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间,朝臣们为关中各地的灾后重建不断忙碌,长安贵妇们则尽皆将目光投向了天子即将到来的大婚上。
依礼制,男女婚嫁需经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帝后大婚亦不例外,只是仪式更为隆重,程序更为繁琐和复杂。
然而刘彻和阿娇婚约早定,议亲时的纳采礼和问名礼,乃至订亲的纳吉礼,在太上皇主政时已然依赐婚圣旨行过,如今没必要也不应再重新举行,否则就有对太上皇不敬之嫌。
至于选定婚期吉日的请期礼,因着此番北地灾神侵袭的缘故,亦是特事特办,掌天时星历的太史诸官以为五月初五端阳为吉日,阿娇的父母双亲自是没有任何意义,欣然应诺。
皇帝大婚虽是大事,但刘彻现下所要举行的,无非就只剩纳征和亲迎两礼,只是光这两礼,其仪程也远比寻常世家权贵要来得繁复得多。
因着关中各地刚遭遇天灾,皇帝刘彻下旨,仪程从简,不宜大肆操办。
然而不知何故,身为天子岳母的馆陶公主刘嫖却突然上奏请旨,恳请能以大汉长公主的名义,向大汉各地王侯乃至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发请柬,广邀其宗妇入京观礼。
朝臣们皆认为馆陶公主有些得意忘形,为了给自家爱女撑场面,竟不惜违背皇帝将大婚从简的意愿,怕是会惹得皇帝不快。
岂料皇帝却是欣然应允,并准允其在皇亲苑的大长公主府摆千席百胗百蔬的送嫁宴,已宴请前来道贺的众多宗妇。
太皇太后亦颁下懿旨,届时会亲临大长公主府,只以外祖母的身份,先为堂邑翁主陈阿娇送嫁,再移驾回宫,出席未央宫宴。
群臣闻讯,皆是哗然,心道堂邑翁主果真圣眷昌隆,这等排场都能摆得出来。诸位御史却得了御史大夫刘舍的暗中叮嘱,不要妄言皇帝大婚之事,有甚么不合礼制之处,权当没瞧见就好,别胡乱折腾,免得引火烧身。
馆陶公主尚未遣人往各郡县送出请柬,堂邑翁主又是上奏请旨,恳求皇帝能准允她设立甚么慈善基金,并将少府为纳征时备好的聘礼尽皆换做赀财,尽数投入到那慈善基金中,用以救助受灾百姓和困顿孤寡。
闻得此事,几乎所有的权贵都觉得堂邑翁主真是恃宠而骄,胆子大得没了边,皇帝赐的聘礼都敢挑拣,还言明不要珠玉珍宝,只要黄金和大钱。
她莫非不晓得那聘礼中诸多的珍宝,皆是价值连城,无可估价的么?
皇帝的态度再次出乎群臣的意料,下旨准允此事,非但大肆赞颂堂邑翁主为民解难的善举,更并亲自为那慈善基金命名,唤作长秋基金。
天爷啊!
这下非但群臣愕然,长安城的贵妇和贵女们更是对阿娇艳羡不已,只觉当今天子对她的宠溺真是没了边际,还没大婚,就让她用着长秋的名头。
长秋宫可是未央中宫啊,这还不是暗喻阿娇执掌长秋宫么?
阿娇得了旨意,便请阿母馆陶公主以大汉长公主的名义,通过各地官府张榜公告那长秋基金的详细章程,且发往各郡县的请柬亦一并附上介绍长秋基金的书册。
所谓慈善基金者,乃是无偿为弱势者提供救助的组织。
堂邑翁主设立这长秋基金,主要是为了救助遭受天灾的百姓,使其不至食不果腹,流离失所,同时亦会辅助平日生活困顿的孤寡老幼,使其老有所养,幼可得育。
今岁关中各地遭遇天灾,堂邑翁主深感痛心,愿以长秋基金的名义向朝廷捐输十亿钱,用以救助灾民。
同时长秋基金会向大汉所有善人继续募集钱财,希望能筹集到更多善款,再向朝廷捐输,继续用于受灾郡县的灾后重建。日后若有盈余,则留存部分以备日后救助各地遭受天灾的百姓,其余善款皆用以扶助困顿孤寡。
若有入京为她道贺者,切勿送上珍奇贺礼,请将贺礼换做钱财,尽数捐赠给长秋基金,用来行善。
但凡向长秋基金捐赠善款的大善人,长秋基金皆会将其名册籍在簿,每岁在各地张榜公布。
长秋基金日后会在长安商区设立总部,并立下行善碑,将大善人之名镌刻碑面,向世人传颂其善举,并教后人永远铭记。
长秋基金的章程一经公告,闻讯的百姓皆是交口称颂堂邑翁主善心仁念,不愧是救苦救难的真凤天女,日后定是爱民如子的一代贤后。
