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祚疯狂地冲进少年宫里。
他一路上几乎是连滚带爬,裤子上沾满了泥浆,上衣也被树枝勾破了,可是他完全顾不上这些,只希望自己不争气的双腿能快一些,再快一些。
“老爸!”冯祚放声嘶吼道。
可是太迟了,他看到的只是一地温热的尸体。
“我操啊!!!”
不用怎么详细看,冯祚出色的辨识能力让他第一时间就看到冯爹的尸体,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把冯爹抱起来。
“老爸,老爸!”
冯祚嘶声大吼着,拼命摇着冯爹的身体,他感觉手上湿漉漉的,抽出手看去,这才发现手上满是鲜血,都是从冯爹身上的伤口里流出来的。
完了,已经没救了。
冯祚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意识竟然如此清醒,连一点幻想都没有给自己留下。
从很小的时候起,冯祚就不满自己的老爹,觉得他耳根子软,既没有主见,也没有本事,顶着个退役军官的头衔,可是一点为自己创造“未来”的能力都没有,最后甚至还得自己卖命赚钱养他。
可是现在他死了,冯祚却觉得就像心口被打中了一枪一样。
精神世界里的什么东西似乎垮塌了,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血淋淋的窟窿,呼呼地往冯祚的灵魂里灌进冷风。
“老爸,你说话啊,至少告诉我到底是谁干的!”冯祚的吼叫变成了哀求,浑身不停哆嗦。
四周响起了零星的枪响,铁老板带着人来了,剩下的几个散兵流勇哪里经得住精英雇佣兵的冲击,很快就被全数消灭了,最后剩下两个人眼看逃脱不了,马上利落地抽出手枪顶在自己下巴上准备送自己上西天,可是V仔干净利落地架起把连瞄准镜也没有的79轻冲,连续几次速射打断了他们的胳膊和一条腿,疯鼠雇佣兵们一拥而上,把人给逮了起来。
可是,等所有人赶到现场的时候,就算是再笨的人也意识到,自己迟到了。
铁老板几步冲到了冯爹面前,老战友苍白无血色的脸映入眼帘,铁老板犹如被深深刺痛了一样,用力咬了咬牙关,俯下身把他扶起来。
“老冯啊老冯,你他妈………你他妈真是坑我啊,这是要让我一辈子都背着愧疚债啊,我这老光棍死了也就算了,你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啊,怎么能这么随便就挂了……………..”
V仔左看右看,突然紧张地叫起来。
“等等,阿作人在哪儿?不会是被干掉了吧?”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个重要人物没找到,于是马上散开来四下搜索,很快,他们就在战场边缘找到了冯祚,此时他正俯身蹲在一具尸体旁,神情专注。
“阿……..阿作,你还好吗?”
冯祚突然站起来,也没有理会身后战友们的话,而是握着一些东西站起来,自言自语着。
“东南亚人种,没有有效证件,不排除隐藏丢弃证件的可能,但是更多可能是非法偷渡,如果是前者的话稍微有点麻烦,如果是后者的话可以找来蛇头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嗨,阿作,我们来了。”V仔觉得冯祚的状态有点不对劲,立刻紧张起来。
“还有这个饮食风格,应该是越南猴子错不了了,可以找到,可以找到的。”冯祚还是没有理他们,依然在自言自语。
V仔终于忍不住了,抓住冯祚的肩膀把他扳过来,却见冯祚的身上和脸上都是血淋淋的,手里还握着一坨血糊糊的东西——人类的胃。
V仔也算是身经百战,神经可以说相当粗壮了,可是突然一下见到这么恶心的场面,当场忍不住“哇啊”的一口狂吐出来。
“卧槽,阿作你他妈在干什么?”V仔一边吐一边叫道。
“检查一下他们的饮食,还好,没有完全消化完,”冯祚的声音就像是金属磕碰一样,随手把人体器官扔到一边,“酸奶饭,不是我们这边人常吃的东西”
说完,冯祚也不看V仔,继续去鼓脑另一具尸体了,V仔额头上连冷汗都冒出来了,急忙想去阻止,可是铁老板却在这时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冲着他微微摇头。
“让他搞吧,不然他会难受死的。”
所以,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冯祚用一种法医式的严谨把一具具尸体都检查过去,不时又像屠夫一样凶狠的收起刀落,要么是斩掉一截半截肢体,要么是开膛破肚,随便看了一眼就把破烂零件丢的到处都是。
终于,在“处理”完第九具尸体后,冯祚突然不再折腾了,他像个机器人一样,几步跑到铁老板面前立正站好。
铁老板平静地看着他。
“嗯,好了。”
冯祚重重点头,他的嘴唇不停颤抖着,鼻翼像大象耳朵一样一张一合,鼻涕水不断喷出来,那模样说不出的惨。
铁老板俯下身,小心翼翼的把冯祚抱在了怀里。冯祚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大熊抱住了,强大而温暖的感觉包裹着他,烟草味和酒精味一股脑冲进他的鼻腔。
“好了好了,小子,冷静点,冷静点,没事了。”“大熊”小声的安慰道。
冯祚鼻子一酸,疯狂地哭出声来。
“好了好了,小子,节哀吧,这事儿我会处理的,我不会让老冯白死的……….”
话音未落,冯祚就猛地抬起了头。
“是我不会让老爹白死,我要杀光每个凶手全家!”
