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觉错乱?”顾珏清微讶,“原来那野菇汤有这样的作用。”
味觉错乱,对身体倒是不会造成损害,正常人也就只会觉得十分添堵,可对于厨子来说,味觉错乱是不小的打击。
一个厨子失去对味觉的判断,等同于丢了饭碗。
尤其顾相当初也是靠着一手厨艺博得皇帝好感,皇帝对入口的食物十分挑剔,在皇帝的心中,目前并没有人的厨艺能超越顾相。
皇帝还指望她能经常创造一些新的菜式,让他得到新鲜感。
如果失去正常味觉,她在皇帝面前的优势便少了大半。
太师打的竟然是这样的主意……
“顾大人要是不相信我,我可以带大人去河边采摘一些回来,顾大人的手下里,总会有人自愿尝试野菇,毕竟不是致命的东西。吃下后,有一个缓慢的发作时间,大概过去半天以后,味觉就会错乱,咸、辣、苦的东西吃起来都会觉得很淡。”
少年的话再一次响起。
顾珏清道:“难怪太师敢端出来给我吃,敢情是这么回事,吃完之后不会马上发现问题,等我发现自己失去味觉之后,早就已经离开了太师府,就算怀疑到了他的头上,想去找麻烦,也没有证据,他一定会很快把那野菇汤处理掉。到了那个时候,本相就只能吃了哑巴亏,总不能让仵作把本相肚子划开检查蘑菇吧?”
如果太师下的是毒,她回府后毒发身亡,仵作可以通过验尸,开膛,检测出她腹中的食物哪样有毒,查出野菇有毒,太师就脱不了干系。
而活人是检查不了自己肚子里的食物的,这个时代的医学没那么发达。
谋杀一品朝廷命官,一旦被揭发,就算是元老级的臣子也要偿命。所以太师绝不会下毒,他只想让她失去味觉,让她在皇帝面前失去优势,再慢慢对付她。
用心险恶。
“大人是相信我了吗?”少年继续说道,“当时我看见那厨娘采野菇,吃过亏的我自然不能不提醒一下,我特意走过去提醒她,蘑菇不能采,并且告诉她食用蘑菇的后果,她说,她只是想采几朵,回家喂鸡,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顾珏清笑道:“你发现她话里的破绽了?”
“嗯。第一,我提醒她蘑菇有问题,她并没有很吃惊,这就说明她知道这些蘑菇的作用;第二,她好歹是太师府的厨娘,穿着也并不穷苦,何必大老远地来郊外采野蘑菇回去就为了养鸡?鸡饲料到处都有卖,比野生的东西健康得多,她的解释实在是不合理。”
“所以你认定了她说谎。”
“不错。说喂鸡,是敷衍我的,她撒谎,说明她想做的事情见不得光,如果不是喂动物,那就可能是给人吃。我一开始还想,是不是太师府里的厨子们在竞争?她也许是故意想害同行丢掉饭碗。我正好要和家父参加太师的寿宴,便打听了一下,寿宴的掌勺厨师里就有她,寿宴上有一道菜就是野菇汤。”
顾珏清听到这里,接过话,“所以你就推翻了之前的猜测,你怀疑寿宴上的野菇汤,来自于厨娘采的野蘑菇,野蘑菇数量少,人多根本不够吃,所以,那些野蘑菇应该只是针对个别人,绝不可能是所有的宾客,对么?”
少年点头,“寿宴上的宾客非富即贵,我大胆猜测,一个小小厨娘,没理由这样对付宾客,让宾客失去味觉,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一般人就算失去味觉也不算什么大病,只有厨子才会对味觉十分在意,我第一时间就联想到厨艺绝顶、深得陛下宠信的顾相,如果顾相吃了汤……太师应该会很高兴吧?”
顾珏清挑眉,“你的推测能力倒是不错啊。”
十七八的少年,脑袋瓜子里能想这么多……他都还没成年。
通过厨娘的可疑行为推测出太师的目地,并且用奇妙的方法来给她提醒,帮助她的同时不想暴露他自己,事后悄悄来与她见面,讲述来龙去脉……
如果这一切得不到任何好处,他会帮她吗?
答案是不会。
这少年的脑袋不简单,一定有所求。
如果他的理由,只是单纯想做好事,她绝不相信。
说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罢,她对人习惯保持警惕,哪怕是帮助过她的人,也不得不防。
“百官之间明争暗斗,我这才斗胆怀疑了太师,顾大人您桌子上的那汤八成有问题,就算有两成的可能性没问题,也要杜绝这样的可能不是吗?不喝,不吃亏,喝了,可能要吃大亏,所以,不喝最好。”
“当然了,就算那东西不是给本相吃的,也让本相明白了有这么一个东西存在,简直就是厨师的天敌,在以后的日子里一定要小心防范。我相信你是真的想帮我,说说你的目的,如果你聪明的同时,又诚实,本相也不吝啬帮你解决你的烦恼。”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顾大人,我的确是有一点儿私心。”
“说。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
“钱司辰,官司的司,良辰的辰。”钱司辰说着,起身朝着顾珏清弯腰一拜,“司辰是家中最小的儿子,亲娘已经不在世,如今钱家主母是大哥的亲生母亲,他们对我不仅是疏离,甚至可以说是孤立,父亲看重大哥而不在意我,大娘在府里一手遮天,我虽然是钱家的小少爷,日子过得却一点都不富裕,将来的家业,或许也没份。”
“你好歹是个少爷,家产都分不到一点儿?”顾珏清挑眉,“你母亲是妾?娘家没势力吗?”
“非也,母亲是正房。”钱司辰道,“如今的主母,曾经是妾。当年家母与家父成亲,是商人家族的联姻,家母喜欢家父,家父却另有心上人,家母不允许家父纳妾,两人关系疏离,好几年,感情都不见好。直到母亲娘家落魄,父亲终于再也不用看她脸色,把安顿在外面的女子接回了家,光明正大娶进门做二房,那女子生下的儿子都五岁了。”
顾珏清翻了个白眼,“妾的儿子都那么大了,正房的肚子就没点儿动静,你父亲存心气你母亲么?”
“应该是的,他们的感情从未好过,母亲发觉到自己的地位受威胁,也想怀子嗣,她十分努力怀上了我,父亲还是对她不闻不问,就连她生产,父亲都不去探望。”钱司辰以十分平淡的语气叙述着。
顾珏清望着他的眼睛,仿佛看到他心底的无尽恨意。
他要是大吵大闹破口大骂,她反而觉得正常。
可他竟然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他这分明就是要跟他爹叫板,他爹站太师那边,他恰恰相反。
这还是个未成年呢……
她忽然可以想象到少年的未来会怎样光辉。
这样的人绝不可能碌碌无为。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顾珏清淡淡一笑,“本相帮你,你准备将来如何报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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