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金霖殿,重重幔帐低垂。
足足四排内侍候列在殿中,从殿门一直延伸到内里的宽大龙床,总共六十多人,红、青、绿、灰四色服侍均有,表明他们各自高低的等级。
龙床垂着半幅明黄绣飞龙的帐子,帐内绣被隆起,内里面朝上躺着一个人,呼吸时缓时急,不时全身痉挛一下。
床前站着一身黄袍的太子。
燕朝立国时便有规定,储君所着黄袍虽然也属明黄一类,但要比帝君的正黄浅上一些,微微透着珠白色。然而此刻,在殿中摇曳的烛光映照下,太子身上穿着的却是再正不过的明黄,与龙袍同色。
且胸前所绣的金龙也是五爪。
床前的紫檀四方几上放着八角锦盒,盒中是一顶十二挂白玉垂珠旒冕,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太子狭长的狐狸眼不时瞥向旒冕,大有势在必得之意。
“父皇,玉玺在何处,我最后再问您一次。时辰不早了,您此时不说,过一会可就再没有机会了。”
阴柔的声音,轻轻盘旋在大殿之内,似有回响。
床上躺着的人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响声,像是破旧的风箱。埋在绣被底下的身体又开始痉挛,这一次比之前都要剧烈,将牢固的龙床都带得颤动起来。
太子静静站在床边看着,无动于衷,甚至似在欣赏。
“父皇,别装样。太医不是说了么,说您虽然中了剧毒情况不好,但吃喝说话还是可以的。您只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呢?以为只要不说出玉玺的下落,儿臣就奈何不得您?您也太小看您辛苦培养的儿子了!”
床上的人痉挛更加厉害起来,原本高大的身体几乎要缩成一团,一抽一抽的。喉咙里的声音也更加粗粝,呼哧呼哧,听得人头皮发麻。
若是平日里盼着侍寝的嫔妃们看到这一幕,绝对不会认出床上的人就是她们为之争得头破血流的皇帝。
皇帝此时披头散发,脸色灰白交加,嘴角控制不住地挂着涎水,甚至打湿了胸前衣服。他努力想聚集视线到太子身上,但却怎么也掌握不好眼珠的转动,转着转着就成了翻白眼,十分吓人。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威严?比街边席地而卧的乞丐也强不了多少。与之相比,仪容整齐的太子就显得特别丰神俊朗。
皇帝在被子里抽搐不停,半天不见停下的意思,太子淡淡皱了眉头。
“至于么?您早点说出玉玺藏在哪,儿臣早点送您上路,也好让您少受点罪。这般执迷不悟只让您多些痛苦罢了,对我登基称帝没有任何影响。您以为没有玉玺我就坐不上龙椅么?只管消磨拖延,惹恼了我,我可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后宫里那么多嫔妃儿女,您真得不顾忌她们?”
“赫……赫赫……”
皇帝猛地抽搐一下,半天没缓过劲来,身体呈一种诡异的形状。
床边不远处站着御前大太监康保,一直战战兢兢不发一言,此时终于乍起胆子提醒,“殿下,皇上他……似乎不大妥当……要不要请御医进来看看?”
太子冷冷盯了他一眼,“康公公,还是您疼爱父皇啊,比孤强多了。”
“奴才不敢!”康保膝盖一软趴在了地上。
“哼!”
太子吩咐自己的随从,“继续问!务必在子时之前把玉玺下落给孤问出来。子时过了若无结果,说不得孤就要做些狠事了。”
他转身朝外走,靴子踏在金绣软毯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三哥,你就真的笃定明日能成事?”寝殿的角落里轻飘飘传出略微低沉的声音,语气淡淡,“我看您还是早点叫御医进来,否则用不了子时,父皇也许就撑不住了。”
圆罩博古架被烛光拖出长长的影子在地上,说话的人席地而坐,乌墨一样的衣衫隐在暗影里,容光如美玉。
太子恶狠狠停步转头,嘴角泛起残忍的笑,“七弟,有空关心别人,我看你还是早点想想自己吧!”
“想我自己?想怎么才能逃出你的掌心,不丧命于此么?”
说话的人正是长平王。他将后背靠在墙上,调整一个舒服的坐姿,修长的手指抬起,扶了扶头上束发白玉簪。
“只要三哥一时不确定自己必胜,一时就不敢杀我,我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太子眼中泛起凶光,转瞬又压制下去。
“你倒沉得住气。”
“平生无甚爱好,唯练气尔。”
“呵,早晚都要死,就让你再故作悠闲片刻。”
“这句话,原封不动送还给三哥。”
太子脸色青了一下,突然外殿进了禀事的人,他便看死人似的盯了长平王一眼,转身出去了。
长平王将目光落在龙床之上,静静看着痛苦之中的皇帝,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过头去,闭了眼。
外殿里太子听了属下低声回禀,脸色越来越沉。
“这么说,是被他们逃了?”
