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帝学园一人半高的围墙外,向日岳人和早乙女奈绪正在互相对望着。红发的岳人瞪着圆圆的蓝紫色眼睛从上到下将面前的少女打量了一遍又一遍,而同样是红发的奈绪则毫不输阵地眯着眼睛瞪了回去。一阵风刮了过来,树上被吹落的紫丁香花瓣打着旋子穿过了二人相交的视线,瞬间被噼里啪啦的电流击得冒出了青烟。
“翻过去。”
“不要。”
“翻过去!”
“绝对不要。”
“我说翻过去就翻过去!”
“我说不要就不要!”
“才这么低的墙而已,你害怕了?”岳人的眉毛挑了起来,“还是说——你做不到?”
“我害怕?我会做不到?你开玩笑吧?这种东西——”奈绪对他挑衅地呲出了白牙,但瞬间又对正要一脸胜利表情的岳人哼笑了一声,“你还是省省吧,这招对我没用。”
“啊!真是的!可恶可恶奈绪!!”岳人抓狂地挠了挠头发,“既然能翻过去为什么不翻啊!这是去小学部最近的路了!要从其他校门走的话起码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可跡部只让我出来五分钟啊!”
“那你告诉我方向,我自己走去好了。”
“那也不行!”岳人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我都说出来接你了,让你自己走过去又算什么啊!”
“所以你就让我翻墙?”奈绪向左右看了看,“就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那、那我们去那边——”向日岳人指了指离他们不远的人行道上的一棵大树,“那里比较隐蔽,没人会看到的!”
“可是我带了便当,翻墙的话会把里面摇得乱七八糟的。”奈绪抬了抬手里包着布的饭盒,“不然你先翻过去,我把便当从铁栏杆的缝隙里递给你,然后我再自己翻。”
“那可不行,万一你不翻墙自己跑了怎么办!”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信用吗?”奈绪挑起了一根眉毛,“要么就照我说的做,要么我就自己从校门走进去。”
“啊!!只有一分钟了!!——只有这样做了呐!”
岳人焦躁地看了看表,复尔一把夺过奈绪手中的便当盒,将便当顶端用布打结的地方塞在嘴里死死咬住,不等奈绪有什么反应就抠着围墙的砖缝三下五除二登上了顶端,迈开双腿跨坐在了围墙的上方。奈绪就这么张着嘴看他衔着便当布爬墙,就像一只用于递送早报的训练有素的大狗一样。
“噗——”
“可恶!笑什么笑啊!”向日满脸通红,将便当盒拿在手里对奈绪爆喊,“你不是说怕洒出来吗,只有这样做才行了不是吗!总之你现在快点翻过来,再不过来我可把它吃掉了哦!”说完,还威胁似的晃了晃包着蓝碎花布的盒子。
“好好好,我翻,噗——”
趁向日再次爆发之前,奈绪突然拔开双腿跑向了刚刚那棵被他所指的大树,紧接着凭借反作用力狠狠地蹬向了那棵树。系带的球鞋稳稳地巴上了粗糙的树干,她只是两步就几乎垂直地爬上了那棵树。但她之后并没有减速,而是足尖在树干上用力一点——整个人已经像雨燕一样腾空而起了。
“哇哦——厉害!”
岳人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奈绪的“飞跃围墙”,蓝紫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赞叹,但随即又被浓浓的好战所遮蔽了。奈绪轻盈地落到了地上,甩了甩马尾对他看似不经意地一瞥。这轻轻地一瞥并无其他意思,但看在向日岳人的眼里却更像是挑衅,使他眼底的好战转变成了熊熊斗志。
“什么啊你那种眼神!”岳人炸毛似的大叫,“你看着吧,我向日大爷才不会输给女人!”
“哈?”奈绪一愣,“我什么时候说过……”
但还没等奈绪说完,岳人就再次将便当叼在了嘴上,细瘦却充满力量的双腿蹬在了围墙顶端,一个使力便从高高的围墙上纵身而起——
少年精壮匀称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了优美的线条,如同飞鱼一般从湛蓝的海面冲着天空一跃而出。羽缎般顺滑的短发流溢着殷红的光泽,映着从葱郁树冠中投下的浅金色的斑驳阳光,在奈绪金绿色的眼眸里映出了令人惊叹的瑰美色彩。
她静静地看着少年的身躯在空中流畅地转身、落地,浓重的红色融进了金绿色的瞳仁,像一把铁铲一样挖出了她内心中小小的种子。陌生的情绪在少年耀眼的自豪笑容中破土而出,越来越亮,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着,爬满了她的胸腔。被心肌层层包裹的喷涌血液中渐渐浮起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呢喃着、慢慢变为低吼,叫嚣着她从来没有过、也并不知道现在正在拥有的情绪。
羡慕、想拥有、想和他一样。
“怎么样,很帅吧!”
奈绪愣愣地看着灿笑着对她比出V字的少年,心底的声音像战鼓一样重重地擂在了她的胸口。
【你就是你自己,早乙女奈绪。】
她的脸上渐渐浮现了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属于她自己的爽朗笑容,终年压在头顶的大石在不知不觉中碎裂风化,消失无踪。
“还不错,”奈绪一甩马尾,倨傲地抱起了双臂,“不过离我还有一段距离。”
“可恶!你以为你是谁啊,明明就是我比你跳的更高!”
“我就是我,不但跳得比你高,长得也比你高的早乙女奈绪!”
