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艳阳高照,浮在空气里的尘埃无所遁形,让滚滚热风一吹,又纷纷飘散至四方。
裴穗正好站在迎风处,被吹得眼睛里也不小心进了几粒细沙,只能被迫终止了和门的大眼瞪小眼比赛。
一梯一户的住宅虽然*性极好,可过于安静,楼道里空空荡荡的,大理石的墙面和地面也透着缕缕凉意,冷却了人的勇气。
眼里的异物感让裴穗回过神来,她抬手揉了揉,怅惘姗姗来迟。
在来的路上,健谈的司机大叔又和她聊了许多,比她还激动,但说的都是些有的没的,要不然就是把“贺先生在家等你”这句话翻来覆去地说,总之没有透露一丁点贺霆舟找她来的原因。
可惜裴穗根本get不到他的兴奋点。
用文艺装逼一点的话来说,她一直认为“家”是一个非常温情的字眼,而当这个字放在贺霆舟的身上时,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仿佛在冰镇西瓜上撒了一层辣椒面。
嗯,裴穗喜欢吃冰镇西瓜,讨厌辣椒。
所以她敢摸着自己的节操发誓,她刚才所想的真没有一点自嘲的成分,打心眼儿里觉得,比起“家”,还是“床”和贺霆舟更配一些。
不过既然她人都已经站在门口了,再追究这些好像也改变不了什么吧。
这么一想后,裴穗终于认命,按照司机大叔给的数字,按下了密码,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却不忙着进去。
她就像小偷似的,先把头探进去观望了一下,等确认没什么危险后才放下心来。
房子里的冷气很足,裴穗一走进去,便被凉爽扑了个满怀,把黏在她后背上的热汗全都吹散了,将她从酷暑中拯救了出来。
裴穗满足得轻叹了一声,趴在门上舒舒服服地享受了一会儿后,又动作极轻地关上了门。
可这房子仿佛把所有的声音都屏蔽在外了,一室之内,寂寂无声,无论她再如何轻手轻脚,还是会无可避免地发出一些声响。
还好一路上没有发生什么突发状况。
安全抵达客厅的裴穗站着等了一会儿,还是迟迟不见贺霆舟的身影,闲来无事,便粗略地扫了一眼四周。
不得不说,这房子的风格简直就是装修界的贺霆舟。简洁明了,没有一点花哨多余的点缀,偏又让人挪不开眼。
不过与其说这里是家,倒不如说是酒店式住宅。屋内配置齐全,应有尽有,就是没什么人气,显得冷冷清清的,冷清到房子的主人都不见影儿了。
好在这结果正是裴穗想要的,所以她也不急着出声,就背着手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瞅瞅,心想只要不把贺霆舟放出来,让她一个人在这里站一整天都没问题。
可老天爷存心要和她对着干,她才在心底哼完欢乐颂的第一个调,背后就传来了脚步声,不轻不重,却足以把她的那些庆幸全都碾压干净。
裴穗小幅度左右摇晃的身子立即停了下来,整个人进入了备战状态,却又很快释然了。
紧张什么,反正该来的早晚都要来。真正的勇士,是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的。
在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后,裴穗决定正面上了这个鲜血淋漓的惨淡人生。
可一转过身去,她好不容易才戴好的面具就出现了一丝裂缝。
落地窗外的阳光充沛而明媚,如水般流泻在宽敞的客厅里,满屋子都是明晃晃的,亮堂得视野里的一切景象都变得微微发白,有些失真,好似曝光过度的照片。
而贺霆舟正站在明与暗的交界处,成了虚妄里唯一的真实。
他好像才刚洗完澡,赤.裸着上半身,全身上下除了腰上围着的那条深色浴巾,再没有别的衣物了,线条匀称紧实的肌肉一览无遗。
灿亮的日光正好落在他手中的玻璃杯上,折射出的光芒似万片碎金,动荡闪烁着,将他罩在一圈又一圈的缤纷光影里,更显腰窄腿长,让人越看越想上。
“……”裴穗默默把嘴里的糖渣咽了下去,这下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长了一张乌鸦嘴,说的话净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虽然和预想中的不一样,但贺霆舟现在这模样,又和在床上有什么区别……甚至更加令人浮想联翩。
幸好她有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没有被色字头上的那把刀谋杀,在此情此景下,依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悄悄抬高了不断往下的视线,却不期然遇上了贺霆舟投过来的目光。
他眼中蕴着的眸光实在是太熟悉了,看得裴穗面具上的裂缝又多出来几道。
之前和他见面,好像每次都是在晚上。如今没有了黑夜的帮衬,他身上那份凛然而不可接近的气质愈发张扬,比外面的烈日还要炽热。
裴穗要是还不长记性,简直愧对这段时间吃的亏。所以还没等贺霆舟开口,她就踩着小碎步,跑到了他的跟前,叫道:“贺先生。”
不谦虚地说,她还是挺佩服自己的,都被吃了两回豆腐,还能够对他笑脸相迎,演技精湛得连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奖杯。
