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二爷亲自来接你了!”明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贾政竟然亲自站在城外的码头上等着子骊的船靠岸。贾政是个很在意羽毛的人,一心一意的按着君子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说话做事总是一板一眼,按着贾政的习惯,他就是再急着见子骊也不会巴巴的亲自跑来接老婆回家,只会是派遣不少的下人过来。他自己顶多是站在二门上等着子骊回来。因为知府大人尽管怕老婆的名声已经出去了,可是面子上还要维持体面和尊严的。
子骊听着明前的话略微诧异下,随即冷笑一声:“我看他是心虚了,前天周瑞来了,那些话你也听见了。我还说呢,她本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就甘心做一辈子的丫头了。看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前脚刚走后面魑魅魍魉的都出来了。”
明前皱紧眉头看看码头上的贾政有些担心的看着子骊,跟着子骊这些年,明前深深地为了子骊不值。贾政平日倒是对着子骊千依百顺的,谁知一转眼就闹出来幺蛾子,亏得是二奶奶还在京城为了他到处奔走,可是二爷倒是正好,在青州一转眼就要打起来丫头的主意了。全然一点也不为了二奶奶的安慰担心,他不担心大人也就罢了,二奶奶还有着身孕呢。
“二爷真是太叫人寒心,二奶奶在京城还不是为了二爷。可是二爷倒是自在很,那个青鸟也不是安分守己,等着回去了慢慢的揭她的皮。”明前决定回去先收拾那个小蹄子给子骊出出气。
一个巴掌拍不响,不过也该给她们个教训我平日对着她们太宽了,叫有的人都忘了身份。不过你不要在脸上露出来,他既然肯来也就是说心里先臊了,既然知道错了还有救。你去……子骊对着明前招招手,在她耳边嘀咕一番,明前先是惊讶的看一眼子骊,随即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奶奶好计策,我这就去安排。”明前说着对子骊会心一笑走了。
贾政看着明前扶着个小丫头从跳板上摇晃着下来,忙着上前问的:“你们奶奶身体还好,她还没下来么?”
明前一脸的担心,看的贾政心里一紧,“我们奶奶说有点不舒服,叫人先把东西拿下来装在车子上,她要在船舱歇歇。二爷若是有急事就先回去,二奶奶随后就回家去。”明前也不再看贾政,转身叫人拿行李下来。贾政听着明前的话,心里暗想看样子她是知道了,一边暗恨自己糊涂,一边担心子骊生气多想。他看着身边的下人来来往往的搬东西,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要怎么办了。
这个时候单先生倒是看出来点什么,对着贾政说:“东翁还是上去看看,想来宪太太一路上辛苦,你们夫妻久未见面,如今好容易团聚了,想必宪太太有好些话和东翁说呢。”贾政有了单先生的话觉得有了台阶有了面子,他顿时觉得有了底气一撩袍子对着明前道:“我上去看看。”说着一溜烟的跑了。
子骊正歪着榻上闭着眼睛想事情呢,听着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像是贾政的声音,她干脆是闭着眼装睡。其实在她听见周瑞报信的时候心里也是一阵生气,可是很快的她竟然释然了。要是贾政守身如玉一心一意带着贾珠等着她回来子骊才会吓着呢。贾政本性如此或者说是这个年代大多是的男人本性如此,她生气,伤心只会叫自己伤心伤身再也没别的一点用处。
其实贾政算是个老实人了,起码拎得清亲疏远近,逐渐学着分辨是非有了点当家主事的样子,不再是哪个只会看父母的脸色,在贾母跟前讨巧卖乖为心无大志的奶嘴男了。自己离开这么长时间,贾政身边没人陪伴,他有点想法是可以理解,而且在这里贾政那点想法是合情合理的。子骊才不会傻得和整个社会为敌,她明白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她需要的不是逞一时之气,现在闹个天翻地覆,面子上贾政会服软认错,可是之后呢?他们还是夫妻,日子还要过下去。子骊不敢保证自己能强势一辈子,贾政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对她心有芥蒂。她需要的是沉住气,从长计议。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做了多年夫妻,子骊听得出来贾政心里焦急。