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阿刁就经常找一些诸如世界十大不可思议事件的书给宁望看,这些书现在就在宁望的书架上,内容囊括了百慕大三角,耶稣裹尸布,尼斯湖水怪,通古斯大爆炸,美国51区……林林总总。那么宁望会看这些奇谈吗?当然会!他不但会看而且还会做笔记,有一次他抽出送给宁望的一本讲述外星人的书,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这是我见过最好玩的书。”宁望说。
“是吗?”竟然找到了共同语言啊,“我也觉得写得特别有道理啊,你看,为什么那么多古代文明里都有金字塔?为什么所有的金字塔都是这种类似的梯形结构?古埃及,玛雅,吴哥窟……这些文明彼此相距万里,之间一点联系都没有,这些金字塔肯定是在同一个外星文明指导下的作品啊!”
宁望接过他手里那本书翻了翻,坐到椅子上:“古人需要观察星象制定历法,以求来年的好收成,要更好的观测天象就要去靠近星星的地方,因为那个时候没有望远镜啊,换句话说他们只能修建金字塔,至于为什么金字塔都是这种金字的梯形结构,当然是因为以那时的建造技术只能这么一层层往上叠啊,当然外星人也不是不能指导他们,但根据奥卡姆剃刀原理……你怎么了?”
他颓丧地坐在沙发上,两手捂着脸:“……我说,你小时候就没有过什么幻想?”
宁望露出迷茫的表情,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童年,发现他还是有过幻想的,虽然自己都觉得挺没劲:“我好像幻想过变成隐形人,别人都找不到我。”
“为什么你要别人都找不到你?”
宁望想不出原因,这个幻想好像来得特别突兀又根深蒂固:“你说的是哪种幻想啊?”
“我说的是特别浪漫的那种,好比长出一对翅膀,能在天上飞!”阿刁拍拍手臂,示意他。
“你是说变成鸟人吗?”
“…………”
阿刁在不堪回首的回忆中回到现实中来。宁望的写字台上还摆着一本为了研究玛雅预言从德累斯顿图书馆骗来的抄本影印本,到头来玛雅预言的末日都过去了,宁望还在专研那些麻将块一样的象形字。阿刁拿起一只画着蜥蜴头的麻将块:“你不是说你没灵感吗?”
“是啊,你能帮我找点灵感吗?”宁望从洗手间里出来,坐在电脑前,两手叉在脑后,愁眉苦脸地盯着空白的文档。
“我也想啊,但是我给你瞧个啥你都说是假的,你就不能打从心底相信一下?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幽灵,有外星人,有狼人,吸血鬼之类的?”
“幽灵和外星人我相信,狼人吸血鬼也太不靠谱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观,我的世界观它就是唯物的。”
“你世界观是够威武的……”
宁望坐起来,忧伤地看向阿刁。
阿刁这才反应过来:“卧槽?!你说的是唯物?!你的世界观怎么可能是唯物的?你就没有一点童心吗?”
“我也不知道,”宁望弯着背瞅着电脑,“好像设定就是这样,我是孤儿,唯物论者,写悬疑(伪)奇幻小说,喜欢美男。”
“……这特么谁的设定,奇葩死了。”阿刁一脑门黑线,顿了顿,“哎我说,你生命里就没有一两件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事吗?”
宁望盯着屏幕,不置可否,半晌,低声道:“我又做那个梦了。”
阿刁眨眨眼:“又是那个梦?一模一样?”
“嗯,”宁望皱皱眉,“又断在同一个地方。”
他的生命里还真有这么两件无法用科学来论证的事,其中一个就是这个反复梦见的场景。这个梦境他只同阿刁说起过,包括梦里那些黑衣幽灵,包括那个东方青年,包括墙壁上波提切利的《春》。
阿刁在一旁道:“你看,这不就是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事。”
“其实要解释也是可以的,”宁望说,“这可能是童年时期的一种创伤,导致我忘记了这段记忆,它就一直停留在潜意识里,在我做梦时反复出现,因为有一种理论认为梦是人的大脑在梳理记忆,大脑认为我的记忆中有这么一个片段不知道该归在何处,所以一直在提醒我。”
“得了吧,我看不出你有啥创伤。”
这次阿刁没说错,宁望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说的,他的情况并不符合创伤理论,再说这个梦的场面离他的生活太远了,不像是他在现实中能经历的事。
他没有告诉阿刁,其实他生命中还有另一件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怪事——他害怕镜子。
不单是镜子,一切能倒映出他的影像的东西,都会让他后背发毛,有时他也会鼓起勇气照照镜子,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事发生,但是目光还是无法停留在镜子上超过十秒,他难以解释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战士,这真是太糟糕了。
“放心好了,”阿刁起来拍拍他的肩,“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唯物主义的!”
阿刁留下这句豪言壮语,踌躇满志地离开了。
.
