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你到底做了什么,这倒不关紧要。要紧的是,你如何能够使人相信你做了什么。
——夏洛克·福尔摩斯
让人无法看透的阴霾自上而下笼罩住了整片大地,在天幕变暗的一瞬间,细小的雨丝便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雨非常小,落在玻璃窗上的水滴小得无法用“敲打”来形容,只是轻轻地沾在了那里,然后顺着汇集的纹理向下流淌而已。隔着模糊不清的玻璃向外看去,除了一幕朦胧不清的雨景之外,也只能看到倒映出来的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涓涓细流淌过玻璃上的脸,看起来就像是这张面孔的主人在哭泣。
赤发的少女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倒影,扯开嘴露出了一个笑容,随着她的动作,玻璃上的脸孔也笑了起来,但配着流淌的水迹,看上去十分古怪。
“真是难得啊,居然看到我们家的警界新秀摆出这么傻呆呆的表情。”
身后突然响起了略带调侃的声音,让她迅速地收敛了表情。
她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一个有着一头卷曲黑发的男子懒散地靠在门边,手中古拙的马克杯内升腾着氤氲的热气——虽然表面还是平时那副略显不羁的帅气模样,但她知道,他的胸中一定蕴藏着即将爆发的可怕情绪。
“警界新秀?”
想起了最近报纸和电视上的报导,长发齐腰的少女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那只是媒体的噱头而已。”
她有些冷淡地说着,抬起手划过了玻璃窗上的水雾,似乎是过于冰凉的触感影响了她,让她那充满了南国风情的声线变得压抑了起来。
“阵平……昨天,是一月六日吧。”
“!”
一月六日。
这个词语就像是开启了封印的钥匙,让男子的呼吸一滞、视线渐渐凌厉了起来。他过于深邃的黑眼睛不加掩饰地直视着窗边的少女,锐利的视线似乎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少女转过身来,毫不在意他审视的目光,用那双同样锐利的金绿色双眸回视着他,有些嘲讽地翘起了嘴角,“若不是我去警务大厅领取警察手册,恐怕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关于那个只写有一个数字的、所谓的‘恶作剧传真’,你不准备说点什么么?”
“这种无聊的事情。”男人走到了书桌前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杯沿,声音略带凉意,“既然搜查课的人都认为是恶作剧,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别装了,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奈绪背靠在窗台上,目光紧紧逼视着眼前的男人,“我打听过了,从两年前开始,每年都有只写了一个数字的传真发往警视厅——前年是‘三’、去年是‘二’、今年是‘一’——我不信你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三年前的那个事件,杯户町……”
“‘杯户町诹访球场公寓炸弹案发生的时间也是一月六日,同时也是犯人的同伙死亡的日子,那写着数字的传真是嫌疑人的犯罪预告、代表了炸弹的倒数计时……’,你是想这么说吧?”
“……”
“但是啊,就算知道了这些又能怎么样?”阵平停下了敲击杯沿的动作,侧过脸讽刺地翘起了嘴角,“你知道犯人的身份么?住址呢?或者是下个目标的线索?犯案证据?是的,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呢?”
黑发的男人斜挑着嘴角,将手挪到了马克杯旁、用两根手指夹起了书桌上的一个烫着金边的黑本子,在奈绪的眼前晃了晃,“隶属神奈川县警视厅少育课搜查一班的早乙女奈绪,只知道‘传真是犯罪倒计时’的你,能够做些什么?”
面对男人的质问,奈绪并没有说话。而阵平也没想得到她的回答。
——那咄咄逼人的质问,又何尝不是在问他自己?
「……是啊,我又能做什么呢?」
思及至此,阵平唇边的浅笑变得苦涩了起来……
“太久不动脑所以脑力退化了吗?”
奈绪突然跨上前来劈手夺过了自己的警察手册,对目光空茫的阵平冷声骂道。她站在逆着光的阴影中,居高临下地瞪着男人忽然愣住的脸,落在脸前的红色直发衬着两道刺人的绿色荧光,凌厉得如同剔骨一般。
“既然案件的发生已经到了临界点,我们为什么不能利用犯人提供的机会将他套进来?犯人将预告日期定在一月六日的意义、特地将倒数计时一样的信息透露给警视厅的意义,难道你想不到么?亏你还是我的推理启蒙呢,真是难看!”