可或许连裴穗本人都没有注意到,她假笑的时候,总爱先摸一摸头发,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贺霆舟瞥了她一眼,只觉得这虚伪的笑容格外碍眼,伸手托着她的下巴,手指捏住了她的双颊,轻轻一挤,便把她的笑给挤没了。
“……”裴穗变成了目瞪口呆脸,嘴巴也因此翘成了“e”的形状。
其实贺霆舟没怎么用力,所以一点也不疼,可他的手才碰过装了冰水的杯子,指腹又凉又湿,裴穗总觉得不太舒服。
好歹要说一句话以后再动手吧,要不然她想好好表现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啊。
不过心里再不满,裴穗也不敢随便动,只能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口齿不清地说着话:“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贺霆舟低头凝视着她,眼眸黑黑沉沉的。
她站在亮处,褐瞳里盛满了细碎的光,像是枚晶莹纯净的琥珀,粉色的舌头也在嘴里若隐若现,猫爪般在人的心上轻轻地挠着。
等她说完后,贺霆舟没有回答,也没有松手,就着这姿势,俯身便压住了她的嘴唇,动作强势得一如凌晨在医院,只在她的唇上停留了片刻,舌尖便长驱直入,直接探入她的口中,卷着她又软又嫩的舌头吸吮着。
她的嘴里还留有水果糖的味道,清香甜润,勾惹得人沉溺其中,柔柔滑滑的甜意全都钻进了他的喉头。
而裴穗的面具已经粉碎性破裂了。
医院里的惨痛经历还历历在目,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越是挣扎,后果越是严重。
所以裴穗这次既不反抗,也不咬人了。就算背在身后的手都快缠成死结了,她也没有闷哼一声,安安静静地承受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吻。直到贺霆舟的手扶住了她的脑袋,她才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今天她和天花板来了个亲密接触,作为回礼,天花板给她的后脑勺上种了一个包,这会儿还有些疼。而他的手又刚好摁在了肿起来的包上,痛得裴穗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扒拉开。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抬手的时候一个用力过猛,不小心就碰到了贺霆舟腰间的那条浴巾。
“……”
裴穗假装出来的镇定全面崩盘,也顾不上现在是不是管这个的时候,吓得她赶紧伸手环抱住他的腰,稳住了摇摇欲坠的浴巾。
虽然这个姿势看上去就像是她在主动投怀送抱似的,但好在没有酿成什么大祸,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不过被裴穗这么一捣乱,贺霆舟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垂眸看了眼搭在他腰间的手,而后视线又重回到了她的脸上,神情耐人寻味。
真理都是站在有钱人一方的,自知理亏的裴穗只能用笑应对,还以为贺霆舟是在生她的气,又连忙抓起他的手,重新放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以表忠心。
可对方好像一点都不领情,仍不冷不热地看着她。
裴穗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姿势出了错,于是讪讪地想要松开还搂着他的另一只手,不料又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平淡且冷静。
“想清楚了再放手。”
“……”什么意思?裴穗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本来她还是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在抬头的时候,余光不小心瞄到了什么东西后,瞬间反应了过来。
“……”我靠我靠我靠,浴巾怎么会在地上!
裴穗的脸红得几乎能滴血,脑子也打结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紧张无措得好像被扒光了衣服的是她似的。
再反观贺霆舟,淡定得不像话,活像个局外人。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既然他都这样,那她还慌什么慌,反正吃亏的又不是她。
于是裴穗收起了对他的那份少得可怜的羞愧。
虽然脸上的温度并未降下去,但她又秀了一记演技,事不关己地望着他,微笑着温馨提醒道:“这屋子里开得冷气足,贺先生当心别着凉了。”
贺霆舟的嘴角也牵起了清淡的笑意,可还未到抵至眼底便不见了踪影。
他没有说话,漂亮的眸子倏然一眯,直接单手将裴穗捞了起来,提步朝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