老奸巨猾的大汉朝臣们亦是彻底看懂了个中玄奥,这分明就是皇帝陛下与堂邑翁主联手演戏,更是请动了太皇太后和馆陶公主,乃至……太上皇和太后。
太上皇刘启和太后王娡齐齐下旨赞颂堂邑翁主仁德贤淑,堪为大汉贵女典范,并着太寿宫詹事府向长秋基金捐赠五亿钱。
太皇太后窦氏亦是大方豪爽,压了儿子和儿媳一头,捐赠了六亿钱。
馆陶公主身为阿娇生母,又数度与刘彻坦言恳谈,自是晓得轻重。
且她去年已从联合制衣的份子中获取巨额红利,陈氏又在窦氏主掌的清河百货中吃着干股,赚得钵满盆满,可不敢太过小气,咬着牙往长秋基金捐了两亿钱。
几大巨头皆作出了表率,皇亲苑的诸多刘姓王侯哪敢怠慢,忙是让自家婆娘从库房支取大笔现钱,往长秋基金向皇室实业暂且借用的金库里送。
皇帝刘彻见得刘氏宗亲们知情识趣,自是大为欣慰,非但在朝堂上屡屡夸赞,更是连下圣旨,赐下数十面篆刻着救民水火的鎏金匾,将捐赠者尽皆勉励一番。
长安权贵们算是彻底看清了,也清楚为何皇帝前些天言之凿凿,让大农令曹栾无需忧心灾后重建耗费巨资会导致国库亏空,会从少府支取赀财为之填补。
长秋基金摆明是由堂邑翁主做主,首批的十亿钱虽是捐输入国库,但待得大婚之后,堂邑翁主做了皇后,她所拥有的赀财会存放在长秋宫私库,各类产业亦由少府协助长秋诸官打理,长秋基金的善款用途可不就由她和陛下夫妻俩商量着来么?
长秋基金的大笔善款经少府转个手,再捐输给国库,要完成皇帝陛下先前由少府出资五十亿钱的许诺,自是轻松得紧。
真是好盘算啊!
权贵们终是领教到皇帝刘彻丝毫不弱于太上皇的算计,无奈他行这等阳谋,又没强迫他们向长秋基金捐赠善款,他们也只得哑巴吃黄连,生受了。
出言反对?
上奏弹劾?
你自个吝啬,不舍得捐钱行善,还不让旁人募款捐钱,这若传扬出去,即便皇帝不与你计较,老百姓放得过你?
光是长安城里受灾的百姓得知有这等佞臣,怕是会直接冲入北阙甲第,将人揪出来撕得粉碎,生啖其肉,分而食之。
自古法不责众,群情激愤下,中尉张汤这条蝰蛇也未必镇得住场面。
好在近年长安权贵们大多从皇室实业获取了巨额红利,捐个千百万钱倒也不至伤筋动骨,虽有些肉痛,却也权当破财消灾。
于是乎,长安的世家大族纷纷由宗妇出面,向长秋基金捐赠了大笔善款。
待到四月末,成立不足半月的长秋基金竟募集到五十亿善款,让出借大批人手暂时替其打理账目的江都王刘非震惊不已,这等揽财手段着实堪称逆天啊。
要知道尚有不少世家正赶赴长安城,尤是路途遥远的中原郡县,有不少接到馆陶公主请柬的世家宗妇压根赶不上帝后大婚。然迟来总比不来好,人不到,贺礼也会到的,大汉长公主的请柬哪能白拿?
刘非粗粗估算,待得帝后大婚时,堂邑翁主至少能从众多宗妇手中收取到近二十亿钱的贺礼,若再加上此番进京观礼的各地世家向长秋基金直接捐赠的善款,估计又能凑足五十亿钱。
意即是说,此番皇帝陛下趁着大婚前夕,让堂邑翁主成立这长秋基金,竟狂揽百亿巨资。
刘非不由懊悔万分,只想以头撞墙,想当年他迎娶杨绮罗为江都王妃时,耗费巨资大肆操办,非但没赚,反是赔了不少赀财。
两相比较下,他觉得自个好蠢啊!
原来婚嫁竟是挣钱的大好机会,他怎的会往里赔钱啊?
是夜,回到王府的刘非色心大起,整得王妃杨绮罗哭天喊地,怕是接下来数日都下不得床榻,再难承雨露之恩。
云消雨歇后,杨绮罗已是浑身瘫软,蕴满春色的明眸瞪着枕边的刘非,语带娇嗔道:“你今日这是怎的了?”
刘非微是扬眉,闷声道:“没怎的,就是想让你早些给本王生个小嗣子,待他长大成人,安排桩好亲事,本王也好大大挣上一笔!”
杨绮罗满头雾水,不知其中意味。
刘非也不吊她胃口,低声在她耳边细说此事。
杨绮罗听罢,不禁杏目圆瞪,羞恼道:“你这斯文败类,竟为这事来折腾我!”
“竟敢辱骂本王,田胜那厮倒是说得对,婆娘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且看本王如何收拾你!”
刘非睁着狭长凤眸,瞪了回去,随即翻身压住自家婆娘,再度举枪上阵。
窗外明月羞得躲到了云后,汉武挥鞭的作者为免本书再被屏蔽,也不好再往下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