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我打着手电筒在土沟里饶,走了半个小时左右,我爬到了一处稍高的位置,关了手电筒,往远处眺望。
那头黑漆漆一片,一个光点都看不到,这说明,原本停在那里的人和车都离开了。
我不打算走回头路,因为这有挺大的风险,毕竟他们有围堵的前科在,此时走回头路虽然轻松,但难保那帮人没有设下陷阱,等我自投罗网。
不知道老洛脱身了没有?祝他好运。
侦查完毕,我按照原计划继续往前饶,山里除了我也没别人了,深秋里,连动物都没有。
停停走走,一直到天要麻麻亮时,我远远瞧见了一个村庄和一条通到村里的黄土路。
有人烟,就意味着可以出去搭车回城了。
我立刻往村里去,由于天还未亮,村里人估计都在休息,靠近村口时,只有村里的狗和鸡发现了我,一时间鸡鸣狗叫,安静的村庄热闹起来。
靠村边的一户人家,被家里的狗惊醒了,推开楼上的窗户看我,对方是个老年人,看起来约有七十来岁左右:“哪里来的后生哦?”
说是村边,其实是从我的角度来看,因为我是从山里出来的,进入的其实是村后,也就是一个村子里最偏僻的区域,真正的村口在对面,地势一路走高,靠近黄土路。
这老人的房子很破,半土半砖,像是翻修到一半,结果停工的感觉。
我回道:“阿爷,我是游客,在公路被两个混混打劫,跑进来的。”走了一晚上,我饿的不行,手脚发软,急需补充食物,所以卖起了惨。
老人比较和善,闻言立刻喊话,让我等一等,紧接着披着衣服下来,训斥了家里的大白狗,制止住它的叫声,将我叫进了屋。
同时被他叫起来的,还有他老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老爷子让老太太去给我煮碗面,还加了句:“给后世打个鸡蛋,多放点油。”
我心里别提多感动了,觉得自己运气不错,遇上挺淳朴的一家人,便被老爷子逮到炕上,聊起了经过,闲聊间,老爷子说起了这里的环境,这地方叫‘红星岗’,目前还住着十几户人家,村里房子多,但和其他地方一样,条件好的,都已经搬出去了。
这地儿要想坐车出去,得去村口的马路牙子上等,一般半个小时左右,才能等来一辆沿村线载客的面包车,从这儿回镇上,十三块钱车费。
“现在还早,没车,你吃完饭,在我们家歇一歇,九点左右去,就能等到车。”
“谢谢阿爷,阿爷,你家里有电话吗?我想给朋友打个电话。”
老爷子道:“有,但没有缴费,打不通咯。”
我诧异:“那平时,你怎么跟家里人联系?”闲聊间,我已经知道这家就他和老太太两人,儿女应该单独出去住了。
“不联系了。”老爷子叹了口气,沉着脸,转移了话题。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看他神情,便不好多问,心说也不急在一时,九点就九点吧,正好歇一歇。说话间,老太太给我端了碗冒着油,卧着鸡蛋的热面。
我饿的不行,一边道谢,一边接过大斗碗,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满满的浮油隔绝了油花,里面的食物烫的不行,边吃边吹,很快起了一层热汗,吃到一半,肚子强烈的饿意被压下去后,我进食的动作才慢下来,而这时,我便猛地注意到,炕角被老爷子用来踩脚的石墩子有些不对劲。
我忍不住放下吃了一半的面,凑过去细看。
石墩子显然经历过许多风吹雨打,表面有风雨锈蚀的痕迹,但即便如此,也能隐约看出,这上面曾经有一些浮雕,似乎是文字。
我仔细辨认,越看越觉得,好像是小篆。
历史上小篆是使用时长最久的文字,光从字体,看不出年代,更多的得从字形、工艺和内容来做判断。
由于锈蚀的太厉害,大多已经看不清了,我只能勉强辨认出两个字,一个是‘庄’,一个是‘日’。
“老爷子,这个石墩,您是从哪儿弄来的?”
老爷子说是父辈传下来的,大小就在家里当凳子用,他问我这石墩有什么问题没有,我说:“这可能是件文物,很珍贵。”
“哦。”老爷子看起来并不是很激动,我以为他不知道文物是什么,便跟他解释了一番,谁知老爷子很懂行,说:“我知道,我们西安,文物多,大家都知道。经常有些贩子下乡收老东西,村里人家,家里有个什么老物件,都被这些贩子,收的差不多了。以前不懂,给点钱都被收去了,现在我们知道这些老东西值钱,但是吧,手里没货了。”
我道:“您这件东西,如果确认价值高,国家或者一些博物馆,是会出资回购的,肯定比卖给那些小贩强。”
老爷子说无所谓了,到了他这个年纪,钱不重要了,还说你要是喜欢,搬得动,就自己搬走。
我听了大惊,心说:这可大方过头了。
约摸是我的神情太过明显,老爷子就主动解释起来,我一听他说完原由,便也跟着一叹,心想:哀莫大于心死,若是如此,金钱对他们而言,到真无所谓了。
老爷子和老太太两人,一生抚养了三男两女,其中一个女儿生孩子死了,另外一个女儿病死了,三个儿子养活了。以前年轻力壮的时候,在村里养三个小子,还是很有面子的。
不过时代发展太快,诱惑太多,人心变的也太快。
三个小子渐渐长大,都出门打工去了,都开始觉得家里穷了。
家里帮不了他们什么,三人也争气,靠自己在城里头,成家立业,也不管老两口了,一年回来一次,后来干脆都不回来了。
按他们的说法,老年人要自力更生,等生了重病,不能动了,他们自然回来养老送终。
老爷子幡然醒悟,突然觉得人这一辈子挺没意思,活着,结婚、生子,养娃,最后只是为了让他们给自己收尸吗?
“后生,你不懂,我们就是想老了,有人来经常看看我们,聊聊天,一起吃吃饭,不是为了,快死的时候,有人给自己收尸,我觉得我这辈子白活了。你说这个东西值钱……值钱我也不留给他们,送给你我也不留给他们,以后我和老伴一死,这房子我就放把火烧了,我当自己,从来没在世上活过。”
说话间,老太太埋怨他:“还说这些干什么,老都老了,也不算白活,鸡蛋好吃,肉好吃。”
老爷子闻言,总算笑了笑,将这个沉重的话题绕过去,继续说起了石墩的事,我没想到,他这么一闲聊,竟然聊出了另一条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