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范氏坐在马车里面还是有些忐忑,她上上下下把身上绸缎的衣服抻了一遍,又嘱咐王刘氏和王猛,“你们两个不要多说话,都给我小心着点。”
“知道了,这还用你说?”王刘氏不悦的回道。
话音才落就有人挑了帘子,王范氏忙对了笑脸看过去,见到的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正伸了手过来,恭恭敬敬的说道:“老人家一路上累了吧,快些下车来,我家老太太还在里边等着您呢!”
虽然是个丫鬟,可是说话办事这态度在王范氏看来可是小姐中的小姐了,当下也不敢托大,自己搭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不用扶着,庄稼人干活身子没那么娇气。”王范氏笑眯眯的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王刘氏也在一边跟着不住的陪着笑。
那边王根水和王贵柱也都下了马车,看着面前气派的沈家大宅,脸上都露出惊讶又拘谨的样子,站在马车便不停的搓手。
“婆婆,我们进去吧,我家太祖母还在里面等着呢。”沈子学一边亲自扶了王范氏进门,一边招呼后面丫鬟小子叫上王根水和王贵柱。
王范氏一家跟着沈子学一路穿亭过廊,经过小花园和一座座美丽气派的房子,心中不由得暗暗抽气。
这是多大的一户人家啊,当初只听带着东升来的那老男人说是东升的亲爹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大少爷,而自己则是东升父亲的老车夫。东升的爹因为娶了烟花之地的女子,家族不同意夫妻双双殉情,所以他他才带着王东升才流落到井口村,
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有钱又气派的人家。早知道这样,早些年寻过来自己还少过些苦日子。
王刘氏也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路走一路眼花缭乱的看着。
“子学,这就是王家婆婆?”沈青已经在二门处迎接着,见了沈子学过来立刻笑容满面的问道。
“大哥这就是王家婆婆,后面那个就是二伯了。婆婆,这是我大哥。”沈子学给两人介绍过了,才扶着王范氏进了最里面沈家老太太沈梁氏的房间。
“来的就是王家婆婆?”王范氏才一进房间就听到一个慈祥又硬朗的声音,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白皙富态的,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正被两个丫鬟扶着走了过来。那一身华贵的衣服把她看的直流口水。
这老太太看上去满面红光的,看上去也足有八十左右的样子,立刻恭恭敬敬的弯了腰,说道,“是我王老婆子,给老太太请安了。”
说着背在身后的手一个劲儿朝着王刘氏,王贵柱等人挥动着。
沈梁氏亲自伸手扶了扶王范氏,拉着她的是后坐回到软榻上,抬手一指,和蔼的问道:“王家婆婆,那个可是我的孙子?”
王范氏看她手指这王贵柱,连忙冲着王贵柱招手,“贵柱快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照例说,贵柱该跟您喊一声奶奶吧?”王范氏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王贵柱也立刻知趣的上前几步跪在地上,喊道:“给奶奶请安。”
“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沈梁氏听到王贵柱一声奶奶,顿时眼角湿润了,一连声的说着,仔仔细细的端详着王贵柱。
漆黑发胖的脸膛大概是常年干农活风吹日晒造成的,老太太眉头心疼的皱了皱眉,继续认真的端详着面前的王贵柱,好像要弥补这些年对儿子的愧疚和思念。
大而无神的眼睛,一对鼻孔朝天的狮子鼻,厚厚的嘴唇,粗墩墩的短脖子……沈梁氏的眼神渐渐的有些冷淡了,面前这个丑陋粗俗的中年男人怎么看也没有一点和自己儿子相似之处。
而且,儿子当初娶得可是宜春院的头牌姑娘,京城响当当的美人,便是生活再过艰苦也不能改变人的容貌呀。
王范氏一直小心翼翼的盯着沈梁氏的脸色,见她本来热情兴奋的脸色好像是有些冷淡了,心中便砰砰的打起鼓来。
不会是被这老太婆发现了什么吧?
