门会不会开呢?
雨那么大,敲门声又那么小,应该没有人会听见的吧。
也许门开了,楚寒依然会死,而且会死的更快。
吱嘎一声,门开了,本来倚在门上的楚寒顺势倒了下去,倒在了一个同样衣衫湿透的人的怀里,只不过那人似乎也太过瘦弱,被楚寒这么一压,就惊呼一声栽倒在地。
……
青山脚下,道路犹如蛇形。
星空晴朗,月亮高高的悬在头顶,犹如一条弯弯的小船渐渐西行,照在长街高低不平的青石板路上。
这条路很长,站在路的一头往另一头看,就像在窥探一个无底的深渊,根本望不到底。
楚寒就站在这路的中央,无言的走着,周围寂静无声,死一般的寂静,连虫鸣鸟叫都没有。
整个天地间,似乎就剩下他一个人。
这漫长的黑夜,似乎永远都不会过去。
楚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走,他心里有些慌张,他想回家,他记得,溪北巷子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可他走了很久,这条不是很长的路却像是根本没有尽头一样,无论走多远,前方都是一片黑暗。
如同一只张开大嘴的巨兽,安静的在那里等你乖乖的走进去。
楚寒也许不该往前继续走的。
可他还在走。
因为他不相信黑暗会永远继续。
他相信再长的路都有尽头。
他相信前方一定会有光明出现。
……
世界依旧是寂静无声的。
不对。
似乎又有了声音。
楚寒睁开眼睛,隔着纱帐的几步外似乎有人在说话,听不真切,似乎说话的人站的很远,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仿佛遥不可及。
但他却明明躺在这里,在这简陋,空旷的屋子里,在这柔软,温暖的木床上。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又是什么人在说话?
楚寒摇了摇快要裂开的脑袋,站起身,四下里瞅了几眼,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刀。
这件事让他有些不适应。
他忽然想起来了,自己先前和人打架,受了重伤,意识模糊下随意敲开了一个胡同里的门。
自己竟然还能得救。
竟然还有人愿意救自己。
楚寒忽然无比的高兴,虽然仍旧头疼欲裂。
他低头看了眼胸口,那里用一块儿白布裹了一大团绝不值钱的药膏贴在上面,像个狗皮膏药一样,丑陋无比。
好在自己命硬。
他自嘲的笑了笑,世界变得清晰,连耳边人们的对话声都渐渐大了起来,听起来,说话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男人说:“月姑娘,我们开的是药店,可不是做慈善的,之前你说救命才赊给你一点药材,现在是时候把钱还给我们了吧。”
“张叔,你放心,这钱我一定会还,这不才过了两天嘛。”月姑娘的声音有些慌张,但依然很好听。
被“月姑娘”称作张叔的男子叹了口气,说道:“月姑娘,我跟你说,那药可都不便宜,平时别人来买我都不会卖的,也就是你,不过你在这举目无亲,又目盲,只靠给人洗衣服来挣钱补贴家用,吃饭都成问题,什么时候才能还上这笔钱啊。”
这话完全就是胡说八道。
楚寒对于这位虽然还没有见过,但是救了自己命的目盲姑娘非常有好感,他知道,若是只靠着身上的这些药,自己早已死了。
可月姑娘不知道,她听了这话,更加慌张,说道:“那怎么办?张叔,你能不能宽限我一些时日,我一定会把钱还上的,实在不行,等他伤好了,让他自己干苦力还钱,总有办法的。”
张叔摇头,说道:“月啊,你想的太多了,这个世道,即便你救了他的命,他伤好之后,或许会对你有些许感激,但若是知道因此欠了那么多钱,绝对会拔腿跑路的,甚至还有可能会对你心生怨恨也说不定。”
月姑娘一怔,她沉默了,多年的经历,她虽然目盲,却似乎已经看透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
张叔笑了一声,说道:“放心,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张叔道:“很简单,月姑娘,你知道吗?其实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只要你从了我,我一定把家里的那个黄脸婆休了,娶你当老婆。”
说着他的手已经抓住了月姑娘细嫩洁白的手腕儿。
一个漂亮的,目盲的,柔弱的女子,是不是很容易激发起男人体内的兽欲?
那么当这个男人得到满足之后,又是不是真的会娶她为妻?
