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抹淡蓝色的记忆,就像是雪花一样,带着一点透明,在阿缄的指尖汇成了一股小溪,慢慢的从那女子的太阳穴处一点点被抽离出来。
阿缄旁如无人的做着这一切,就像是已经做过了千万遍一般熟稔,可事实是,她也是第一次。
“现在要我读出来吗?王小姐?”阿缄大致扫描了一眼这上面的记忆,有些不屑地抿抿唇。其实,像他们这样的人,放在哪里不可能保全自己,怎么可能这么死忠于一个党派,这听来有些天方夜谭。所以她才会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能够让这么一个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多大本事的女子竟然能够笼络这么多的能人异士。
阿缄看清楚了王曼玲的记忆,不由嗤笑一声。“王小姐果然好手段!”阿缄将面前的这一段淡蓝色的记忆的绸缎幻化为记忆的画面,让现在在审讯室的男人看的一清二楚。
画面里,有一个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是陌生的男人,只是现在他在哪里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是从前阿缄第一次遇见的千面人,在这个男人的面前,现在站着一个女人,他们也不陌生,那么出众的容貌,就算是想要人忘记都难。
“周成,这一次你做完了处座安排的事情,我们就远走高飞好不好?再也不要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你心里明明知道的,她的心里没有你啊,现在这样对你,不过是想要利用你,让你给他们北边卖命啊!”那女子眉眼间很是苦涩,她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无可奈何,就算是自己这么苦口婆心,但是他好像还是一点都听不下去。
周成面色不算是太好看,但是在看向那个女子的时候,却还是放柔了声音,“阿青,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还是不了解曼玲,她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是利用我也绝不对伤害我性命。她现在身份不同了,自然也不会是那无忧无虑的学生。我只要帮她做了想做的事情,这乱世最后终于平静的时候,她不会想不到我的。倒是你,这里你也明明知道很危险,怎么当初要随我一起来这里?我看啊,这次任务我离开后,你也找个机会离开吧,我想,这对于你来说并不是难事。”
那个被周成唤作阿青的女子最后还是留下了两行泪水,她看着那个男人渐渐走出她的房门,最后消失在了夜空,只是喃喃:“你离不开她,可是我却是离不开你,你说,你要我怎么离开?”
阿缄看着这一对痴男怨女,心里还在想些什么,就看见画面跳到了不久前。
阿青被王曼玲从北边唤了过来,只说有些事情需要她帮忙。阿青不疑有他,她想到周成不久前也是出任务,就在通州一带,自己现在过去,是不是就可以见到那个人了。可是,过去了,是见到了,不过只是看见了一只骨灰盒。看到这里,阿缄有些似笑非笑的看了王曼玲一眼,那眼中有说不出的嘲讽。周成的尸体都是他们安置的,她很想知道,这骨灰盒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王曼玲冷不丁对上了阿缄的目光,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瑟缩了。
“你怕么?”阿缄冷冷的说。
王曼玲脸上的神色呆住了。
阿缄不管她,继续说:“明明是你亲手杀死了那个傻瓜一样的男人,他的尸体,你可有再回去看看?”那在深夜里莫名被杀害的男人,那个深爱你的男人,无比信任你的男人,你亲手将他杀死后,你心里可有一点后悔,你可有再没有一个人的时候悄悄回去,看看他,哪怕只是回去在他临死的位置说一句微不足道的对不起?
“尸体?”王曼玲听见这个词,就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整个人的神色都开始慌张了起来。“什么尸体?”她现在就像是一具傀儡一样,失神地看着阿缄,就像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其实在说些什么一样。
阿缄抿抿唇,不想要跟这个已经快是要疯掉的女人说些什么,她继续看着画面里的情景,那个被叫做阿青的人女子跪在了地上,怀中还死死地抱着那个骨灰盒。她没有看见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王曼玲眼里的轻蔑和不在意。
“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张奉深那边的人发现了,一枪毙命!”这是王曼玲的原话,阿缄都忍不住为她鼓掌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个女人,她也是佩服的,毕竟这么狠厉的手腕,是好多人都学不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你就不曾觉得心虚么?没有觉得天上有个人在看你吗?”阿缄看着那好像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出口说。
王曼玲没有答话,阿缄接着说:“我还想知道,你那骨灰盒里,到底装的是谁?”
