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冲动了。
这是秦诚毅在儿子获救后的第一反应。按照秦修的习惯,他没有在第一时间除去身上的重物便立刻下水,实在是太过异样的举动。
束手无策大抵是秦诚毅一生体会的最多的感觉,比如父亲落难,比如妻子生产,比如秦修跳下去的那个时候。
他不会水,他做不到的太多。
苟泽远和赵宸禹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秦诚毅在走廊里站着同医生谈话,见有人出来,医生点点头告辞,二人刚好过来同他打了个招呼。
“秦伯伯,秦哥已经没事了吧。”
秦诚毅点点头:“谢谢你们来看他。”
赵宸禹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光子才是担惊受怕呢,刚在车上都把我们吓住了。”
秦诚毅开始思考,自己在电话里到底说了什么可怕的话,才导致邹和光那孩子过来的时候几乎面无人色。
其实秦修早就脱离危险了,出事的地点就在疗养院,救援队过来了之后医护人员立刻做了相对应的处理。确定秦修脱离危险之后,秦诚毅自己不放心才又把儿子送回来。邹和光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秦修其实已经醒过来一次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扇没关严的门,然后叹道:“秦修有你们这群朋友在,我也就放心了。”
苟泽远四指并拢轻轻搭在自己嘴唇上,抿唇轻笑:“秦伯伯太客气了。”
赵宸禹赶紧把他塞到自己身后,以防继续丢人:“那我先带着苟泽远走了,明早再过来给秦修送早饭吧。”
苟泽远悄悄地从赵宸禹背后探出个脑袋,钴蓝色眼影简直晃瞎了秦诚毅,他眼皮一跳,僵硬的跟赵宸禹道了别。
呵呵,大概现在小年轻都比较有个□□。
嗯有个性。
秦诚毅转身刚想往回走,却看到邹和光从病房里走了出来。他身上还穿着法式叠袖衬衫,连金属领称都没拿下去,袖扣领带夹配备的一应俱全,端正笔挺俊美非常。可偏偏他脸色苍白的带着一股子邪乎劲,让人心惊胆战的慌。
“秦叔,你先回戴城吧,我在这守着。”他声音哑得厉害,有点像是破剧条割老木头的声音。
秦诚毅头疼的摆摆手:“你快回去吧,就算你在这我也不放心。”
邹和光笑:“您这离了戴城一下午了吧,晚上再不回去顾妈妈那边估计怎么都瞒不住了,她现在状况不好,别让她再担忧。”
确实是这么回事,秦诚毅视线在邹和光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叹了口气:“病房里有沙发,等下我叫人过来送条被子,这小子就拜托你了。”
邹和光还没来得及点头,秦诚毅又说:“他这孩子吧,有话喜欢说半截,什么都闷在心里头,你俩都铁了这么多年了,别跟他计较。等他好了,我说说他。”
“我俩哪有什么计较不计较的,”邹和光笑了笑:“就算有什么,也都是我不对。”
秦诚毅让他给弄乐了,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没了,他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两个月以来,这两个孩子都是单独过来看顾闻,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他就意识到不对了。今天他不过是说那两个孩子像他们小时候,秦修就莽莽撞撞的连后路都没想好,直接跳了下去。要说俩小伙子没闹矛盾,他说什么都不会信。
可看邹和光现在这副鬼样子,他还能说什么呢?
