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反正她是没有一丁点儿的意识了。当那晚睡在床上她突然觉得气闷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个一直被自己放在心上的男人出事了。
她在黑暗里,没有哭,要是白天,有人在她旁边的话一定会看见这个女子脸上有些鬼魅的笑容。明明就要死了,为什么还能够笑得那么开心?
阿缄自然是开心的,死亡于她来说已经不算是什么大事,一想到这样就可以见到那个男人,她这些时间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下了。其实,这样也挺好,就算是分隔两地,但是两人之间终究还是有联系。这样不好吗?同年同月同日死,这就是她带着偏执和疯狂的爱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阿缄也觉得自己的生命好像在一点点流逝,最后,在呼吸骤停的那一瞬间,她微微抬起了手臂,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看见了什么,但是女子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大概,是看见张奉深朝她招手了吧,还有,男人的眼底深深蕴藏的温柔和宠溺。
阿缄死了,张奉深也死了,在这个乱世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最后,两个人还是被埋葬在了一起,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不,可是,不是这样!
阿缄明明已经感觉到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意识,可是,为什么还会觉得身上有些凉意?
她不由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竟然还躺在床上,可是,身下的带着精致的纹案的床单却不是她熟悉的。阿缄愣住了,她举目四顾,这的房间的布局也绝不是她跟张奉深的主卧的模样。这是哪里?她不由起身,走到了门口。
阿缄伸出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旋转这个门把手,可是,命运的齿轮却不是这样旋转的。门,忽而就从外面被打开了。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保养的很好的中年女人,她手中还端着餐盘,里面放着一小碟清粥。
看见阿缄傻傻地站在门口,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然后忙不迭的将阿缄赶回了房间,把餐盘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又伸手摸了摸阿缄的额头。阿缄有些不适应,微微躲避了一下,但是那女子已经完全沉浸在她已经退烧的这件事情的喜悦中,“妍妍,你可吓死妈了!”
妈妈?阿缄一头雾水,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却不知道说什么。她在说什么,妍妍?自己是阿缄啊!“请问.......”
阿缄很着急,她是谁,她在哪里。可是,有人比她更着急,那从门口进来的女子不由分说就将她又塞进了被子里,然后端了一杯水递在她唇边,“妍妍,先喝口水吧,我可怜的女儿........”说着,她又摸了摸阿缄有些通红的脸,担心她又反复发烧。
其实,阿缄这不是烧的啊,这是热的,还有紧张。
“妈.......”她都快要急哭了,现在这里是哪里,面前的这个人为什么又自称是自己的母亲,卫西不是早就死了吗?
阿缄的神情全部都落进了那中年妇女的眼里,她一叹气,继而又变得愤愤,“妍妍。甭管你爸,你不喜欢去那什么张氏工作就算了,我们卫家难道连一个闺女都养不起吗?但是你这次也忒胡闹了,怎么能够用绝食来威胁你爸爸呢?你知不知道妈妈是多么担心啊!”
阿缄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现在脑中很乱,需要一个人静静,理一理这里面的关系。
“妈.......”十多年都不曾这样称呼别人,现在说出来阿缄竟然觉得并不是那么难以启口,“我还想要睡一会儿,您先出去吧,我不会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笑话,她都是拿自己生命做赌注的女人竟然不会拿生命开玩笑,这一点都不靠谱。
可是,这眼前的阿缄的这位“新妈妈”并不知道啊。她以为阿缄还还难过,毕竟自己的女儿从小都不喜欢跟外界联系,自然是很讨厌卫父的安排。她给阿缄掖了掖被子,然后又指了指放在床头的清粥,“妍妍,一会儿就把早饭吃了啊,你很久没有吃饭,胃里很空,就先吃一点清淡的,中午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阿缄笑笑,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看着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处,还贴心的给自己带上了门。
卧室里只剩下阿缄一个人的时候,她突然就从床上跃了起来。她刚才就发现了,在衣柜的角落,有一面大大的穿衣镜。她怀着小心又紧张的心情慢慢走了过去,当看清楚镜子里面的小姑娘的时候,不由“啊”的一声惊叫出来。阿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镜子里面的女子她一点都不陌生,那不就是她本身的模样吗?为什么,她现在出现在了这里?还有,刚才自称是自己母亲的那个女人,为什么叫自己妍妍?