很快,大批警员赶到了,这些这辈子连枪也没用过几次的年轻人被满地死人和弹壳惊吓得不轻,因为这已经是一场小型战争的规模了。在铁老板的提醒下,他们赶紧在第一时间封闭了现场,连一只苍蝇都不准飞进去,抓紧时间把一切敏感的东西都给处理掉,避免被媒体录入明日的头版新闻中。
冯爹的尸体被被先抬走做尸检,冯祚没有阻拦,只是用空洞的眼神望着老爸被抬走。
之前见过的特工跑上来,脸上满是苦笑:
“好吧,好吧,我这一天也算是过得够精彩了,果然有你们疯鼠在的地方就没好事,这下可好了,老子有机会上中央台了………..”
“别说得你们国安局好像废渣一样,这点小事你们还摆不平?好了,所有的善后费用都算疯鼠的,你们安安心心处理尸体就好,但是记住了,谁要是敢糟蹋老冯的尸体,我他妈杀光他全家。”铁老板不耐烦的说道。
疯鼠的头领注意力完全放在那个犹如傻掉的疯鼠小兵身上。
这时,冯祚突然“复活”了,向铁老板报告道。
“老板,我申请内退。”
“……………说理由。”
“我老妈还需要人照顾,我不能死了。”
“可以,执行完下一次在克什米尔任务,你就退出吧,老冯家无论如何也不能绝后了。”
“………..谢谢老板。”
冯祚觉得自己说出这短短半句话已经用了全身的力气,他已经筋疲力竭。
就像是铁老板预料的一样,国安局并不会为难一个死人。
冯爹的死亡证明最终是开出来了,不过,当然不能说他是和不明武装分子交战身亡的,官方给出的解释是他老人家遇上了持枪抢劫犯,为了防止这些人渣流毒社会,与他们奋勇搏斗,最终不幸中弹身死。
冯妈哭得死去活来,就像是发疯了一眼,多少亲戚都拉不住。也真是奇怪,从小到大,他们两夫妻几乎是天天吵,每小时都在吵,吵得天翻地覆,可是现在体一方死了,另一方却哭得比谁都惨,这还真是奇怪的表现。
丁哥从葬礼现场走出来,走到了冯祚身边,他的脸上充满了愧疚。
“对不起,明明我是唯一能帮忙的人,可是最后我什么都做不了………..你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都说出来,我一定帮。”
“没事,丁哥,你尽力了。我知道,如果哪一天我死了…………”
“艹,放你妈的屁,谁死你也不能死!”丁哥闻言大怒。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有那一天的话,我希望丁哥你帮我照看好我老娘,这样九泉之下,我也能安心些。”
“……….好,我答应。”
“谢谢。”
冯祚没有勇气看完这一切,在葬礼举行到结尾时,他就偷偷溜了出来,找了间酒吧把自己喝得昏头转向。
“再来一杯。”
冯祚晃动这空荡荡的酒杯含混道,他知道自己已经喝不下了,可是如果就这样清醒的回去,他觉得自己会发疯。
酒保瞄了一眼这个邋遢的年轻人,神情颇为不屑。
看样子这家伙就是交不起酒钱了,自己给他弄一杯搞不好还要亏本。
“我说,再来一杯。”
“小子,你最好快点回家去,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要是你欠了这里的账,我保证你………..”
话音未落,几张钞票就落在了桌子上。
“师傅的酒钱我请了,快去弄酒!”一个男声响起来。
酒保定睛看了一眼柜台上的钞票,那可不是一般的钱,那都是美金,足能顶好几百人民币了,干服务业的原则就是有钱就是大爷,于是他赶紧就跑去斟酒了。
冯祚一扭头,迷迷糊糊眨了半天眼睛才认出来对方。
“大……..大跳啊,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冯祚扯着自己的大舌头招呼道。
“这不是看了新闻了吗,知道老大你出了事…………哦,对不起,我不该说的。”大跳一屁股坐在冯祚身边的椅子上,气喘吁吁,伸手往额头上狂扇热气。。
“没事,没事,有什么关系,反正人都死了,什么也改变吧不了。”
冯祚举起了装满透明液体的酒杯,和一旁的大跳猛地碰了一下,因为力道太大,至少把一半的酒水都洒出了酒杯。
“大跳啊,你怎么来了?”
“老板不是下了命令,召集出事地点周围所有的疯鼠雇佣兵了,你忘了我家离你家只有不到六十公里?哦,抱歉,就算这么近,最后我还是没有赶上。”
“没事没事,这有什么呢,当时………当时我的距离也就八百米不到呐,最后还是没有赶上,真是悲剧啊,我的老爹就那么死了,我竟然什么忙都没帮上,是的,最后我还是什么忙都没帮上,明明我有能力的,哈哈。”
冯祚凄惨地笑道。
“师傅没事的,虽然亲爹死了这事挺让人难过的………但是你总是要报仇的啊,你得振作起来才行啊,”大跳安慰道。
“大跳啊。”
“啊,什么?”
“谢谢啊,实在是太谢谢了,真是好徒弟啊,”冯祚带着七分醉意重重拍着自己徒弟的肩膀,“不过你可要加油了啊,你师公被人打死了,你师傅都没本事救他,万一哪一天你师傅挂了,只怕连个报仇的盼头都没有了啊.”
“别别别,师傅你可别那么说,你会长命百岁的。”大跳吓了一跳。
冯祚却懒得管他了,继续把头埋进了一堆酒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