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卓尔随口而来的恭维,阮阮早已习以为常,也不放在心上,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道:“主人家先请进吧,这么大的城堡,我怕没人领着会迷路。”
其实她还怕里面可能会出现的棺材、骷髅头,地狱三头犬之类奇怪的东西。
她不明说,卓尔自然也不戳破,点点头,当先上了台阶,推开华丽的雕花门,进入城堡,阮阮紧跟着也走了进去。
令人意外的,城堡里不仅不恐怖,还十分的庄严大气,尖肋拱顶层层推进,简洁又具有几何规律的束柱支撑着他们的重量,使得大厅不仅开阔明亮,还很高,阮阮仰着头,看不清拱顶的装饰油画,只觉得浓妆淡抹,极富有中世纪欧洲的生活气息。
更别提壁炉里燃烧着的火焰,柔软而舒适的布艺沙发,茶几上带着露水的鲜花和水果,甚至,还有奶油面包的香气不知从哪里飘散过来。一切的一切都显示,这里都太正常了,正常的不该像是一座吸血鬼城堡。
阮阮有些不敢相信:“你就住这里?”
“不,是你住这里,”卓尔指指脚下,“我住下面。”
“呃——”阮阮低下头,这才发现她的脚下并不是地毯之类,反而如镜像般,不,确切的说,是如巨大而又光滑的冰面般,里面则“倒映”着一座一模一样的城堡,当然,那里面并没有鲜花和水果,有的只是千奇百怪的冰雕和华丽的棺材。
“由于我的身份和魔法的特殊属性,所以——”
“——OK,我理解。”阮阮用力点点头,这样才符合他的身份嘛,如果他跟她住在一起,趴在沙发上,啃着水果,晚上还要抢电视遥控器,她才觉得不可思议。
“那么,”卓尔把手里的行李箱递给她,“你的卧室在楼上,我想作为女士,你可能不是那么欢迎男士围观。”
“当然,”阮阮拖着行李箱,摆摆手,“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你也去休息吧。”
卓尔也伸出手挥了挥,身影在她面前一晃消失了,阮阮低头看看脚下,发现他正站在里面朝自己笑,仿佛是镜子里的人般。这种感觉还蛮奇幻的。
阮阮摇摇头,提着箱子,本想去爬台阶,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魔法袍,干脆也偷了个懒,三跳两跳的,直接蹦上了二楼。
唔,不得不说,刨除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魔法还真是好用。
在二楼的走廊逛了一阵,阮阮找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不出意料的装修豪华,大概一路上的惊喜太多了,阮阮免疫力提升许多,随意打量了一下,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马马虎虎的把洗漱用具之类拿出来放到桌上,她便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好累,我就睡一小会儿……这是阮阮迷迷糊糊睡着之前,唯一的想法。
等再醒来,阮阮迷蒙了半天,还是有点闹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枕头边的手机一直在响,她蹭着被子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机:“喂,妈?”
“这孩子,怎么打了半天才接电话,妈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阮妈妈在那头不满道,“到了吧?吃过晚饭了没?”
“啊,早到了,晚饭,”阮阮的肚子适时叫了一下,“晚饭马上吃,妈你就放心吧。”
阮妈妈欣慰道:“有小卓在,我放心,噢,对了,小卓呢?”
小卓小卓的,卓尔到底给她妈灌了什么迷魂汤,阮阮心有不忿,不行,她得把不安全因素扼杀在萌芽之中,天知道卓尔会不会利用她老妈做什么坏事!
想到这里,阮阮觉也不睡了,从床上爬起来,坐直身体:“妈,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
“卓尔他真不是好人!他吧,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其实他不是人类,“年纪比我也大了许多,”大概大了至少一千岁,“天天不务正业,根本不是在天文台上班。”
“啊,他不上班啊?难道真是混****的,不像啊,女儿你当初看啥他什么了?”
“我能看上他什么,”阮阮一时半会儿编不出什么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干脆一拍大腿道,“我当初那是瞎了眼!所以妈你千万别跟我学,还有,我根本没有带他回家,是他来找的,我当时正好想把他打出去,因为,咳,因为他出轨!”
“什么,他还敢出轨?!”原则性问题,让阮妈妈立刻态度大变,“不得了了,女儿,这种男人千万不能要,他回头求你也不能,知道吗?”
“那必须的!他出轨的那个女人我认识,打扮的挺时髦的,喜欢穿靴子和旗袍,心眼特坏,我还跟她吵过架,当时他都不帮我,还跟人家眉来眼去的——”
“——嗯哼!”
阮阮正造谣造的爽,听到有人咳嗽,下意识的转过头,发现卓尔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外,正促狭的看着自己,“呃——”她心虚的赶紧挂掉了电话,也不管自家老妈正骂的起劲。
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还算整齐,阮阮一边抓头发,一边强力扭转话题:“那个,不是说男士不应该围观女孩子房间的吗?”
“在楼下等你吃饭,看你一直不下楼,怕你饿。”
“噢。”
“我先下楼等你,你收拾一下,下来吧。”
“噢。”
等到卓尔重新关上门,故作镇定的阮阮立刻重新躺倒,埋在枕头里不想见人:编造自己和别人的绯闻,还被人家当面抓到,真是太太太尴尬了!