“当然是他!”这一次,那个坐在凳子上的女人却是很快就回答了。
阿缄轻嗤,这王曼玲倒真正是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女人啊,明明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自欺欺人。可能,她或许真的不是回答阿缄,而是在对自己说吧。谎言对自己说了一千万遍,或许自己就真的认为那是事实了。
“周成的尸体都是我叫人亲自收拾的,你说,你知道他的墓碑在哪里吗?难道说,是你最后还是找到了那坟,还将它打开了?有把人挖了出来?”
阿缄挺讨厌这个女人的,这么狠辣的心肠,害死了这么多的人,她不喜。她不喜欢,那就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她不给她留下任何遐想的余地,就是要这么给她精神上的重重一击。或许,这其实并不算是什么打击,她只是想要将王曼玲那自欺欺人的遮羞布给她撕下来而已。
果然,王曼玲听到阿缄的话,整个人都好像崩溃了。
“你说,你说什么,是你把他埋葬了吗?”她太激动了,想要站起来走向阿缄,可是她忘记了,自己现在是阶下囚,身上都还带着枷锁,铁链将她固定在了那凳子上,不能够自主地移动半分。
阿缄就这么冷眼看着她在原地挣扎,却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是我,怎么样?”她不知道现在这个回答对这个女子来说还有什么意义,但是看见她眼里最后闪过的挣扎,或许那就是这个女人最后的良知,她还是回答了。
王曼玲听见阿缄的话,最后凄惨一笑,“谢谢。”她说的很轻,差点阿缄都没哟听清楚。
张奉深眉色一动,突然画风转变的王曼玲,这已经说明了一个风向。就算是他们不动手了结了她,她自己也不会再让自己生存下去的。
记忆的画面还在继续播放,可是,阿缄和张奉深都没有了想要继续看下去的*。阿缄伸手一挥,就将那端记忆重新植入了王曼玲的脑中。
阿缄转过身,不再看着那座位上的女子,对着面前的男人说:“这下我们心里也算是有数了。她手里的那些人,其实现在应该都已经尽数被她自己杀死了。一共应该就只有两个,这个叫阿青的女子应该是最后周成带进来的。只可惜,两人都算是直接或是间接都死在了情人手里吧。”
阿缄不由有些唏嘘。
张奉深点点头,瞥了眼那垂着脑袋就像是战败的公鸡一样的女子,又看着自己的阿缄,伸手摸了摸阿缄的肩头,“她原本其实也不是这样的人,不然,以前的周成想来也是不会喜欢上这么一个蛇蝎的女人的。”在王曼玲都还不是处长的时候,他其实都已经听说过她的名号。
北平大学挺有名的女学生,又是当时北边政府一把手的女儿,长得漂亮,为人处世都还是算个样子,上门提请的人倒是都不少。就连他,都被家里的父母问过要不要这样的女子。可是那时候的自己,张奉深不由一笑,那时候的他完全都没有想过自己的生命中会需要一个女人,自然是回绝了。可是,现在看来,这哪里是自己的生命不需要一个女人,只是,不需要一个自己没有一点感觉得女人而已。
他拉起了阿缄手,牵着她走出了这黑暗的审讯室。
“诶?就这么将她放在这里?”阿缄不是没有理由的担忧,毕竟,在王曼玲的身上见识了她太多的手段,她都很是怀疑这个女人的能力,万一又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张奉深就有些难做了。
“担心她?”张奉深有些不愉,自己的女人关心别的男人肯定不行,关心别的女人,现在看来,也不行!
