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峥细细的感知了一下自己这副身体的情况,001的检测系统高速运行,碧绿色的数据沿着血脉筋络流转了一圈,这具身体什么情况他便已是心中有数。
从出生开始就带来的弱疾,换个词来说就是先天不足,五脏俱虚,筋骨无力。若是刚刚降生便被人用上好的药细细的调理还有一两分恢复的可能,可是姐弟二人穷困多时,就算是何百佳拼了命的想要填满这只药罐子也还是没能让他好上几分。
不过,如果何云峥是平常人恐怕也只能等着气血耗尽一命呜呼,可是他现在有001,自己本身就是绝世名医,只要有合适的药剂让这幅身体恢复健康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能够治好了这一身弱疾,也算是圆了何云峥一个从小到大想也不敢想的心愿。
现在的问题就是虽然他识得几个字,却不识得这个世界的药物。而且这些字只是何百佳怕他无聊教给他的,单是为了让他能在闲时看上几本闲书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何云峥自己也没有学成知识干成一番大事的想法,再加上他早就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一生都囿于这个小院子也就没强求过那些,所读的书无非是一些史记杂谈或者是志怪传说。现在想要了解这个世界的药材也只有自己动手了,何云峥心里想着这个城池大概的形貌,眼前有些眩晕,他张口咳了两声。
算了,这幅身子,只不过是思虑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了,还是明天问问何百佳吧。
听见他的咳嗽声正眯着眼睛打盹的小丫头赶紧从矮榻上弹起来,她小步跑到何云峥床边,眼睛瞪了瞪,有几分焦急,熟练地伸手想要去抚他的后背。何云峥抬起手挥了挥,止住了她的动作,小丫头收回手去,站在原地直打转,她可没忘这位爷一旦生了病便是要走一遭鬼门关。
轻咳了几声,待呼吸平稳了何云峥靠在了身后的靠枕上,目光里面氤氲出几分水雾,脸上漫着一层薄红,再加上从领口露出的支愣愣的苍白锁骨看上去格外瘦削苍白。不过他本人气质太冷,旁人看到了这一幕也只能在心里叹息,可怜的话却说不出口。
“小公子,您要不要喝些温水。”小丫头蹑着步子走到了桌子旁边去倒水,他身体不好喝不得茶水,这屋里里面常年备着温热的白水。
“好。”何云峥抿抿唇,唇齿之间还残留着中药的苦味。
他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水轻轻地抿了一口便递回去了,小丫头对他这一点也是习以为常。没有人知道,到了何云峥嘴边任何的水和食物的味道都淡的可怜,甚至相差无几。只有他常年服用的中药能让他品出几分激烈,却是苦涩,就算是何百佳也不清楚这些。
“外面的海棠花开了吧?”喝过了水,靠坐在床上的少年歪着头看着紧闭的窗棂,目光悠远,似乎视线已经穿过那白色的窗纱看到了外面的风景一般。
小丫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回道:“现在海棠花开的正好,小公子可要出去看看?”
“小蕊,帮我找件外袍吧。”
“是。”小丫头低低的应了一声,就转身去找他要的衣衫了。
既然想要活着就好好活着吧,一年到头都闷在这个屋子里面实在是没意思,青天白云之下、和风暖阳之中的生活才是最可爱的。
丫头为他取来暖衣轻裘,想要扶着何云峥站起来何云峥却是拒绝了。他是病了没错,但还不到站着都要人支撑的地步,不剧烈的活动还是可以的。丫头要伺候他穿衣他没有拒绝,躺在床上时候的感觉远远没有站起来之后清晰的了解这具身体的虚弱,现在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一片绵软,连骨头都是酥的。
换好衣服之后,何云峥轻轻摇了摇头,转过身走了出去,丫头帮忙推开门,满目□□映入眼帘。四月份的风还有些凉意,一般人一身轻薄的衣衫就能出来玩耍嬉闹了,可他若是任性,只怕是在之后的半个月里面都只能卧床吃药了。
何云峥所说的海棠花就在院子外面不远处,那里有一株淡粉色的海棠,更远处还有一片,不过在他眼中一株和一片也没什么区别。自己又不是天真烂漫爱花爱草的少年,他看看这海棠,想的是出门见见阳光,顺便到生气蓬勃的植物旁边借上两分生机而已。
树上缀着一簇簇粉色花瓣的海棠花枝,一些开的正好的花朵和含苞待放的花朵中间夹着几片绿叶显得格外有生机。何云峥站在树下微微仰着头看这些花朵,神思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就在此时,一只手伸到了他的头顶,从何云峥的角度看过去这只手修长白皙,不同于他现在这副手掌的脆弱无力,对方这只手光上看着上面的筋骨形状都能让他感受到那种力度。可他偏偏觉得这双手一定能执笔作画——这是一只能执笔作画的杀手。
“你想要这簇海棠?”对方伸手折下一枝海棠放到了他眼前,听着这个声音对方应该是一个成年男人。现在两个人姿势极其暧昧,何云峥今年周岁十五,又生来便比同龄人瘦弱几分更显弱小。二人站在一起他就算是站直了也够不到对方的胸口,此刻对方一只手横在他身前,看上去就好像他正被人半抱在怀里一般。