听到奈绪饱含怒意的责问,阵平低垂的眼睑中闪过了一丝狼狈。
他躲避般地将视线从奈绪身上挪开,无意识地看向了她手中的警察手册——
巴掌大的黑本子正中镶着金属打造的樱花徽记,右下角烙着区别于其他部门的“少育课”三个字,磨砂的外壳有着矛盾的光滑和颗粒感,略微厚重的手感几乎让刚拿到它的人爱不释手……这便是奈绪经过半年的训练和实习并通过了近乎苛刻的考试所拿到的、象征着荣誉与责任的警界通行证。
在奈绪提及了案件的时候,自控能力出色的阵平就已经冷静了下来。虽然之前的匿名传真事件和奈绪的直言让他这几年堆积的烦躁和无力一下子爆发了,但深埋在骨血里的本能却依然没有改变。
他怎么可能想不到数字传真的意义?只是还没有静下心想过罢了。
“居然被一个小丫头说教,我还真是……”阵平低低地笑了。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丫头,现在已经成了内心坚定的、了不起的刑事了呢。
松田阵平的目光稍稍暖了,从奈绪的手中拿过了那本警察手册,手指微动,手册封面上金色的警徽便在光线暗淡的室内上下翻滚了起来。暗哑的金芒忽而隐没在指间,忽而又跳出了指缝,不亮但异常透彻的光线让他的目光恢复到了以往那种饱含锐利的锋芒。
“将日期定在一月六日的理由,恐怕是为了给在三年前一月六日死亡的同伙报仇吧。”阵平把玩着手中的黑本子,有些冷淡地说道,“犯人的同伙被发现的原因是给警视厅打了询问的电话——因为他们明明将炸弹的定时停止了,电视里却仍然播放着劝犯人将炸弹解除的新闻,他的同伙以为是他们的操作出了错,于是在质问警视厅的时候反被根据号码搜索位置的警员发现,在慌忙逃离的过程中不慎被迎面而来的货车撞到,当场死亡。”
看着阵平眼中那似乎可以直刺对方灵魂的凛冽光芒,奈绪微微挑了挑唇角:“确实是这样,虽然那家伙的同伙并没有直接死在警方的手中,但也是在逃脱警方追捕的途中身亡的,在他看来,他同伙的死亡与警视厅脱不了关系,所以他的犯罪动机——面对警视厅的复仇——完全成立。”
“但他如果想要对警视厅进行复仇的话完全可以在次年直接行动,或者在第一张传真发出的同时进行发难,但从传真的内容来看,他还是准备潜伏三年。”阵平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这个人是一个极度自负的犯罪者,根据他的举动和三年前的调查结果来看,也许还是一个冷静的高智商罪犯。看样子,他对自己要在明年实施的犯罪抱有很强的自信呐。”
“不光是自负而已呢……虽然传真中只有一个数字,但我还是闻到了其中的狂妄味道。”奈绪皱了皱眉,“阵平,你还记得那个‘酒鬼蔷薇圣斗’事件吗?”
酒鬼蔷薇圣斗连续杀人事件,是几年前的一桩死亡两人、重伤三人的恶*件。在这个事件中所有的被害人都是小学生,死者的尸体均被破坏、分尸,而犯下这个残忍案件的凶手居然是一名年仅十四岁少年。
这个案件的特点虽然与炸弹案并不相同,但共同点也有一个,那就是犯人的“犯罪预告”。
“酒鬼蔷薇圣斗事件中的凶手被警察盘问了多次、甚至做了笔迹比对,但警方最初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这让他沾沾自喜甚至以此为傲,寄出的犯罪声明里也充满了挑衅的意味;而炸弹犯所作的事虽然没有那么直接,但就意义来看并没有多大区别。”奈绪瞳仁中的幽暗绿光忽明忽灭,看着阵平手中的警察手册幽幽地说道,“——认为警察都是无能的、认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甚至像个孩童一样在恶作剧的过程中得到了乐趣……我有种感觉,这个炸弹犯已经不是单纯的想要报复了。”
“你是说,将警视厅当做玩具一样耍弄,然后从中得到某种快.感吗……”
阵平低声呢喃着,缓缓将视线投向了静立不动的红发少女,露出了一个颇为复杂的笑容,“看来不光是我一个人感觉到了,你也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呢……这就是所谓的警察的直觉呐!”