她心里一转,已经拿定了主意了。脚步声在门口忽然停住了,贾政看着里面卧榻上影影绰绰的人影竟然没了再进一步勇气了。踏到船上贾政才想起来子骊是为什么到京城去的。这一趟京城之行子骊可不轻松,先是王家老太太没了,她还沉浸在失去祖母的哀伤中,接着又要带着身孕千里迢迢去京城在皇宫和魏王的眼线之间周旋。自己却在家里——贾政就像发现自己个闯了大祸孩子,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卧榻上的子骊仿佛很累的样子,她一身素净的衣裳,乌压压的头发随便挽了个髻散在枕头上。子骊没施脂粉,脸色因为怀孕显得苍白可怜,她眼圈地下一片浅浅的青色,这一路上坐船摇摇晃晃,她肯定是没好好休息过。尤其是她的肚子微微凸起可是身上还是纤细柔弱,越发显得楚楚可怜了。贾政蹑手蹑脚的挨进来,看着卧榻上的妻子脸上一阵羞愧,一阵心疼。子骊闭着眼翻个身,身上搭着的薄被掉在地板上,贾政就像是得了圣旨一般立刻上前捡起来被子,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好端端的,你哭了,可是身上难受,我叫人请大夫来!”贾政顿时急了张罗叫人,子骊忽然坐起来把被子仍在地上气哆嗦着手指指着贾政的鼻子尖,她嘴唇哆嗦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贾政。贾政从来见过子骊这么激动过,也被她吓住了,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等着即将到来狂放暴雨。谁知预想的暴雨没来,子骊脸色忽然一变捂着嘴无声的抽噎起来。子骊这个哭法比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气势汹汹的质问哭诉都厉害,每一声被压抑的变形的哭泣就像是细细的丝线,柔软却锋利的刮过贾政的心脏,一下过去就一道深深的血痕。
“别哭了,你要打要骂,都是我的错,我绝对不会说什么。你这样哭会伤了身子。”贾政举着手绢给子骊擦脸上泪痕。
“我死了你就清净了,外面都说我厉害不肯容人,可是实际如何你自己清楚。家里那么多的丫头你和她们说话我那次生气了,可是为什么你还——”子骊盯着贾政一字一顿的说:“你既然知道自己的处境还要玩火,我和珠儿还有这个孩子的性命都系在你身上,你却拿着我们娘三个的性命做儿戏。原来在你的心里我们三个比不上一个丫头。既然你这样情深意重的,我也不能不成全你情种的名声。我回去立刻给她开脸做姨娘,等着我生了,我就带着孩子回京城去。今后你是官运亨通也好,是身败名裂也好,都和我无关,我一心一意的养大孩子就找个地方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子骊虽然哭的哽哽咽咽,可是她眼神语气不像是气昏了头说气话的样子,贾政心里一急,膝盖不知怎么的一软登时跪在子骊跟前:“我是吃多了酒痰迷心窍,还请太太饶了我一遭吧。”
“你还来求我饶你,我倒是求你高抬贵手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饶了我们母子呢。我有心和你厮守终身安心相夫教子,不管你得意还是失意,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过平静日子。原来你的心思不在这个上。人各有志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了。”子骊说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谁知刚走了两步身子一软,整个人瘫软下来。
贾政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抱着子骊一叠声的叫人来。
子骊张开眼已经是身在家里了,贾政一直坐在床边不错眼的盯着她,见着子骊醒了立刻兴奋地叫人:“来人太太醒了,请大夫再来诊脉!你觉得怎么样,可想喝茶吃东西?”子骊却是冷冷的扫一眼贾政,扭脸不理他,贾政被子骊冷淡的眼光看的浑身不自在,在边上赔笑脸的找话说。
明前很恰当地出来解围:“奶奶醒了?二爷可是吓得脸都变了,一路上可是抱着奶奶回来的,现在外面不少人等着二爷回话呢,可是二爷却都叫他们明天再说了。奶奶看在二爷尽心尽力的份上还是宽恕了二爷吧。都是那个小蹄子不好,也不能全怪二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