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承帝到来,众人自是起身行礼。
出于对皇后的担心,请安过后,凌云朗便忍不住询问出声,“父皇,母后怎么没跟您一道儿过来呢?”
毕竟这种家宴,皇后从未缺席过,众皇子虽然没有收到什么特别的消息,可他们现下毕竟住在宫外,凌云朗不放心,有此一问,倒也不框外。
承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笑容自然道,“你母后最近身体有些不适,就没跟朕一道儿过来,等宴会散了,你去凤仪宫看看她吧。”
听承帝的口气,就知道皇后必然是没有大碍了,凌云朗登时松了口气,抱拳躬身道,“是,儿臣遵命。”
承帝则是朝着在场众人挥了挥手,“好了,别站着了,今日是家宴,不分君臣,都坐吧。”
“是。”
众人皆是躬身行礼,再行落座,只除了凌四爷和穆颜姝。
这两人早早就坐下了,承帝目光所及,嘴角几不可查的抽了抽。
就像他说的,这毕竟是家宴,刚刚才说不分君臣,这个时候,承帝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更何况,今日,他可是有件大事要宣布的。
思及此,承帝唇角上扬,四下环顾,笑的慈祥,“以前的家宴,来来回回就你们几兄弟,现在好了,你们都成家了,连这家宴都显得热闹了。”
静贵妃当下掩唇轻笑,柔声附和道,“可不是嘛,瞧瞧这席面儿上姹紫嫣红的,光看着都觉的欢喜呢。”
承帝状似由衷的点了点头,“爱妃说的是,老四,老五,老六,你们既已成家,便要好生对待自己的王妃,行事也要愈发谨慎,多想想身边的人,尤其是老四,切不可像以前一般,没规没矩了。”
凌四听到这话,堪堪将注意力从自家大宝贝身上抽离了几分,扬眉抬眼道,“父皇这话说的,儿臣什么时候没规矩了,爷一向守规矩的很,只不过守得是自己的规矩罢了,父皇大可放心,从今以后,爷一定改正……”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甚至怀疑自己幻听了。
这尊滚刀肉也能说出这样的话,不应该啊!
承帝尤其惊疑不定,正琢磨着,就听凌四爷慢慢悠悠的继续道,“爷不再守自己的规矩了,而是守颜颜的规矩,事事以颜颜为先,谨遵父皇旨意,对颜颜好,这总成了吧。”
承帝太阳穴突突跳了跳:还好,还好他刚刚没自作多情,太危险了!
不过——
承帝眼底划过了一闪而逝的遗憾,“能娶到怀安,的确是你的福气,你珍惜一些也是应该的。”
他这话还真不是随口一说,而是真真切切的有感而发。
先前凌四等人在冀唐凯旋,身负大功,又突然求娶,完全打了承帝一个措手不及,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静贵妃没有怀孕,承帝也没有生出别的心思,反正他也想要穆颜姝嫁入皇家,便当众赐了婚。
可事后,尤其是随着凌文希声名日盛,静贵妃有孕等一系列事情之后,承帝真心是有些后悔了。
毕竟,穆颜姝这样的人才,不说千年一遇也差不多,若是可以,承帝自然是想将人留在身边,可穆颜姝偏偏嫁给了凌四,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动作,承帝也只能叹一声无奈了。
凌四自是不知道承帝此刻的复杂,他唯一有那么一丢丢意外的就是,他这位老子居然也能说出一句对他心思的话,也是不容易了。
“父皇这话,儿臣倒是爱听。”凌四咧了咧嘴角,就跟在自家王府一样,拍了拍桌面儿,“那什么,时间不早了,也该吃饭了吧。”
承帝笑容无奈的抬了抬手,“传膳。”
随着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上桌,凌四爷那边正准备布菜,就听上首传来了一声轻柔的嘤咛声。
承帝登时放了筷子,关切侧目道,“爱妃,你怎么了?”
