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氏坐在上房中,眼一望,通过帘子就看见季家六姑娘出门前特意绕了一趟厨房,让丫鬟提了个食盒出来,垂下头来用帕子压了压眼角。
其他小娘子出门观景踏青都注重着自己仪容生怕有个闪失,唯独她出门特立独行的带上吃食。
唉,怕是在庄子上被饿得狠了,倒真是个可怜的。
大陈氏看四个小娘子都出了门,在季老夫人面前也不同小陈氏拐弯抹角了,直接道:“好妹妹,你可打探到庄家什么消息不曾?今早庄二夫人带着庄四姑娘与我们一撞时,我就知这事儿要不好办了!”
“怎么?”小陈氏眼一睁,诧异道:“庄二夫人带着四姑娘与六姐儿见着了?”
“见着了,”王氏插上去道,“看样子还是有备而来打定主意要抢这桩婚事,她们怎么这么没脸没皮呢!”
“王氏!”季老夫人斜了她一眼,示意这话说的过头。
王氏委屈道:“老夫人,我也没说错啊,若是我们府中出了这样事儿,那小娘子不打死也要送庄子上了。可那庄家……您看看,大摇大摆出来向我们示威来了,可不就没脸没皮么!”
王氏话虽不好听了一些,到底没有说错这个理。
在场众人都跟着叹了一声。
许久,小陈氏道:“皇后娘娘如今就在别院中,不然我一会儿去递个帖子求见?这事儿,说起来六姐儿一点错儿都没有,两家小娘子都是无辜至极的。”
不论哪个娶了做妾都是要不得事情,若只娶一人,另一个都要送到道观中束发了!
刚才一见,对那可怜季六姑娘,她倒是出了几分慈母之心,真心实意要帮帮她。
季大夫人隔着茶几,握了小陈氏的手道:“好妹妹,这事儿你去求见皇后娘娘不合适,要见也是我去求见。”
但这见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再加上皇后都是庄家的人,人心肉做,既然肉做,再如何秉公办理都会带些私心,这私心只要偏了那么一点点,这个结果就全然不同了。
屋中人都知道这个理儿,全都叹了一声。
四月百花开,紫霞山后草木繁茂,还有亭榭假山,景致确实别具一格。
各家小娘子带着纱帽漫步在山道之上,有望景望天的,更有,要望一望有无中意匹配少年郎的!
待走出紫霞观后院,人烟便少了。
四姑娘带着宋之画等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季云流看四姑娘今天印堂饱满、光明如镜,定有吉运,带着红巧追了一路,想着蹭蹭运道,却不想一路追过来也没有再遇上。
正欲转身老老实实回紫霞观中找个地方待着,一转首,看见了两个男子推着板车正往紫霞观去,板车上有菜桶,高而大。
两人身后跟着一个壮实的男人,不断在催促:“快点儿,快点儿,厨房等着用菜呢,片刻都耽搁不得!”
季云流忽然停了脚步,站在一块岩石上,细细看三人。
壮实男人大约觉得有人打量自己,须臾,也将头转了过去。
只见头戴白纱帽、身穿水蓝裙的少女站在不远处,侧着头。那脸虽有白纱隔着,看不清,到底知道那姑娘是一直盯着自己等人的。
红巧看自家姑娘光天化日之下盯着几个陌生农家送菜上山的男子目不转睛,再见那送菜男人都一脸疑惑,尴尬之下,出声替季云流挽回颜面道:“你送菜便送菜喊那么大声做甚么,紫霞山清静之地,吓到人可怎地好!”
壮实男人被叱喝,见两个姑娘穿着不俗,哈着腰做了个揖:“对不住对不住,小的太急躁了些,喊话太大声,惊扰到姑娘了,还请姑娘千万不要责怪。”
季云流把头摆正了,眼眸微垂,看着自己的手上的帕子,掩去声带的情绪:“无妨,你们请自便。”一转身,又朝着后山走了。
红巧见那边三个男子推车进了道观围墙,再见自家姑娘不回紫霞观,还要往后山走的模样,上前稍稍挡了挡:“姑娘,您不回去了?”
季云流道:“道观中有恶棍,我挺害怕的,我们还是在这里走走好。”
红巧听不懂:“道观中有恶棍?”太平了百年的紫霞观怎么会有恶棍呢?这里就连世家子弟都不会在这山上恶语相向的,“姑娘不用怕,无人敢在观中行歹的。”
季云流笑了笑,看着青天白日里的朵朵浮云,不再言语。
那三个男子,眉长眼深,额宽耳长,脚步沉沉,骨粗肉瘦,一看就是官家人的身份。
他们既然为朝廷官场中人,哪里又是什么卖菜的农家良民。
朝廷中人上紫霞山却要扮成三个良民模样,是做什么?
也不知等下谁要倒霉遇险了。
救死扶伤么?
管它东南西北风,她真没那个兴趣多管闲事。
红巧虽听不懂自家姑娘这笑容的深意,到底也没有不顾规矩再追问不休。
两人走了会儿,听得一道尖锐声音在后面响起:“季云流!”
转过身,两人同时看见季七姑娘踩着莲花步朝着自己嗤笑而来。
“七姑娘出了紫霞观连辈分都遗忘了?”红巧见了是季云妙喊的那一声,登时面色就不好看了,“若让大夫人老夫人知道了七姑娘这般的没有规矩……”
“死丫头,我们主子说话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插嘴!”季云妙两步上去,抬手就要甩红巧巴掌。
季云流手一抓,抓住了季七的手:“七妹妹,景色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急躁,这般不好不好,会老。”
这个中二期的同父异母妹妹蠢得让人有点头疼啊。
人没打到,季七甩下手,冷眼看她:“季云流,你莫要以为祖母现在待你好上一些,你就能耀武扬威了,等你到了季宅你便知道何为难过了!且到那时,你莫要追着我哭才好呢。”
季云流点首,无所谓:“定不会追着七妹妹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