远处刚刚走出来的何百佳看到了这一幕,眉头锁紧,脚步向前,穿着一身红衣的红姨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腕。何百佳挣了挣,没有挣开,眼中流露出几分恳求,但对方先一步开口。
红姨压低了声音:“我的姑娘,你可别去惹那位先生。”
“妈妈……可是……”
红姨开口打断,“百佳呀,妈妈知道你那弟弟就是个瓷人,可那位先生还能摔了他不成。”
何百佳跺了跺脚,心里知道紧张也没用,虽然不知道刚刚说要走的人怎么一转眼就出现在了那里,但就算她现在跳过去也不可能把何云峥塞回屋子里。
“没事的……”,红姨轻轻地拍了拍何百佳的手,扣在对方手腕上的力道却没有放松。
何云峥当身后的男人是这院子里的客人,他不想受人无故戏弄,更无意纠缠,“我不是女孩子。”这句话之后他转过身,仰起头让身后的人看清楚他的面孔。
从记忆里他就知道,自己这具身体骨骼纤细,身量不高,今天小蕊给他找出来的衣服是一件宜男宜女的白色外袍,也不怪身后的人会看错。
裴钰唐挑了挑眉,看着眼前的少年,他长得实在是瘦小,看这身量怕是还没过十五岁。倒是生的一副好容貌,五官精细眉目如画,精致得不像个男子,连带着唇色也是浅淡的粉色,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倒是清冷中带着几分锋芒。就着自己的角度都能看见对方白色的中衣领口苍白突出的锁骨,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轻笑,“我知你不是女子,不过这花也确实是给你的。”
就算眼前的人从背影上看性别模糊,但是他却还是能看出这是个身体瘦小的少年的,看到了便过来了……他鲜少有这种冲动。
对方在观察自己,何云峥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眼前人,这个人不光是有一双漂亮的手,他还有一双与他的那双手一般的眼睛。里面温温润润的像是脉脉流动的泉水,甚至有几分柔情,但是更多的却是藏匿在深处看不见的杀机,他五官深邃却不露锋芒,身姿挺拔。不愧是帝国最强大的军人……他当然知道这是谁,今天何百佳见的那位先生——裴钰唐。
何云峥当然看不出裴钰唐过来不过是突然之间的一念兴起罢了,他想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也就伸手接过了那根缀着花朵的花枝。也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只道:“有劳了……咳咳……”这句话还没说完就是几乎要挖空心肺的咳嗽声,直震得他自己胸腔发痛。
裴钰唐光是看他这个身形这只手这身衣服就知道这个人的身体可能不太好,却没想到一句话还没说完人就咳上了,他微微颦着眉头轻轻地抚着何云峥的后背。隔着一层衣衫他都感受到了这个少年纤细脆弱的骨骼,心中想着自己只要稍微用上一点力气,这个人怕是就夭折了。
过了好一会,何云峥才缓过劲来,出于生理上的反应此时他眼角已经红了,裴钰唐看着他这幅样子说道:“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这海棠还要开上几日,过几天我陪你一起看。”
永乐门里面不只有歌女,也会养一些漂亮的男孩子,这些裴钰唐都是知道的。何云峥显然不是这里的主子……那是什么他大概也能猜到,想到这里他心头涌出几分暴虐,眼中却不露分毫。他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小蕊,吓得小丫头一个瑟缩,赶紧跑了过来。
“小公子,我们回去吧,受了风您又要吃上好长时间的药了。”小蕊低着头对何云峥说,两根手指紧张的捏着衣角。
何云峥道了一声“再见”,就转身离开了,手里还拿着对方赠予的花枝。
正在回廊的何百佳看着何云峥离开,看了一眼裴钰唐就紧张的追上去了。红姨看了眼这对姐弟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海棠树下垂眸微笑的男人,硬着头皮抬脚走了出去。
裴钰唐的目光一直追着少年的身影,从他的角度看这个人的身体情况恐怕要更糟糕一些,下盘不稳,腿脚无力。他摇了摇头,心里暗叹:真该好好调养,要不然还不知这幅弱骨还能够活过几许春秋。直到人影消失了他才收回视线。
“先生……”红姨走到不远处,脸上谄媚的笑着,视线却是小心的落在地上。
“这少年叫什么名字?看样子身体似乎不太好。”裴钰唐问着话,中指和食指轻轻地摩擦着,刚刚两个人的肌肤有短暂的相碰,现在他还记得那个温度。
“他叫何云峥,生来便带着弱疾,从小就不离汤药……”
“你可曾叫他陪过什么人?”裴钰唐嘴角挂着笑意,可是那眼神却把垂着头的红姨刺得头皮发麻。
“不敢不敢,从来没有过,这几年他一直在这小院里面养病。”红姨连连摆手,赶紧答道。
她摸不懂这位爷的心思,但深知裴钰唐的身份和手段,若是今天自己说出一句不和对方心思的话语,怕是这诺大的显汤再也没了容身之处。这还是好的,这位如果真的动怒,她就算是身首异处也不过是这人一句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