其实宁望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阿刁——他恋爱了。
阿刁离开后,宁望又在电脑前挣扎了两个小时,最后不得不放弃。三点半了,他要开始一天一次的奥德赛。
拉开衣柜,里面挂满各式各样的卫衣,“我吃饭,你洗碗”系列卫衣,漫威英雄系列卫衣,卫衣里面则是“我吃饭,你洗碗”系列短袖t恤,漫威英雄系列短袖t恤,他觉得他的恋爱对象是那么美丽优雅的生物,肯定不会喜欢肌肉发达的漫威英雄,更不会喜欢别人吃饭他来洗碗。要是当初买衣服的时候挑“我洗碗你吃饭”就好了,真是可惜。
最后他小心翼翼拿出那件熨好的黑白细格纹衬衫,红着脸换上,一遍遍整理好领口袖口,然后镜子也不敢照就出门了。
阳春三月,樱花正盛,恰是恋爱的好季节。
宁望步行两个街区到达中央公园,他是在大约一个月前在中央公园遇见暗恋的对象的。
他走到一处长椅上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装作在工作,但是根本没法写出一个字,就一个劲盯着右下角的时间,看数字一分钟一分钟地变换,终于16:00了。他按捺不住地抬起头,每天四点左右,那人就会从前方隔了一个草坪的地方慢悠悠地走过,有时还会停下来朝他的方向望上一眼。
当然不是在望他,他知道对方望的是他背后的广场。这段时间每天下午健身中心的流动宣传车都会来中央公园,有个长发女生向过往的路人发宣传单,他也接到过女孩递来的宣传手册,才明白为什么暗恋对象会对女孩另眼相看,女孩长得像极了日本女演员泽尻英龙华,应该没几个男生会不喜欢吧。
宁望虽然喜欢男生,但是也对笑容甜美的英龙华颇有好感。美景配美人,还有英龙华向路人介绍健身中心时甜美大方的声音,使得下午的时光变得悠长惬意。一阵凉爽的微风吹过,几片樱花花瓣洒落在他的键盘上,这时英龙华介绍的声音戛然停下了——
宁望抬起头,望眼欲穿的视线准确地穿越草坪和草坪上的樱花树。
俊美高挑的人影驻足在樱花树下,一身干净素雅的白色直筒大衣,黑色高领羊毛衫,黑色的修身长裤。三月的天气气温已经很高了,他还穿着大衣,黑色高领衫的领子拉得高高的,遮住了下巴,他戴着一顶人们在冬天才会戴的白色套头帽,帽檐拉得很低,完全遮住了头发,还遮住了眉毛,显得那双修长的眼睛异常的醒目。明明是东方人的五官,但是那双眼睛又带着一点西方人的深邃和异色,虽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但宁望直觉他的眼睛不是黑色的,当然东方人的眼睛也不是黑色的,而是褐色的,但是这个人的眼睛,怎么说呢,就像动物的眼睛,仿佛能在黑暗中反光,他竟莫名其妙地觉得那个反光必然是红色的,就像兔子的眼睛。
宁望听见了耳朵里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他的暗恋对象就这样一身黑白分明地站在樱花树下,任何溢美之词都无法形容出他一半的美,英龙华会喜欢他,看见他会走神太不奇怪了。
他不禁回头看发宣传单的女孩,英龙华果然不时往这边探望,还做了个将长发勾到耳后的动作,他很想知道暗恋对象的反应,转过头来,眼神顿时失望至极——樱花树下已经没人了。
宁望一个人在公园里坐了一会儿,英龙华的声音也回复了正常,没了方才隐蔽的羞涩,宁望坐等流动宣传车开走后也收拾好笔记本电脑打算回公寓。
他在心里称呼暗恋对象为雪兔子先生,因为他看起来就像一只雪地里迷了路的兔子,难过地红着眼睛耷拉着长耳朵。说起来雪兔子先生的年龄很可能比自己小,阿刁说他长着一张少年脸,第一次见面时还以为他没满二十岁,但今年下半年他就要二十五了,从雪兔子先生的颜来看,说不定还能比自己小个一两岁。
第一次遇见雪兔子先生就在那天和阿刁打完架以后,回到公寓他想起东西落在公园了,又倒回去找。那天雪兔子先生就在公园的樱花树下,同样的白色大衣白色套头帽,同样堆到下巴的黑色高领羊毛衫,英龙华那时也在隔壁广场发宣传单,只不过那时的樱花树还没开。
一见钟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宁望有时会打趣地想,你们两个都是美人,在一起未必幸福,总会担心对方出轨什么的吧,既然是缘分,要不我就收你们当中的一个吧,然后自己就正儿八经朝雪兔子先生走去:
“我是gay,我不能收她啊,我收你行么?”他红着脸抬着头,搔搔头发,“虽然你个子比我高,但是我还是可以保护你的。因为我……”想了半天自己的优点,“懂得多。”
雪兔子先生如同雪雕一样一动不动凝望着远处,宁望只好点点头,挥挥手道了声再见。
他又总幻想自己走到半路回过头去,不甘心地问出最后一句:“你吃饭,我洗碗?”
雪兔子先生还是一动不动,樱花瓣落下来,倒映在他的眼睛里,映出一抹艳丽的红色。
其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一见钟情听起来就像悬疑小说的开篇,但是偏偏他愿意为之找出一千个合理的解释。一见钟情嘛,必定是找到基因里最契合自己的另一半,导致体内苯基乙胺多巴胺内啡肽急剧分泌之类的,反正是宇宙万物自然间最合情合理的反应。
他说明自己是gay的时候也运用到了这个解释,哪知道阿刁说:“我只知道按照你的唯物科学观,宇宙万物间的规律都是公的看见母的发|情,雌的看见雄的发|情,雄的看见公的发|情……匪夷所思。”
好吧,这次你赢了。
宁望从公园回来就下雨了,他买了一份kfc,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津津有味地研究玛雅文字,索命般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他拉开门看着淋了一身雨的阿刁,吓了一跳:“怎么了?网站要垮了?”
“你那个梦!!”阿刁激动地深吸一口气,“我给你找着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