不行!我必须想办法度过这一关。
王范氏眼珠子咕噜了两下,脸上神色一沉,硬生生的装出一份悲戚的样子来,说道,“老太太,这孩子的命可真是苦啊。当初被那个马车夫带到我家的时候都要被饿死了,那小嘴唇干渴的都裂了口子,还是我挤了羊奶拿手巾一点点抹进嘴里去的。哎,差一点就性命不保了。”
沈梁氏被王范氏一打岔,立时想起自己惨死的儿子和孙子一直流落在外的苦楚,也跟着落下泪来,一时也顾不上去端详王贵柱的真假了。说道,“快,快都坐下。来人,端了桂香斋的点心过来。”
王范氏这才松了口气,又随着沈梁氏坐下。
“王家婆婆,你快把事情的经过都说来听听,我这苦命的孩子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他小时候的东西你可还都留着?”沈梁氏擦擦眼泪,定了定心神问道。
“这时说来话长。”王范氏对这些事情早有准备,这就拉开架势要说起来:“那车夫带着贵柱到我们井口村的时候正是冬天,大半夜的还下着大雪……”
沈青听着王范氏的话,暗自垂眸想了一下,井口村?这名字很耳熟啊?又想了想,才想起来原来翠微就是井口村的。心中想起翠微来,一时觉得倒有几分想念。
连他自己都很奇怪,看到翠微就像看到自己的妹妹一样的亲切,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大哥,你在想什么?”沈子学忽然凑过来小声问道。
“我在想井口村原有我认识的一个丫头,才从京城回去的。”沈青也小声说道。
“早知如此我该去拜访她一下,什么样的丫头能和大哥对她特别注意的?”沈子学打趣道。
“回头和你细说。不过这次你带了大伯的儿子回来,太祖母的一块心病也算是落下了。别说了,且听听她说什么。”沈青小声说完,就又把目光投放到王范氏身上。
“后来没有开春,可能是按马车夫年纪大了又奔波的久了,生了一场大病,花光了他随身呆的银子不说,我家还搭上看家的家当也没能治好,我可怜这孩子,就留在自己身边一直养大。您看,这就是贵柱小时候穿过的肚兜。”王范氏那边也讲的差不多了,说完还拿出当年王东升随身穿着的一件小肚兜递给沈梁氏。
沈梁氏本来心存疑虑,刚才的话实际就是要王范氏拿出信物来,这时候连忙难过肚兜展开来看。
只见肚兜绣的是鸳鸯戏水的图案,那水,那鸳鸯,绣的活灵活现的,落脚还是四个字:永结同心。
看着这四个字,沈梁氏立刻流下泪来,这四个字正是大儿子的笔迹,想必是他写了字,那女子便用丝线绣在孩子的肚兜上了。
她哭了一会儿,众人便都过来全解半天这才止住了眼泪。这时沈梁氏是完全相信了王范氏的话,可是当她抬起头来看着王贵柱的时候还是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自己的孙子。
“哎,这孩子也是个多灾多难的命。”王范氏见沈梁氏一直盯着贵柱不说话,也知道贵柱长得和东升相差太多,这老太婆又是个人精模样,恐怕是看出是什么来了,便悲悲戚戚的说道,“小时候我和他爹都忙着地里的活计,自己玩大树上摔下来,挺高的鼻梁子就摔成了这样,当时嘴唇也破了,呼呼的流血。等好了之后整个人都破相了。想想之前我家贵柱可是个多俊的娃呢。”说着,暗中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顿时疼的直流眼泪。
沈梁氏见王范氏说的有板有眼,活灵活现的,又有信物,不禁也打消了怀疑,又说道,“王家婆婆可曾自己育有儿女?如果还有大可以接到京城来。我沈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还是懂的,你救了我孙子一命有抚养多年,我们理当知恩图报。”
王范氏听到沈梁氏这话觉得自己已经蒙混过关了,可是却不万万不敢说自己还有儿子的,便扯了一张苦瓜脸出来,“哎,我再无背的儿女了。那年为了给马车夫凑药费我自己大冬天的上山找草药受了大寒,也没找过大夫,可是也再没怀过孩子。”
“原来是这样。那就留在沈家吧。青儿,你过来给王家婆婆诊一下脉。那么重的病现在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吧?”
“不用不用!我们庄稼人身子结实,这么多年我都没什么事,不用查看了。”王范氏生怕漏了陷,急急忙忙的说道,“再说了今天是贵柱的认祖归宗的大日子,我这小病以后有的是时间诊治不是?”
“不碍事,很快就好。”沈青已经走了上来,手指搭在王范氏的手腕上。
王范氏也不好挣扎,只好讪笑着任由沈青为她诊脉。
沈青诊脉很认真,过了一会儿收回手,便问道,“婆婆这些年来身体上可曾有什么不适?比如身体容易发冷或者是不能使生冷之物的症状?”
王范氏人老了多少也懂一些女人身体上的病症,连忙点头说道,“可不是,这好几十年了,无冬历夏的都是怕冷。生冷的东西就更别提了,大夏天的连个西瓜都不敢吃,咱家果园里的苹果啊,犁啊,更是不能沾的。不然就会拉肚子,受罪。”
“哼!”王猛忽然鼻孔冷哼一声,冲着王范氏说道:“家里面就是你天天的跟我抢西瓜吃,也没见你拉过肚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