邹和光搬了椅子坐在秦修床边,床上的人睡得很熟,哪怕是梦里也依旧表情平淡波澜不惊,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他眉目舒展,颇为安然。他左手挂着水,右手也不自觉的探了出来,邹和光叹了口气握住那只手将它塞入被子。
然后,他就挣不掉了。
几乎是突如其来的,那只手完全无意识的,甚至是有些虚弱的反握住他的手,邹和光一动也不敢动。
那实在算不得温热的触觉伸出细细密密的触角,一根一根的绕在邹和光心上。它们温柔无比,纤细如发,他只需稍稍一动便能轻易挣脱,偏偏他舍不得。
他愣在原地,嘴角向上翘,有点纵容的任由那些细密的触角将自己捆的牢牢的。
过了好半天的功夫,邹和光才回过神来。右手被握着,他多少有些不方便,他生怕惊醒了秦修半站着弓着身子帮他揶好被角,然后屏住呼吸俯下身在秦修额上烙下一吻。
从额头到鼻梁,从鼻梁到鼻尖,最后再到嘴唇。他在他面孔上流连,放肆的够可以,偏偏又大气不敢喘。
突然,那人无意识的动了动,向他的方向凑过来,像个孩子一样。
像是在他心上撒娇一样的撞了一下,让他宁愿维持着这个无比纠结的姿势停留着,一直到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可能会吵醒那人,方才重新回床边的椅子。
感觉到熟悉的体温离开的时候,秦修轻轻皱了下眉。
他只一个动作,就能牵动那些细线,邹和光看着他笑了起来,心头被两个人的体温一起煨的温热一片。
任你平素如何冷颜相对,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知道就好。
宾客们走了个干净,房子里又空落落的,穆婷婷送走了最后一个人,只觉得全世界一下子安静的让人窒息。她趴在窗口遥遥望去一时间视野毫无障碍,却已然看不到尽头。
倒是成了字面上的“庭院深深深几许”了。
穆婷婷双臂交叠,下巴放在手臂上,心里跟院子里一样空。
三层楼高的壁缸里两只巨大的电鳐依旧慢悠悠的游,它们始终相安无事,任何进入壁缸的活物都被齐心协力的干掉,大概是一公一母,或者说它们本来就是一公一母。
想当初邹宗旬还骗她说,这是比目。
她有将近两个月没见到邹宗旬了,这次得奖,他也不过是打来了个电话。若说他守身如玉在外头没有一朵花,怕是连鬼都不信。
可有些事情总不能想的太多,她心甘情愿的装傻。
她喝了一晚上的酒,混酒混出了新高度,现在整个人都好像在旋转。她从沙发上晃晃悠悠的爬起来,站在地上,鞋跟太高,她走得一步三晃天晕地转,索性把鞋子一踢,赤着脚踏在地板上。
“太太,地板凉!”
保姆阿姨惊呼一声,拿着拖鞋去扶她,穆婷婷推开她,一个人摇摇晃晃的上了楼梯。楼梯太长了,她似乎怎么都走不到头,台阶冰冷的温度让她总忍不住蜷起脚趾,她哆嗦了一下难过的抬起头。
邹宗旬依靠在楼梯栏杆那里笑着看她。
他年过半百,发丝灰白,可浑身上下都都没有一丝老态,他可以从容优雅的做个老绅士,也可以从容优雅的当个老流氓。
他一向不要脸极了。
穆婷婷仰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脸上,她向他奔跑过去,偏偏怎么都够不到他。她不服气,没命的跑,晃晃悠悠的,明明不过是三层楼,不到一百级台阶,她跑了不知道有多久。
她就要碰到他了,事实上她真的碰到了。衣料真实的触感在她指尖滑过,穆婷婷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可她哪能放弃,索性伸出双臂死死的抱住邹宗旬的腿。
她以一种匍匐在地的姿态,全心全意的为了抱住他,眼泪寂静无声。
eliesaab的礼服制作总是奢华大气垂感十足线条迤逦,前开叉的黑色伞裙摆在地板上自然地铺开一个扇形,她象牙般白腻的长腿□□在外面,浓艳到让人震撼。
“宗旬……”
邹和彦一惊,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发生了什么,便觉得双腿被人箍住。他下意识的想要挣脱,然而事情已经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穆婷婷的身体很轻很轻,女明星大抵都是这样,她们甚至可以为了减肥对自己下毒手,穆婷婷更是如此,她身高有一米六八体重却勉勉强强才到九十斤,轻盈的像只大号布娃娃。
她后腰撞在栏杆上,疼痛让她一时间无比清醒。当她看到邹和彦那张年轻的脸的时候,更是无地自容,她没法想到究竟要怎样才能摆脱这样困窘的现状,她想要扶着栏杆故作不在意的站起来,奈何疼痛让她根本没有办法。
这时候,面前伸出一只手来。
邹和彦半蹲下来,伸手扶着穆婷婷的手臂,他目光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穆婷婷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似乎忘记了尴尬。然而下腹几乎钻心的疼痛让她额头上都冒出汗来,她低下头呆愣着看那一抹红顺着她的腿滑落。像是给那白腻的肌肤描绘上一条艳丽的细线,张狂的动人。
“啊——”
保姆惊叫起来,邹和彦皱眉:“快来帮太太换衣服。”
他跟保姆一起把穆婷婷扶回房,然后转身出去联系帝都医院急诊的同事。这个时间叫救护车太慢,阵仗太大,对穆婷婷并不合适。
十分钟之后,一辆黑色房车从侧门驶出,哪怕有记着蹲守也难看出用了遮光层的窗户里究竟有谁。邹和彦做好了一切前期工作,确定了保住胎应该十拿九稳,他坐在车上的沙发里看着手机,电话那头,始终是无人接听。
这一晚,注定了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