“……是。奴才正责令后卫营指挥使派人马出宫去追,一有消息马上禀告殿下。”
“废物!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
回禀的人立刻不再吭声。昨日开始太子就暴躁得很,平时沉稳的气度丢了七八分,让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感到非常不适应。
“快去追,你亲自指派人去,光靠禁卫有什么用,难道你不知道现今的禁卫大半都是酒囊饭袋?”
“是!”
回事者立刻磕个头爬走了。
太子站在原地静了片刻,脸上戾气越来越重,最后一转身又回了内殿。几个东宫心腹内侍正在追问玉玺下落,太子大步走过去赶开了他们。
“父皇,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玉玺在哪里,告诉我!”
太子弯腰,从靴筒里拔了一柄钢刺出来,锋利的三棱刃上遍布倒钩,这东西若是捅到人的血肉里,倒钩会钩住皮肉,再拔出来时就带了肉块了,是非常狠毒的兵器之一。
太子将钢刺触在皇帝右肩。皇帝的痉挛未曾好转,突然浑身一颤,自动将血肉送上,被钢刺前端的刺尖扎了将近一寸进去。
“赫……”
皇帝痛苦地扭曲了脸部,太子却猛地将钢刺拔了出来,带起一串血花。
“父皇,真的不说么?”太子欣赏着染血的刺尖。
皇帝依旧抽搐,康保和几个原本的御前内侍看得脸色发青,却没人敢上前阻拦。长平王坐在墙角不说不动,静静看着。
眼见生父受罪,他心里平静如水。原本就没有什么父子情分,这半年多来……更是越发淡薄了。
“父皇,我说是最后一次,就是最后一次。我没有时间与你消磨,你不说,也只能对不住了。”
太子将钢刺重新插入方才的伤口,伤上加伤,并且往里刺了几分。剧烈的疼痛之下,皇帝连喊都没喊出来,一下子晕了过去,头上全是冷汗。太子见状,狠狠拍了他脑袋两下,发现他是真得晕了,不甘心地将钢刺再捅深几分,他也没醒过来。
噗!
太子恼火地将钢刺拔出,丢在了绣被之上。殷红的鲜血顿时染红了明黄锦被,皇帝肩头也汩汩流出血来。
“交给你们了!弄醒了在问,问不出,就送他走。”
太子匆匆往殿外走去,急着布置事情,半途突然想起角落里的皇弟。
“七弟,你知道玉玺在哪里么?”
长平王摇头,“不知。”
“就料到你不知。既如此,父皇驾崩后你也跟着去吧。孤允你全尸,明日早朝会宣布你孝心殉父,好好安排你后事的。”
长平王对生死似乎不感兴趣,只问:“你怎么还自称‘孤’呢,既然要登基,不改了称‘朕’么?早点过过嘴瘾吧,不然明日所图未成,这辈子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轻描淡写的态度让太子怒气更盛,立刻叫了手下的强力内侍,“先给孤勒死他!”
立刻有两个东宫内侍持着软绫上前,要施勒杀之刑。
长平王面不改色,“三哥,趁着时辰还早,快些出宫逃命去吧。左彪营是不可能进京助你了,明日禁军后卫营一被剿杀,你也死无葬身之地。今晚作孽越重,来日死得越惨。”
“你说什么!”
太子狐狸眼眯起,听得“左彪营”三字,脸色阴晴不定。
长平王冷笑:“你将我困在金霖殿之前,我的人已经潜出去布置了。子时过后,不但左彪营不会来,右骁营反而会进京护驾。算算时候也快来了,你不快些逃么?”
太子瞳孔猛地一缩。
长平王怎么知道他的计划!京营之一的左彪营进京之事何等隐秘,他安排时连平日最亲近的心腹都没告诉。
“孤小看你了。原来七弟是这么能干的人。”
太子缓缓朝前,一步步逼近长平王,随手从身边内侍腰间抽出一柄精制钢刀。“只不过,就算你说的是实话,我要逃跑也不急于一时,走之前先送你一刀如何?七弟,既然你连左右两大京营的动作都猜得出来,那么你就猜猜看,我这一刀下去,你还有几分命在。”
钢刀高高挥起,向前猛地斩落!
自幼跟着东宫禁卫学拳脚的太子对刀剑很在行,这一劈用了刀术师傅极力推崇的快斩,手起刀落,干脆利索不犹豫,刀一出,必见血。
然而事实却和想象有些差距。
太子全力一斩竟然扑了空,因用力过猛差点将自己带倒。
原本好好坐在地上的长平王此时站在了一丈开外,嘴角含着讥讽的笑。“三哥,下盘不稳,练武大忌啊。”
太子一击不成反而出丑,顿时恼羞成怒。“给我上!”他狠狠挥手招呼殿中下属。
刹那间足有十人拔刀向前,将长平王围在了中间。
“七弟,好好地去吧。黄泉之上,先给父皇探探路。”太子站在圈子外扶刀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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