思索中的奈绪忽然若有所感地打了个抖,一抬起头,就看到了阵平那张露出了奇怪笑容的面孔。
“……你那是什么脸啊……”
“嘛嘛,别在意~”阵平笑着挥了挥手,变魔术似的弹出了一根香烟叼在嘴上,细长的烟卷随着说话一上一下地摇动,“那么,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是有解决方法了吧……所谓的‘利用犯人创造的机会将他自己套进来’的方法,嗯?”
“啊,只是个不成熟的设想而已。”
红发的少女如是说道,脸上流露出的却是和话语内容截然相反的、褶褶生辉的自信笑意。
与阵平的谈话能够获得意想不到的成功,这是奈绪也始料未及的事。
据爱子祖母所说,阵平刚进入警局的时候非常严肃,总是冷着一张脸将规定、职责挂在嘴边,生人勿近的气场让除了荻原研二以外的人望而却步;但自从他的好友荻原出了事之后,他整个人都松散了下来,变成了同事和上司口中的“目中无人、私自越权、没有责任心、态度恶劣的毒舌鬼”。
但奈绪非常清楚,自己的这位监护人虽然外表上总是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骨子里却是一个认真到极点的男人,想要他赞同并参与自己的行动的话,她就必须拿出足以让他满意的、滴水不漏的计划。
虽然她有犯罪素描做积淀,并尽可能详细地读解、模拟了犯人的犯罪心理,但推理出的也仅仅是炸弹犯行动的可能性之一,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这样的行动计划可以说随时会被现实所推翻,但对此那个挑剔的家伙居然没露出一丝不满来,甚至神色间还显得颇为支持……
“真的是……已经到了需要不择手段的程度了吗。”
奈绪怔怔地呢喃着,眉宇间浮现出了难得一见的悲哀神色。
“不管怎么说,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喏。”
她身旁的少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在萧瑟的空气中留下了一团白雾,“不过侦探小姐,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按这个计划做的话,对你来说会很危险的吧……”
“就算有危险也是一年后的事了,目前首先要考虑的是鱼会不会咬钩。”奈绪紧了紧外套,冲着身旁的人粲然一笑,“而且根据你的犯罪素描,那个人是不屑用其他方法来犯案的,所以完全不必担心我被人暗杀掉——还是说,你对自己的推理没有信心呐?狼人さん?”
“就是太有信心了才会担心呐!”银发的少年伸出手拍了拍赤发少女的脑袋,碧绿的瞳仁内漾着柔和的笑意,“嘛,如果是你的话……需要担心的是犯人也说不定喏~从来没有得过感冒的警界新秀,那是连鬼都要敬畏三分的存在呐!听说你打退了鬼,下周就要去征服地狱了?”
“喂!你在拐弯抹角地骂我是笨蛋吗?”奈绪不满地抖了抖脑袋,“而且征服地狱是什么啊!只是去一个叫地狱谷的地方参加祭典而已!”
“嗨嗨~不过这么冷的天去山里没关系吗?冲绳出身的你应该很怕冷吧?”
“有什么办法……去年大赛后三年级的前辈就退部了,这次去参加武道祭就是她们毕业旅行的一部分,我们也顺便去集训,而且地狱谷的武道祭毕竟是全国性的盛会,各个地区的道场也会派人去,也算是个观察对手的机会。”奈绪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中却燃着好胜的烈火,“不光是我们空手道部有联合集训,各个会馆也会进行集中训练——那种站在瀑布下冥想的极限修行,我一直都想试一次呢!”
听着奈绪兴致盎然的演说,一旁的仁王毫不客气地打了个抖。
寒冬腊月里冲瀑布泡湖水什么的——真是太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表示我还活着……
乖乖等到了家人同意让我摸电脑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码字了,但这么长时间里只是脑补无法动手让我的文笔措辞水平都下降了一截,这章更出来的也是勉强可以入目而已。
原本想要再写写奈绪和仁王、阵平的互动,但手感太差让我不敢动笔,只有快点进入剧情。紧张一点的节奏会让我写得更顺、恢复得更快,所以对各位不怎么想看案件的姑娘们道歉。
下一次更新时间不定,但一定会是本周之内,既然能够摸电脑了我就会尽量快的码字\(^o^)/
说不定会隔日更呢,也说不定会日更呢~~奸笑ing
于是,允许我为各位致上晚来的新年祝福!!
兔年快乐哇呀呀呀呀----!!
PS:换了新封面,俺自己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