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去摸武器,发现自己的双手也动不了。
身后,“李老爷”的声音清晰镇定,哪里还有半分醉态:“第二个活口,搞定了?”
李德的声音平稳恭敬:“是,大人。”
“车夫”的脑子一懵,长期的杀手训练让他立刻去咬藏在牙齿间的毒丸,却发现自己的牙齿也无力了。
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路长随挨着他身边口若悬河的画面,也闪过“李老爷”在山上跟自家顶头上司滔滔不绝的情景,“车夫”倒在地上完全失去意识之前,突然产生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念头:如果自己是那个“第二个活口”了。那第一个,不会是……?
李孚如回到重新燃起一圈明亮整齐的火把的道路上时,果然在场的杀手中只剩下了一个活口,其他人倒伏于地,要么是中箭身亡,要么是自行服毒自尽。
西北军负责这次行动的首领江阊看到他走过来,正要上前,却忽见李孚如面色猛地一变,指着旁边一群衣着整齐划一的护卫惊怒道:“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他这次带的护卫本就不多,危急关头唯恐两个孩子有失,他明明是命令护卫分出一半人带着外甥百里止去西北军的营地报信,另一半人护卫外甥女百里芸回府,以免万一有什么不测,两个孩子被贼人一起追上,一网打尽。现在,为什么明明该带着溪桑回府的护卫全部都在这里?
江阊诧异地扭头去看那一行郡守府的护卫,心说不是李孚如大人自己把护卫一分为二,一半护送小少爷去军营报信,一半留在身边暗中保护他自己的吗?这一半,不就是暗中保护他的那一拨!
护卫们噗通噗通地纷纷跪倒在地,此时心肝肺都悔透了!早知道他们家大人有这么大的本事,他们打死也不敢听从刘护卫长擅自做主的命令啊!
他们错了!他们不该不听主子的命令、不相信主子!
李德也是惊骇不已,冲上去抓住领头一个护卫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拽起来:“还不快回大人的话,说啊,你们为什么没有护送表小姐回府?表小姐呢?”
所有的护卫此时都跪伏在地,无颜面对主子。被李德揪起来的那个真恨不得此时此刻自尽身亡:“属下担心大人涉险,又恐表小姐被贼人发现,自作主张解开了缆绳,让表小姐随船顺流而下……”
那时他们只想拼死保护主子,表小姐他们真顾不上……所以就让她听天由命了。
李孚如脸一白,咚咚咚倒退几步,整个人面无人色。
江阊还有点儿搞不清楚情况,自以为是地上前安慰道:“李大人莫急!之前府中刘护卫来营中报信时,护送了一位孩童,说是府中小主子,玉雪可爱,毫发未伤,莫非便是表小姐?”有时大人故意给女孩子穿男装好玩,也是有的。
李孚如听了他的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仿佛失神了一般没有言语。
李德一边忙着去扶自家大人,一边焦灼地代主子答话:“将军,非也!那是我家表少爷,表小姐是跟他双胞胎的姐姐。大人带两位小主子出来游玩,突遇险情,原本是将护卫一分为二,一般护送表少爷去营中报信,一半护送表小姐速速回府的!”
说着,李德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怒瞪了地上跪成一片的护卫们一眼。现在知道懊悔有什么用?表小姐若是出了事,大人得何其自责?姨夫人要何其悲痛?还有大人那一对堂上双亲,会不会老夫人突闻噩耗,原本就弱的身子就这么去了?
大人可是最重亲情的人,万一此番表小姐因为被大人偷偷带出来,不幸殒命,大人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法原谅自己!
这一群蠢货,就算是忠心护主,好歹留一两个在表小姐身边啊!
但是转念想想当时情景,也知道他们一心为主,定是怕人手不够,关键时刻救不得主子的性命。
唉!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孚如被长随李德扶着,整个人没有半点反应,只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江阊,视线毫无焦距,只看得江阊这个西北军堂堂正五品的游骑将军,心里都发了毛。
江阊忐忑地道:“李大人,您可是有事吩咐?”
李孚如猛地回神,看着他,身子晃了晃,摆脱李德的搀扶,站直,深吸一口气,一揖到底:“今日之事,李某不求寸功,只求西北军看在我李某待西北驻军还算有情有义的份上,相助李某寻回外甥女儿!李某,在此相求了!”
江阊赶紧双手扶住李孚如的臂膀,却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不是,真真为难得很。
论官职,两人是平级。论私交,两人也还算不错。论人品,今日李孚如只身犯险,诱敌深入,一个文弱书生,当得起“英雄”二字。论功劳,今日他当值,带领西北军亲手活捉敌首,李孚如等于是平白送了他江阊一个大功。
不管怎么论,这个忙他都该帮。只是,军规如铁,这个忙,他帮不了啊!
带兵离营可不是寻常营中操练,百人以上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千人以上更是必须西北军的主帅亲自颁发军令才可以。
李大人的那外甥女儿顺流而下不知道几个时辰了,山中河道岔路多,水流分分合合,不定船漂去了哪里,人有没有被野兽吃了。这不管是找活人还是找尸骨,要得这么急,可都不是几十上百个兵士能搞定的。
偏偏李孚如这会儿显然一时半刻都等不得。
江阊一时难住了。
李孚如被江阊扶着双臂,坚定地垂首,躬腰不起:“李某这便连夜前去求见拓跋大将军!还请江将军事急从权,先行出动小队兵马,急急顺流寻人。李某这厢,拜托了!”
此时的百里芸,正在狼窝里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