阿缄微微一笑,另一只没有被男人牵着的小手伸向了前方,触摸到了一片阳光,很暖和,这是春天要来了的意思么?听着身边这个小气的男人的话,她侧目,整个人的半张脸都沐浴在了阳光之下,显得尤为温和,她说:“我只是担心你,你不是把人家好好地姑娘不是给整破相了么?”
张奉深想到那被关在审讯室里的女子,当时看见她的最后一眼,他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缄在之前抽取了她的记忆,顺带着也让她自己回忆了这些时间以来由她自己亲手制造的杀戮,让王曼琳的心里,慢慢找回了一点曾经的东西,那曾经的东西,就是被她已经丢掉了多时的良知。
“她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张奉深抬头微微说,这阳光,其实也是他渴求了许久的。
阿缄乍然听见这话,微微一愣,然后很快就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王曼玲这样的下场,她没有觉得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毕竟,这个世界上,原本每个人就应该为自己做下的事情负责。
“现在我们怎么办?”阿缄紧紧地挨着这个男人,她没有忘记,之前男人说他现在已经想要把自己手里的兵权移交出去这件事情。
张奉深眉头微皱,他早早已经有了这个打算,但是实行起来,还有很多方面要考虑周全。移民的事情还算是很简单,以为自己的父母都已经在那边了,阿缄现在过去也不算是什么难事。但是,重要的是,这西南地区的兄弟,都是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这个乱世,他是管不了天下,但是他却是有责任护得一方百姓的平安,这便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他要背负,绝不会将百姓的安危置之不理。
“你觉得南方怎么样?”两人携手走到了办公室,阿缄转身见外面的大门锁死了。她背对着男人,就听见了他的问话。
其实,早在阿缄认识张奉深之前,她是一点都不关心这些所谓的国家大事的。反正都是不关她的事情,她去瞎操心做什么。可是现在情况却是不同了,现在她即将成为张奉深的夫人,从此以后,荣辱与共,他的责任,他的使命,她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其实,督军心里也是有数的不是吗?”阿缄转头,笑着看着那男人,他其实已经不算是太年轻了,三十多岁了,很多人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已经上学了,可是,他心里却还装着天下,自己的人生大事还没有着落。阿缄眼尖的看见,男人的两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冒出了白发。虽然不多,但是却很刺眼。
张奉深坐在了书桌前,“南方,虽然不曾对我紧逼,但是那有一点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手里没有军队。北边之所以这么底气,那是因为他们已经说服了两个系的军阀,就算是以后南北有战争,也已经有实打实的军阀站在了他们的队伍里。”这就是南北现在的差别。
阿缄点点头,“但是北方,就单单从一个情报局来看,都不算是什么好人。既然想要一统天下,那就应该一视同仁。像是对于那天下的异种人,他们的手段实在是太令人不齿。”阿缄不喜欢北边的人,不是单单因为一个王曼琳,而是背后怂恿她这样做的势力。这样的权势者,怎么会有一颗为天下着想的心?
“那你怎么看?”
