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桑书南没有起床,郁占劝周正真在家里陪他。
周正真想了想,同意了:“公司的事,这几天辛苦你。”
郁占笑:“应该的。”
她出差刚回,周正真又连着几天没去公司,一堆事务等待处理。
马不停蹄地忙了整日才下班。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钟。
她去敲周正真家的门。
客厅里只有周正真一个人。
他说:“书南睡了。你吃过晚饭没有?”
郁占摇摇头。
周正真给她炒了一碗蛋炒饭,坐在餐桌边看着她吃。
郁占脸上有些无法掩饰的疲色。
简单地交流了下公事后,周正真说:“书南的烧已经退了,吃了药再睡一晚上,估计明天就能恢复精神了。”
郁占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点头:“这是好事。”
周正真说:“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公司。这几天你太辛苦了。”
她一怔,继而微笑起来:“这算什么,应该的。明天早上,来我家吃早饭吧。”
从周正真处告辞回家,郁占草草地冲了个澡,调了个闹钟,发了一条微信,还没等来回应,就睡着了。
早上六点钟,她被闹钟吵醒。
手机微信仍开着,里头一条语音回复。
“晚安。”
郁占弯起唇角来笑了笑。
郁占掀开薄被下床,进浴室洗漱一新,而后直奔厨房。
自从正式参与公司事务以来,她的生活变得相当忙碌。距离上次亲自下厨,已经有接近三个月的时间。
可桑书南高考,她没有陪在身边。考完了,他就病卧床榻,她还没来得及为他庆祝。
郁占顶着困意,在厨房里准备早餐。
用豆浆机打出鲜浓豆浆,把吐司浇上芝士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在油锅里煎荷包蛋。
冰箱里的食材有限,她最后只弄了这几样简单好做的。
郁占看着餐桌上摆着盘子,有些惭愧。
门铃响了,郁占去开门。
桑书南和周正真站在门外。
两人都对着她笑。
郁占端详桑书南的脸色。他的脸色仍带着股病态的颓靡,但眼神清亮,看起来精神不错。
他抢在她开口之前,轻声地说:“我已经好了。”
她愣了一下,才笑笑,说:“进来吧。”
三人在餐桌旁坐下来。郁占说:“冰箱里没什么东西了,将就吃点吧。”
周正真笑:“我倒觉得这样好。以前你弄的早饭像艺术品一样精致,说实话,我有点不敢下筷子。”
郁占愣了一瞬,笑起来。
她脸颊左侧的小酒窝,让她的笑容带上一点稚气。
看起来洁净而温柔。
她冲着桑书南举起玻璃杯:“书南,敬你。恭喜你毕业了。”
杯子里的豆浆还冒着热气。
桑书南愣了一下,才浅浅地笑了。
一侧,周正真说:“小郁,你最近在酒桌上呆多了,职业病。”
郁占笑而不答,眼光亮亮地落在桑书南脸上。
杯子轻轻碰撞,在他心上,撞出一丝奇异感受。
吃完早饭,周正真跟郁占准备出发去公司,桑书南说:“我想出去逛逛。”
于是三人一起下了楼。
桑书南目送两人驱车离开。
他在周围逛了几圈,等书店开门了,就进店去。
正是那家他第一次知道郁占另一个身份的书店。
桑书南在那里消磨了一个上午,十一点钟的时候,才起身回家。
坐电梯上了楼,在家门口,他才想起来,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没有带钥匙。
张姐在高考前一天起就没来了,周正真接棒为桑书南做饭。
桑书南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通了周正真的电话。
周正真说:“我把公司地址发你微信,你打个车直接过来,我一会儿中午约了人吃饭,不能等太久。”
桑书南应下:“好。”
他在路边拦了出租,坐进去。
桑书南打开微信,找到周正真发来的消息,报出地址。
这还是他第一次去周正真工作的地方。
郁占也在那里。
高考结束,他完成一桩大事。
虽然离她仍隔着千山万水的,但他总算不必继续挂着“高中生”的身份。
这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车子开动,桑书南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到窗外去。
他很喜欢坐在车子里看外面移动的风景。
尤其是这段路,郁占应该每天都会走。
他想起来以前偶尔在网上看到的句子。
“吹过你吹过的风,算不算相拥?”