没错,发出声音的正是静贵妃。
眼见承帝似有紧张,静贵妃十分善解人意的舒缓了表情,抚了抚肚子,柔声轻笑道,“臣妾无事,只是最近这几天,肚子动的厉害,许是闻到了这饭菜的香味儿,他也饿了吧。”
“肚子动的厉害?”承帝蹙了蹙眉,似是想到了什么,当即看向了穆颜姝,“怀安啊,你医术高明,你过来给贵妃瞧瞧。”
凌四爷正要给穆颜姝布菜呢,听到这话,自然是不满的。
但他也没在这个时候出声儿,他很清楚,涉及看诊,甚至是一条即将出世的生命,穆颜姝没理由拒绝。
事实也的确如此,穆颜姝不疾不徐的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是。”
随后,她拾级而上,早有宫人在静贵妃身侧摆了绣墩,她落座之后,便出手探脉,不过几息的功夫,便收回了玉手,下了结论,“静贵妃身体康健,脉搏有力,胎儿稳固,没有大碍,想来只是寻常胎动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
称帝闻言,放心的点了点头,状似无意道,“对了,怀安啊,你能看出静贵妃腹中这胎是皇子还是公主吗?”
此话一出,整个御景阁都是几不可查的滞了滞。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医道闭塞,尤其是妇科这方面,哪怕是皇朝御医,也鲜少有人能够在产前分辨胎儿的性别。
太医院的太医,倒是有那么一两个有本事的,可这种本事也不是百分之百,承帝会有此一问,恐怕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想要确认什么。
莫非……
穆颜姝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直接给出了答案,“是一位皇子。”
承帝闻言,眼底并没有多少意外,更多的则是喜意,加重了语气确认道,“当真?”
穆颜姝点了点头,“当真。”
该来的终究会来,她没必要在这件事儿上说谎,她的原则也不允许。
“好,好啊,怀安的医术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显然,承帝对穆颜姝的医术甚至是医德还是相当相信的,满面笑容中愈发多了几分关切,“虽然贵妃身体无碍,可日子还短,自是需要精心养护,怀安,你就给贵妃开一些安胎补身的药吧。”
“是。”
随着穆颜姝话音落下,早就有宫人端上了笔墨纸砚。
穆颜姝提笔落字,一蹴而就。
眼见她写药方写的利索,承帝轻咳一声道,“对了,怀安,你那里还有没有什么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方子,最近国事繁重,朕精力偶有不足,你之前的那张药方,效果奇佳,只不过最近效果有所减弱,不知道你是否还有良方?”
穆颜姝眸光几不可查的一动,声音微凉道,“延年益寿的方子,可一不可二,到了极限,效果自然大打折扣,既然皇上精力不足,臣女便开一副固本培元的方子,给皇上服用。”
听到这话,承帝眼底划过了一抹失望,面上倒是笑意不变,毕竟穆颜姝拿出来的方子,都颇为不凡,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于是乎,穆颜姝写完了安胎方子,便开始给承帝写方子。
瞧着穆颜姝写的差不多了,承帝再次开口道,“怀安啊……”
只是,他刚刚张了个嘴,就被凌四打断了。
“父皇,您这还有完没完了,这菜都要凉透了,您让咱们大家伙过来吃饭,总不能吃冷饭吧。”凌四直接起身,毫不掩饰面上的不满。
承帝也知道自己不好做得太露骨,心底再次暗叹一声遗憾,面上倒是笑的歉然,“老四说的对,是朕考虑不周了,好了,怀安啊,你辛苦了,去吃饭吧。”
凌四直接抬脚,一边迎着穆颜姝,一边理所当然道,“既然父皇也知道颜颜辛苦了,总不能没有表示吧,爷看这螃蟹不错,不如给我们装两筐回去吧,还有这鱼,瞧着个头也挺足的,我们也不多要,二十条差不多了,还有您这儿的胭脂米,爷瞧着不错,父皇给我们匀个二百来斤吧,不过是些吃食,父皇不会舍不得吧?”