之后的晚饭时间阮阮不想回忆,她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吃了什么,更别说抬头看对面卓尔的表情了。
为了避免与卓尔碰面,她第二天是自己出门跑到异族协调公会的——其实本来离的也不远,站在她的房间,恰巧能看到公会在山的另一面。
阮阮到了巫格格的房间,刚为她梳完头,洗完脸,东方白就跟着到了,阮阮也没觉得意外,起身道:“早,给我请的师父呢?现在要去哪里上课?”
“由我亲自教授阮道友,地点的话,在下的书房如何?”
阮阮点点头,跟着他走到半道上,又不放心道:“你不是天天扔符咒玩的吗,还会医术?”
“我师从茅山——”
“——啊,茅山我听说过,”感觉小说电视里驱鬼抓妖最厉害的就是茅山道士了,没想到真的存在啊,“久仰久仰。”
东方白拱手回礼,继续道:“本派陶弘景祖师主张修行之人应兼修医术,以救近祸,所以门中有研习医术的传统,我虽然算不得大师,但教你入门还是没问题的。”
“陶弘景,”阮阮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梁武帝封为‘山中宰相’,著有古代药学著作《本草经集注》的那位?”
东方白诧异道:“是的,阮道友竟然知道?”从异族协调公会收集到的资料来看,这位应该从来没接触过中医学方面的知识才对。
“呃,呵呵。”其实阮阮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知道,就是话到嘴边,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
然而惊奇的事才刚刚开始,走进书房,对着满书架的书,东方白本想先总体讲一讲中医学的发展和概要,再上课。没想到,几乎是只要他一提及,阮阮就能立刻说出每本书的年代、出处,主要内容;一些书和作者的相互继承关系,甚至各种逸闻趣事,也是信手拈来。
东方白听她说着,异色连连,奈何阮阮完全沉浸在书的世界里,压根没注意到他,直到参观完整间屋子的书,才像刚发现他这个主人般,调侃道:“之前还不觉得,有你在,我忽然发现,既是道士又研究医药学的人还挺多,最厉害的,陶弘景是一个,葛洪也是一个。”
“事实上,葛洪前辈也曾在茅山修道,陶弘景祖师生前十分敬重葛洪前辈,并把他列入了《真灵位业图》,奉为神仙之尊。”
“神仙不神仙的,我不懂,不过我知道即使到了当代,还有人在医学上受葛洪的启发,研究成果喜人,救了许多患者。”
“为什么我未曾听说,”东方白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竟然消息不灵通了,“谁?是何种病症?”
“华夏第一位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屠呦呦,她提炼出了抗疟疾的青蒿素,曾表示这是受葛洪的启发。因为葛洪在《肘后备急方》有记载,‘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尽服之’,既点明了青蒿有治疗效果,也表述了它不宜高温煎服,所以提炼时不能用乙醇,要用****。”
东方白终于开始被说蒙圈了:“……噢。”
阮阮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没听懂,抽出一本在外面已经失传的医书,摇头叹息:“哎,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好宝贝啊,占着天时地利不好好学,反倒只想着坑别人的东西,哼哼。”
说到这个,东方白就更不好反驳了,他清了清嗓子,转而道:“阮道友博览群书,似乎并不需要在下教导入门。”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阮阮从兴奋中回过神,眨眨眼,“这么看来,是挺奇怪的,你等等,”她说着,从背包里翻出那本从家带的《奇经八脉考》,认真看了一遍,发现还是看不懂,于是把书名翻给东方白看了一眼,“把你这里的版本拿给我。”
东方白点点头,从书架上取下一本针线装订的孤本,递给阮阮,阮阮打开一看,发现自己竟神奇的看懂了!
这不科学!@#¥%……
“那个,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忽然有个很重要的发现,需要自己单独思考一下。”
东方白明显不想走:“阮道友这——”
阮阮懒得跟他墨迹,打断他道,“麻烦出门右拐,我需要一个人静静,你想用法术什么的偷窥随意,不要在我眼前乱晃就行。”
“……好的。”东方白听话的出去了,还贴心的给她带上了门。
阮阮拿着两本书,席地而坐,研究了一番,又拿出从家里带出来的《本草纲目》,和东方白书架上的拿出来比较,发现同样如此:自己的书她看不懂,但是看东方白就完全无障碍,并且,看完东方白的版本,再看自己的,还是会觉得看不懂。
也就是说,关键并不是她对内容的“看不懂”,而是对特定书的,联想到卓尔如何让她恢复小时候的记忆,以及在看到她看书时说的那番话,她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卓尔并没有办法真正消掉她的记忆,以及她所学过的知识,只是让她无法主动记起,所以她需要被动的、特定条件触发的,重新拿回知识和记忆。至于家里这几本书她看不懂,也不是她真的看不懂,而是被下了某种魔法暗示,让她看到就觉得自己从来没看过,看也看不懂的。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明明她一直和父亲共用书房,明明她珍惜父亲留下的每一个痕迹,可是却堂而皇之的觉得,自己“应该”从来没翻看过父亲留下的任何一本医学相关的书——哪怕是出于孩子的好奇心,她也会有翻一翻的时候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