阿缄微微抿唇,“从现在看来,不管是南边还是北边,都是没有定数的。但是,我觉得将来我们要是把自己的部队交给只有这政权的人的手里,不算是什么明智之举。督军,你明白的,权利这东西,是有多么诱人,人心向来不可信。”
“你想我继续镇守这里?”张奉深眼中有些不可置信,他其实心里真正的想法是想要一直留下来,可是,他不想要阿缄跟着他一起受苦。毕竟,要知道,这战争,已经看着都要打起来了。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是想走却是走不掉的场面了。
阿缄从男人有些闪耀的眼光中已经明白了一切,她微微一笑,那可怎么办,她也只是一个平常的女人啊,就算是张奉深想要留在这里,可是她还是想要离开的,不说别的,就说这通州的纪家,她是一点都不想要跟他们带着一个城市里了。她想要离得远远的,最好这辈子再也不想见。
“不是我想,是你想的,督军。”阿缄笑的时候,圆溜溜的眼睛会弯成像是一片儿的月牙儿,很好看,这也是老一辈说的带福气的眼睛。
张奉深不可置否,挑眉看着阿缄。
“你想,那我能怎么办?我已经离不得你了。”说完这话,阿缄已经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要烧起来了,她是不是有些太不知羞了,竟然说些这样的话。她这话一说完,脸上都已经通红了。
男人看见这样阿缄,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就是他的阿缄啊,明明其实都还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却是能够让人疼到了心眼里。
张奉深大步就朝着阿缄走来,那模样,那眼里的东西灼热的让阿缄不敢直视。
阿缄想要后退,可是脚步就像是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于是她就这么看着男人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那么从容,还有,那么信誓旦旦。
张奉深走到阿缄身边,就一把抱起了她。他埋在她的颈边,然后低低的咬了女子一小口,大步走向门口,“抱紧我。”他要伸手开门,势必要腾出一只手,阿缄这样堪堪挂在他的身上,他怕她一不小心掉下去。
阿缄闻言,当真用力抱紧了男人的后颈,然后整个人都把脸埋在了男人的胸前。她知道,这门一旦被打开,外面陆陆续续忙碌的人就算是再怎么不看周围的动静,但是最后只要看见他们两人,都会停下脚步,把目光凝聚在他们身上。
张奉深很满意现在阿缄的配合,他大笑一声,那胸膛微微震荡,阿缄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又红了几分。
“卡咔”一声,这是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张奉深眉毛一扬,大踏步就这么目不斜视地抱着阿缄走出了政务大楼。
“快看,那不是督军大人吗?”
“啊!真的是啊!他怀里的,那不是那位小姐吗?”
“真的啊!看来,督军大人的好事将近啦!.......”
阿缄不是没有听见耳边的这些窸窸窣窣的小声评论,她觉得自己真的是没脸见人了。于是,不由伸手将面前的男人抱得更紧了。
周员已经早早在楼下的车里厚着了,可是,当他看见自家督军大人抱着阿加下来的那一刻,整个人还是被震撼了。然后呢,更震撼的事情还在后面,因为,当那个器宇轩昂的男人走到了他跟前的时候,对着周员说了一句,“今天你就下去吧,我自己开车......”
督军自己开车?周员凌乱了。凌乱的后果就是灭有及时的从驾驶位上下来,而是楞楞地看着外面的人,脸上写着一个放大的傻。
张奉深看着自己这个警卫员,整个人也不怎么好了。周员现在又是掉线了,他不是不知道,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其实原本是很能够镇定的,可是,现在抱着阿缄,他整个人都额身子其实都已经僵硬了,现在应该赶紧回家,然后该干嘛干嘛,要不是因为怀中的小女人羞得不行,他其实也无所谓到底是谁来开这个车。
可是现在,周远的表现,他表示自己很不满意。“周员!还不下来!要我亲自请你吗?”
男人的怒吼好像现在都还回档在这个可怜的小兵耳边,周员已经站在了政务大楼的门口,看着已经远去的轿车,心里很是委屈。嘤嘤,督军大人怎么能够这么凶!嘤嘤,他的小心肝,嘤嘤,他要去找归丹,要安慰要虎摸......
而另一边的张奉深,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冲回官邸。他侧目看着坐在副驾驶上的女人,阿缄现在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觉得整个车厢都冲刺着一股暧昧的味道,让她想要隐身。
可是,车上明明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要隐身装作自己是一团空气,也是要看看男人到底让不让她装作空气啊!
答案是很明确地,张奉深就算是开车也不很不安分,他一只手操纵者方向盘,一只手却是拉着阿缄的小手,就这么拉着,摸着手里那柔弱无骨的白皙的小掌,张奉深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他要化身为狼了!
“你干什么呀!”阿缄想要把自己的小手从男人的“魔掌”中挣脱出来,可是却是被男人握得更紧了。她的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却是最后只是低低哀求一句:“你别这样!”
小闺女却是是不知道,你越是对一个男人说你别这样,他却是想要对你越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