桑书南把车窗摇下,闷热的空气瞬间铺面而来。
他不为所动,伸出手,让风穿过自己的指缝。
桑书南知道这一刻的自己非常矫情。
他忍不住微微地笑了一下。
司机在前面说:“这位小兄弟,把窗户关上吧,冷气都漏出去了。”
桑书南笑了笑,并无诚意地说了一声:“抱歉。”
他将窗户重新关上。
※
十一点三十一,郁占处理完最后一封邮件,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懒腰还没伸直,桌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她吸一口气,伸手去拿。
看见手机上的名字,郁占弯起唇角来笑了一下,才按了接听键。
电话一通,对面就传来一个声音,略带霸道:“我还有两分钟到你公司楼下。”
郁占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口里却说:“fine,thankyou,andyou?”
对方愣了一瞬,才发出笑声:“好,好。我错了。我们重来。亲爱的郁占小姐,你今天过得怎样?”
她乐不可支,却控制着不笑出声来,答他:“很好,你呢?”
“我不太好。”
她愣了愣,正想问问为什么不好,他补上了解释:“我想你想得愁眉不展,茶不思饭不想。”
这下,郁占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自然引起了对方的不满:“无情的女人。”
郁占问:“那么,你要跟无情的女人一起吃午饭吗?”
他过一会儿,忍气吞声地答:“要。”
郁占笑,说:“我请你吃饭,算是弥补我让大少爷愁眉不展,茶不思饭不想的罪过,怎么样?”
他停了停,用带笑的声音说:“不够。”
郁占说:“你还想怎样?”
他悠悠地说:“见面了再说。我已经到了,你快下来,我都饿扁了。”
原来他们竟已在电话里胡侃了两分钟。
郁占匆匆挂了电话,推门出去。
秘书周安坐在外头的工位上。郁占走过去,说:“我出去吃个饭就回,有事随时打我手机。”
周安点了点头。
※
出租车在写字楼前停下。桑书南接了司机递回的找零,推门下车。
写字楼很高,一层层密密麻麻。
桑书南走进去,却并没有在大厅看见周正真。
打电话一问,才知道司机停错了门,本该停在b座入口,却把他卸在了a座门前。
周正真说:“出门左拐直走就到。我等你。”
桑书南又从大厅里走出来。
一辆车子停在路边。
桑书南随意瞟了一眼,目光却停了停。
驾驶座上的男人,正在亲吻副驾驶座上的女人。
——也未必是亲吻。桑书南看见的,是男人压靠在女人身上的背影,以及,女人扶在男人后脑勺上的手。
隔着车前的玻璃,桑书南仍觉得,那只手很漂亮。
那只手被男人黑色的短发,衬得肤色越发白皙。
手指纤长。
指甲上没有明显的颜色。
桑书南想起郁占的手。
这只手,跟她的手,很像。
他多看了两眼。
这多看两眼,看出了事。
腻歪在一起的两人分开了,男人坐正身体。
桑书南怔在那里。
车子的车窗是深色玻璃,可桑书南是正面对着车子的,将车子前排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包括两个人的脸孔。
副驾驶的那个,他异常熟悉。
驾驶座的那个,他似曾相识。
郁占。
郁占。
她脸色潮红,目光有些迷离,却投注在身侧的身上,嘴唇微动,似乎说了些什么。
她没有看见桑书南。
只一瞬,桑书南的脑子里就充起了血。
他下意识握紧拳头,却在郁占要转头看前方的时候,掉了头。
桑书南往回走。
车子从身边开过去,听见动静,桑书南有意将脸朝向反面。
车子开远了,他才停下脚步。
短短的时间里,掌心里已蓄满了汗。
周正真的电话又打来了,桑书南没接,转身往原本的目的地走。
他脸色有些潮红。周正真把钥匙给他,问:“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桑书南摇头:“没有,只是走得急了。”
周正真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
温度没有异常,周正真放下心,说:“我不能陪你吃午饭,本来想叫小郁一起下来,秘书说她刚刚出去了。”
桑书南听着,垂下了眼,说:“没事,我自己解决就行。你忙吧,我走了。”
他拿着钥匙转身就往外走。
午休时间,写字楼内涌出大批人马,街道变得异常热闹。
桑书南走在路边,却看不到也听不见这繁华世界。
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叫,发出质疑。
为什么?
她曾说,她的心随着夏永言一起死去。
原来那只是谎话。
她的心没有死。
原来那只是借口。
她不是不能够爱上另一个人。
只是那个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