阿缄觉得脑袋有些沉沉的,端起床头那碗清粥就喝了下去。她瞥了一眼书桌,发现上面还有一份文件。阿缄心里有些好奇,她不由自主就打开了那透明的文件袋。
里面的东西在现在看来并不稀奇,不过是一份简历,还有各种证书的复印件。这是要去面试的意思?阿缄脑中瞬间涌现了很多记忆,她觉得头有了越来越沉的睡衣,最后经不住,还是伏在了书桌上睡着了。
其实,这也不算是睡觉,不过是短时间的昏迷。而就在这一段时间,阿缄接受了这个叫做卫妍的女孩子的全部记忆。
其实,她的记忆和生活都很简单,比之前的阿缄的生活都还要单调。因为从小的自闭症,她就很少出门,就算是上学一半时间都在家里。好在卫家还算是中产阶级家庭,要请来家庭教师并不算是难事。可是,现在就有了麻烦事,不知道为什么,卫父要求自己的这个小女儿去张氏集团面试,说什么要去锻炼锻炼她,以后这么自闭下去可不行。
这不过是卫家的大家长没有办法的无奈之举,他的想法很简单,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逼迫阿缄成长。可是,奈何卫妍知道了这个消息死活不去,最后还用绝食来抗议。
阿缄的神智渐渐回笼,她睁开了眼睛。看着桌上的台历,上面写着2016年2月15日,正式春节长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也是她面试的时间。
阿缄觉得有些抑郁,她都还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竟然都要去参加什么面试。面试是什么,在卫妍的记忆里,好像是要面对很多人,然后那些人对自己提问。
阿缄迷茫了,她可是一问三不知啊。这个身体的主人大概就是因为不想面对那些人就消失了吧,然后自己进来了。
就在阿缄看着手中那下午三点整面试时间的时候,她卧室门口传来了两声规律的“扣扣”声。阿缄走过去把门打开,站在门口的是卫母。
她看着阿缄,脸色很是为难。阿缄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于是开口主动问:“怎么了妈?”
“小姐,先生叫我来送你先去跟张氏的老板见个面,顺便中午就跟他一起吃饭。”卫母都还没有来得及解释什么,一直跟在卫父身边的秘书长就从卫母的身后站了出来,看着阿缄,那目光表达的意思就是你必须照着我的话去做。
阿缄:“......”
“妍妍,你不想去妈跟着你一起!”卫母是典型的护犊子的母亲,她看着自己女儿还带着苍白的面色的脸,心里很是火大。可是,刚才她已经跟卫父通过电话了,那端的男人也一点都不让步,一定要阿缄这次出来,学会怎么跟人相处。
卫父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媳妇儿,我知道你心疼妍妍,难道我这个做父亲的就不心疼了吗?这么十多年了,我们都惯着她,可是,以后你说说到底是我们先走还是她?我们啊,不可能陪着女儿一辈子,你说你现在都还这么顺着她,以后可有谁能够向我们一样这般宠着她?”
阿缄最后还是坐上了自家的车,被带去了一家环境很幽静的餐厅。
这里都是阿缄不熟悉的,不过,有些跟从前张奉深带着她去的茶餐厅很相似。一想到那个男人,阿缄的面色就不怎么好了,胸口只觉得闷闷的痛。原本说话了同生共死,现在却怎么变成了这样?
秘书长看见阿缄突然变得不怎么好的脸色,不由有些担心,这里的环境已经算是顶好的了,人也很少,怎么小姐还是一副不怎么舒服的模样?他不由开口说:“小姐,先生现在还赶过来的途中,不过张氏的老板已经在包间了,等会儿要是你实在不想说话,不说也是可以的。”秘书长跟了卫父二十多年了,比阿缄的年龄都还大,对卫家的事情自然是一清二楚。今天,也却是是无奈之举。
阿缄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不过是见一个陌生人,怕什么,以后恐怕她见的所有的人都是陌生人呢!
走到包间的门口,秘书长就停下来了,“小姐,我就不进去了。听说这张氏的老板脾气阴晴不定,不喜欢无关的人在场,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请叫我就好。”
阿缄“嗯”了一声,然后自己伸手推开了门。
包间里的灯光很柔和,那男人是背对着阿缄坐着的。
不知道是因为灯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阿缄只觉得那背影很宽阔,曾经,也是有这样背影的男人用着他那宽厚的后背背起了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家,还有,一份来之不易的安定。
阿缄觉得自己好像快哭了,眼角觉得很痒,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了。她吸了吸鼻子,告诉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那人早就死在了战火中,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对自己那样好,那样没有顾忌要跟自己在一起。
调整好自己情绪,阿缄站在屋中差不多都有五分钟了,可是那人明明是听见了门声却是从未转头。阿缄确定自己的声音无恙后,这才缓缓开口,尽量做到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平和,她说:“张先生,您好,我是阿...卫妍。”她已经不是阿缄,这位张先生,也不是她的张奉深......
还是没有一点动静,阿缄只看见那背对着她的男人伸手端起了面前的香茗,抿了一口。
那人背对着阿缄,阿缄自然是没有看清楚他有些微颤的手臂。
“您,不舒服吗?”阿缄久久没有等到那人的回答,不由想要上前看看。
哪里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那人豁然转身。眉间有些冷漠,但是那一双眼睛,却是紧紧地锁住了阿缄,那里面,写着太多的故事,阿缄都还来不及慢慢看清,就听见一声带着颤抖的却是一点都不陌生的呼唤:“阿缄......”
阿缄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要是说在看见那男子的长相给了她一记闷锤的话,那现在清清楚楚听见那人对她的称呼,她觉得自己已经不知道身处何方了。“督军?”她眼睛里什么都看不清楚,模糊一片,那是她想要等的人吗?
“傻瓜!”蓦然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还有那熟悉的味道.......
“原来你在这里.......”
“原来,你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