他这话说的轻巧,承帝闻言,却是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原因无他,凌四爷口中的螃蟹,乃是最近刚刚从沿海一带运过来的松叶蟹,十分稀罕,乃是渔民们出海打来的,且不说这东西本身就珍贵无比,单单是这一路快马加鞭耗费的人力物力,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最重要的是,这种松叶蟹,一共运来了不过半百,凌四张口就要两筐,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还有他口中所谓的鱼,乃是最为稀有的黄唇鱼,就连承帝自个儿,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结果这厮说什么,二十条?
现在后厨有没有二十条还不好说呢!
至于最后一样胭脂米,倒是好说,可这种米乃是皇室御供,说白了,其他地方没有,就是一种皇室的象征。
照理来说,这种米是不允许运出宫外的,可话说回来,也是因为原来没人提这要求,就像凌四爷所说的,这些东西再稀有,那也不过就是吃食,承帝还能当众说自己舍不得不成!
承帝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张口答应,就听穆颜姝声音不大不小,清清冷冷道,“这盅燕翅鲍参瞧着不错。”
凌四爷一听这话,瞬间心领神会,配合默契道,“爷想起来了,咱库房里金丝血燕还有不少吧,这样吧,这玩意儿,我们也不多要,就来个二三十斤吧。”
这下子,不光是承帝,就连文德礼和静贵妃嘴角都抽抽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金丝血燕这种玩意是用斤来算的,就这还叫不多要?
那什么是多?
您是不是对多有什么误解?
穆颜姝刚刚毕竟贡献了两张药方,承帝最终还是答应了凌四的要求,就是金丝血燕,改为了十斤而已。
自此,宴会也算是正式开始了。
虽然表面上,整个宴会的气氛相当不错,也有凌云朗等人插科打诨,可自打得知静贵妃腹中怀的乃是实打实的皇子后,空气中便隐隐浸透了一股微妙,若隐若现,挥之不去。
恐怕整个宴席上,也就只有穆颜姝和凌四吃的爽利舒坦了。
终于,眼见众人吃的差不多了,承帝放了筷子,面上的笑容浅淡了几分,甚至叹了口气,“今日朕能跟你们齐聚一堂,当真十分开怀,可惜啊,以后这样的日子便不多了。”
凌文昊和凌文希闻言,眸光一紧:铺垫了这么多,戏肉恐怕要来了。
倒是凌云朗,没有听懂承帝话里的深吸,笑嘻嘻道,“父皇什么时候想热闹一番,叫我等前来便是,父皇何出此言呢?”
三皇子说话一向不靠谱,不过这次他最后一句,到是合了承帝的心意。
“国事忧心,身为天家人,怎可耽于享乐呢。”承帝板起脸孔,教训了一句,顺势道,“如今金帐汗国死灰复燃,潼阳关一带,眼看着战事将起,还有紧邻南元的乾州镇,那里可是刚发现了一座翡翠脉矿,南元自是虎视眈眈,还有西北一带,山匪纵横,当地吏治无能,民不聊生,朕每每想到这三处,便如鲠在喉,夜不能寐啊!”
若是换了以往,其他人听到这儿,少不得要开口自荐,为承帝分忧解劳。
可这次,众人皆是隐约捕捉到了什么,无一人开口。
承帝见此,眼底划过了一闪而逝的寒芒,自顾自的叹息道,“照理说,你们都是新婚燕尔,合该好生磨合一阵,可惜时不待人,既然生在皇家,自是要担起相应的担子,若是放在以前,朕不会让你等独当一面,但现在你们都成家了,也是时候出去闯荡一番了。”
承帝深吸了一口气,拍案而起,“朕决议封文昊为广安王,文希为平南王,分别驻守漠北和乾州,老四封号不变,坐镇潼阳关,准备抵挡金帐汗国的反扑,情势危急,朕只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半月之内,你们抓紧前往各自驻地,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