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藏私地指导红袖的舞技,在花坊里护着她。他原本的打算,是先教会红袖青楼里的路数,让她凭才艺保住清白身子。然后暗地里找个妥帖可靠的恩客,将他多年来偷偷攒下的银钱托与他,将红袖赎出去。
只是此时必得隐秘盘算、稳妥操办,决不可让人知晓。更得寻来办事的人极其信得过,才不至于多年积蓄被人卷了去。
他的这番打算,并没有告诉红袖知道。一来是怕她一不小心跟丫鬟谈论时被人听了去。二来他自知自己一身污泥,并不愿红袖出去后因为恩情拖累,耽误了她嫁个清白人家。
女子只要身子还干净着,再有些银钱傍身,往后的日子总有个盼头。嫁不了高门,嫁个小户总使得。在京城里若被人瞧不起,远远地换个没人识得的地方总使得。
就在他正暗自安排筹谋当中,百里芸举办了歌舞赛,奖励丰厚不说,竟还有脱去贱籍的机会!
姬明前所未有地激动起来。脱去贱籍!从他幼时在战乱中被卖入那腌臜地,他就从没想过还有恢复干净身份的机会!
若是他能脱了贱籍,他还何须冒险找人,他自己就能堂堂正正地办一切事!给自己赎身、给红袖赎身。出去后两人结为夫妻,今后正正经经做点营生,再生几个孩儿环绕膝下,一生再没有更完满了!
然而,就在决赛的前一天晚上,完全不知他打算的红袖私下里找到了他,求他在决赛时让她一让,好让她能有机会夺得舞魁,脱了贱籍出去嫁人。
自从两人相认以来一直安享着他的照顾,却矜持着跟他保持着距离的红袖这夜泪水盈盈地扑进他的怀里,说今夜愿意为他伺候枕席,把自己的初夜交给他。
她在他怀里理所当然地低泣着说,他已经这样了,即使脱了贱籍出去,也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不如让她一让。若她出去了,嫁了人生了孩儿,还能让子孙后代替他烧一炷香。
姬明一颗心碎成了一片片。
但,只当这辈子最后一次,他什么也没说,就答应了红袖无耻的要求。
原本,他心就冷了,也没想跟她怎么样。然而他还没说让她走的话,红袖就楚楚可怜地抬起头来,对他哀求道:她毕竟是初次,初夜难免会痛,会影响明日决赛的发挥。能不能待她夺魁后再把身子给他?
姬明当时眼睛一闭,终于,彻底连最后成全她这一次的那点善念都被她毁得一干二净!
她当他是什么了?这是怕他睡了她不认账,明日不肯让她?还是拿自个儿的身子吊着他,希望明日他帮她处理掉其他可能在她之上的舞姬?
长公主殿下面前,达官贵人在座,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这是要他为她去死么?
她以为,他这么久以来一直护她,是觊觎她的身子么?
于是她吊着他这么久。
可其实在她心里,她自己还是一朵白莲花,而他早就是那荷池里的烂泥,即使脱了贱籍也没人肯嫁的污糟货!
心死之后,姬明也是个狠的。心有真情时能对心爱的女子温柔以待,真心被负时也能反手给自己挥刀报仇。他又答应了,什么话都没说。
然后,他成功了。当着红袖的面儿夺得了舞魁,脱去了贱籍,回到流朱花坊之后交清了赎身的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而,他低估了女人的报复。
次日,他在自己租下的小屋被优容长公主的人带走,从此落入了更深的泥沼之中。而那小屋的住址,除了他自己,只有红袖知道。
关于自己在优容公主府的艰难生活,姬明一笔带过,百里芸也没有问。一个面首如何渡过那段时光,不适合给另一位公主讲,百里芸也没兴趣听。
她那位名义上的皇长姐是个什么德性她早就知道。百里芸自觉自己还是个健康人,不想听那些污糟事。
姬明直接跳到了后来,语调平静,但内容却足够波澜曲折。
与姬明一同被优容长公主收入府中的,还有那次大赛的一个琴师,叫做琴白,因其清冷,反而很得优容公主喜欢。姬明与他明面上不睦,其实有私交。
一日,琴白突然来找他,交给他一封封了口的密信,让他帮他送出去给一个人。
这件事太难,姬明不肯接。琴白静静地看了他半天,最后交给他一个信物。对他说,只要他帮忙把这封信送到,就可以凭此信物,求国舅大人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