谁也不清楚,毕竟有的时候,男人说话就跟放屁一样。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月姑娘使劲挣扎了一下,但奈何她力气太小,无论怎样的挣扎似乎都没有用,最后只能无奈的,带着哭腔的说道:“放开我,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的。”
张叔冷笑,他说道:“怎么,还不愿意?难不成你还爱上了床上那个病鬼?我告诉你,他的伤势我看过了,活不了几天了。”
这个时候,月姑娘终于挣脱了张叔的手,连忙退后了两步,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的茶碗。
“请你自重!”
随着咔嚓一声,茶碗变成碎片,张叔一张满是褶子和麻子的脸也冷了下来。
他说道:“真是不要脸的臭女人,大爷给你脸是看得起你,你能活到今天,我帮了你多少,你非但不知报恩,还敢反抗我!”
说着,他已经解起了裤带。
“呵呵,今天老子就要跟你洞房花烛!”
世道险恶,人们想要生存,必然就要互相帮助,但带着恶意的帮助究竟算不算帮助?
如果那帮助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那么这种帮助,又到底算什么呢?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黑暗的世界?
楚寒已经看了很多,却发现黑暗的世界里总有一些人在发光发热,比如远在几千里之外的苏酥,比如密林中的谷成业,比如眼前的月姑娘。
他们总是用自己的所作所为,来提醒楚寒,这个世界上不止有黑暗,还有光明,也许正是这一丝丝的光明,一次又一次的将楚寒从深渊边缘拉了回去。
否则他早已万劫不复。
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刀,刀鞘不知道扔在了那里,雪亮的刀身反着窗子透进来的天光,似乎一切的血污都被那一场大雨冲刷干净,安静的躺在床后的桌子上。
张叔动不了了。
他的手已经抓住了月姑娘胸前单薄的衣襟,只需稍微一用力,就能看到月姑娘光滑的脊背和挺俏的酥胸。
那羊脂般洁白的皮肤他偷看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像这般,亲手将她剥光,正大光明的看,这种感觉,单是想一想,就让他浑身充血。
可他心中的火刚生上来,就被脖子上那冰凉的刀锋压了下去。
他颤抖着,转头看向一旁脸色苍白,嘴唇乌青的少年,宛如看见了一个厉鬼,惊呼出声。
他松开了月姑娘的衣衫,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月姑娘抽泣着后退两步,蹲在角落里哭了起来。
听到这哭声,楚寒就感觉浑身不舒服,心里莫名的厌烦。
这种心情反映到了他的脸上,于是张叔更加惊恐。
他颤抖着说道:“大……大侠。”
大什么大,侠什么侠?
楚寒转头看向了他,说道:“你是开药店的?”
“是……小的是。”张叔双腿发颤,他觉得自己站的有些不稳,可能随时都会倒下。
楚寒道:“我身上的药是你给我上的?”
“是……是……是。”张叔已经快哭出声,话说不清楚,只好使劲的点头,可脖子上又架着刀,连点头都那么小心翼翼,看起来十分的可笑。
楚寒道:“谢谢了。”
张叔有些摸不清头脑,下意识的道:“不……不谢。”
楚寒道:“可我没钱。”
张叔的态度和刚才完全不同,说道:“没,没关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钱什么的都是小事。”
面对柔弱姑娘的时候强势而不讲道理,而面对刀锋的时候就可以委曲求全,这个世上,岂非到处都是这样的人?
楚寒摇头,说道:“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身上虽没钱,但手里这把刀怎么说也值点银子,暂时先放在你那里抵债,等我有了钱,再去找你赎回来。”
“这……这怎么敢。”
敢字还没有出口,一脸懵逼的张叔就发现,方才还架在脖子上的那柄刀,此时已经到了他的手上。
手中有了刀,是不是就有了力量?
张叔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眼前这个少年人,一看见少年人那冷漠的眼神,他就觉得浑身冰寒,即便手握利器,也没有任何出手的勇气。
所以他走了。
带着楚寒的刀,飞一样的逃开。
楚寒没有理会他,只是转过头,看着那依然缩在墙角,却不再哭泣的姑娘,姑娘双目微闭,什么都看不见,这个世界对她来说都是黑暗的。
她并不漂亮,只是柔弱,年轻,皮肤白嫩,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
恶人叫她月姑娘,那么她的名字又是什么呢?
楚寒忽然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