“可恶可恶奈绪,总有一天我会比你长得更高!”岳人抡圆了胳膊怒目而视,“还有那个比拼,我一定会赢!”
“拭目以待。”
二人虽在争吵,但脚上也没有停歇,只一会就从围墙边走到了冰帝幼稚舍的网球场上。球场上的众人早已被由远至近的争吵声吸引了视线,但训练中的人们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而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有披着正选服、坐在高高的看台上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的进入。他用眼神示意场内的部员继续训练,拉了拉肩头的外套从专属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边的,你们在干什么?”
“跡部!你说我是不是跳得最高?”岳人看到了自家部长,就像是找到了庇护所一般跑了过去,回头指着眼睛已经扫向场上的奈绪大叫,“奈绪那家伙居然说她比我跳得高,可恶啊!”
“然后呢?”银紫色短发的少年皱了皱眉,上挑的尾音显示出了他的不悦,“你离开场地就是为了去吵架?啊嗯?”
“我才没有吵架!我只是……”
“本大爷只同意你请假五分钟,好好看看现在的时间!”
岳人撅着嘴掏出手机看了看,突然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沉默了,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五十米变速跑二十组,现在就去!”
向日岳人小声地“切”了一声,脱下了队服外套瞪了奈绪一眼,而后将外套狠狠地甩到了她身上,一溜烟地朝场上跑了过去。奈绪一手拿着差点套住了她的头的外套、一手捧着便当盒,看着卯足劲了跑步的岳人哭笑不得。就算是他为了接自己而迟到,但这种一点就爆的性格还真是让人挺无奈的。
但是,意外的有种可爱的感觉。
奈绪为自己的想法笑出了声,两三下卷好了岳人的外套抱在怀里,在看台的角落找了个地方坐了下去,自始至终没有看那位罚岳人跑步的“跡部”哪怕一眼。
一直站在一旁似乎是第一次被无视的少年脸色暗了下来,将手轻轻地扶在眉间从上到下打量了奈绪一番,鼻翼中似乎发出了轻轻的“哼”的一声,一个转身走回了他的座位,淡淡的紫丁香味道从他被风扬起的队服外套中飘散了出来。
直到他彻底转过了身,奈绪才收回视线看向了这位岳人口中的“跡部部长”。
虽然在之前没有和他见过面,但他的大名已经如雷贯耳了。不光是岳人,连坂本数美也在刚开学的几日在她耳边不停地絮叨着这个名字。但奈绪对他“华丽”的作风并没有任何兴趣,只是好奇他能够让二、三年级前辈轻易折服的魅力究竟是什么而已。
如果收服网球部只是有钱人家少爷的游戏还好说,但跡部所表现出来的并不单单是如此。一次性击败了包括部长在内的正选所有人、并以一人之力大比分轻易战胜了岳人和宍户的双打组合,这种实力不光让争强好胜的岳人折服、连数美所在道场的师范的儿子也为了升上初等部后战胜他而开始学起了网球。
他所表现出的、吸引众人目光并诱使他们跟随的魅力,仅仅是强大的实力而已吗?
“无法理解呐……”
奈绪撑着腮帮子低喃了一声,甩了甩头将视线投向了网球场上。
冰帝幼稚舍虽然说是小学部,但它的网球场也毫不比中学甚至高中的球场逊色。不知道是不是和建校者的理念有关,对于小学生来说非常危险的硬式网球在这个学校内得到了十分的重视,从场上挥拍练习的小学生数量上就可见一斑。
穿着中等部队服的部员和穿着深蓝色T恤的小学生们进行着一对一的指导,四块并排的网球场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银白和深蓝。即使视力出色的奈绪也没办法在这么多的人中找到相识的面孔,但她只是随意一瞥就发现了自己妹妹早乙女奈津的存在——
穿着深蓝色T恤、白j□j球裙,耳边扎着两条马尾的奈津在充满活力地练习着挥拍,但周围与她相似的女孩们多得像繁星一样。让奈绪一眼就找到她的原因不为别的,就因为指导奈津练习的那个人实在是太醒目了。
比普通中学生还要高的身材、小学生的队服,高壮的男生正在一遍一遍地给奈津做着指导动作,时不时地停下来纠正一下她的挥拍姿势或是膝盖的站法。这样的男孩就算是放在中等部也不能让人随意忽视,更别说站在只及他肩头的小学生们中间了。他虽然是面无表情,但褐色的眸子流露出的却是沁入人心的温柔澄澈。
在平时,这样的人奈绪是乐于接近的,因为他有一双毫无杂质的双眼。但此时,奈绪却觉得他的存在十分碍眼——尤其是看到从来都像小兔子一般怯懦的奈津对他露出媲美阳光的灿烂笑容之后。但奈津对谁笑不是关键,关键是她自从记事开始就没有见过奈津对别人这么笑过了。
“这就是参加网球部的原因么……”
奈绪眯起了双眸,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心里同时卷起了巨大的不安和自责。
奈津虽然很乖巧,但她知道,她的妹妹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父亲的早逝、母亲的出走,都在这个孩子心理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只有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样发自心底的笑容来。
而如今,她的妹妹,为了一个能够让她露出笑容的人,放弃了练习了四年的小提琴?
就因为她这个做姐姐的,已经不能带给她安全感了吗?
一想到这里,她便再也坐不下去了,忽地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早乙女奈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