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舒吓的不轻,立刻慌了手脚,推周伯彥赶紧躲起来。周伯彥不是很情愿,但还是依着她推人的力道退到了屏风后头去,只是抓着她的手不放。
她低声警告,“躲好,不许捣乱,否则再不理你了。”而后推开他的手,赶紧转出屏风后去,继续给青阳打包衣物等物品。
过了片刻,外间没了苏妈妈的声音,青阳探了头进来看了一圈儿,疑惑,“姐姐,哥哥去了哪里?”
青舒松了口气,一指屏风的方向,快速拢好包袱皮系上,“小阳,已经弄好了,姐姐还有事,先走了。”
她这边急着走,极不情愿地躲到屏风后的人不乐意了,“你要丢下我?”这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就像是怨夫在抗议被娘子抛弃了一般。
她听了,没好气地来了一句,“乖孩子有奖,爱捣乱的孩子没人理。”说话间,已经走出去了。
青阳接下了安慰人的差事,“哥哥,姐姐最怕苏妈妈的唠叨了,不是不想理你。”
周伯彥一阵无语。当初做什么要答应她等她五年?现在倒好,见个面、说个话都要顾忌这顾忌那的,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可以亲近一下的时候,还总被人打断。说实在的,五年的约定,他其实可以想办法解决,只一样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打破的,那便是守孝这种大事。三年孝期,还有近两年半,他除了等,还是等。想到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吴府,他越发恼的不行。若将军夫人未出事,指不定他现在已经把人娶过门去了。
辰时的时候,取货的商队到了。众人一阵忙活,把两家共四百桶的酸菜装上车,古府准备送达古记包子铺的两车货也装载完毕。
如此,商队的众人,周伯彥和他的护卫队,再加上卢先生、青阳一行人以及护送货物的平安护卫队,五十多号人和车马前后排了长长的队伍出发了。
青舒目送他们走远,转身进府。她没去许五娘那边做女红,而是呆在自己屋中忙着拢帐算账。账目整理了一日,第二日的时候,她吩咐苏妈妈开始准备做绢花的材料。
京中来信说,年前古府送至京的娟花因花色好且做出来的样子栩栩如生,因此将当地的娟花比了下去,很受京中贵妇及小姐们的青睐。如此,希望古府继续做娟花往京城供货。还有,青舒顶着年关送到锦阳城的那批娟花,是托了一品楼的林掌柜卖的。林掌柜不愧是生意人,竟全部卖给了城中最大的首饰铺。听说首饰铺配着首饰卖,从上面也挣了一笔银子,并向林掌柜打听还有没有货。
因这,青舒决定在农活开始前召集原班人马再次开工做娟花。运往京城,可由周伯彥的商队顺带捎过去。锦阳城这边,她要放在新开的吉祥庄内卖。
看着从库房中抱出来的一匹又一匹颜色鲜艳的好料子,苏妈妈一脸心疼地摸了又摸,“小姐,这好的料子,都是整匹的,竟要剪了做娟花,怪可惜的,不如再去收些碎布头吧!”
青舒笑道,“苏妈妈,你只心疼眼下的布料,怎么不想想做成娟花后会换回来多少银子?再者,镇子上可收的碎布头不是让人去收了嘛!而且那些碎布头里可是好料子少,普通布料占多数,挑挑拣拣的,可用的并不多。”
苏妈妈说是这个理儿,可手里却摸着好料子,还是一脸的心疼模样。
所需各种材料准备了一日,到了第三日,年前做娟花的原班人马到齐,再加上卢娘子和赵氏,一群女人聚在一起开工了。编手链不怎么挣钱,因此青舒舍了这一项,让大家专心做娟花。
大人们做事,家里的孩子无人照看。赵氏这边不愁,周星本就在府里玩儿习惯了,早上带过来,下午回家时带走便是,周星自会跟麦子他们玩儿。宁四的娘和娘子原是将孩子托给邻居大娘的,可邻居大娘最近妒忌宁家的老少俩妇人挣银子的差事,便不给照看孩子了。苏妈妈听说了,请示了青舒,允许宁娘子将家中的孩子带进府里来。至于其他人,家中人手足,亲戚邻里的又不错,因此没有这类烦心事。
娟花做了两日,宁四的娘私下里问苏妈妈还用不用人。苏妈妈便说小姐怕碰上心术不正的或是手脚不干净的,因此即便缺人手,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不会要。宁四的娘便提起一人,说这人绝对可信,人品方面也做了担保。
苏妈妈一琢磨,去了青舒那边。
青舒正铺开纸,埋首在桌案上画着什么。听到苏妈妈来的通传,她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见苏妈妈正好进门,她便招呼道,“不用行礼了,过来坐。”
苏妈妈坚持行了礼,之后站在书案前,看到小姐在纸上画的东西,一脸茫然,“小姐,这是什么?怎么画的一块儿一块儿的?”
青舒指着纸上画的解释,“这张纸比作整块儿荒地,这算是小山头儿,这边这块儿圈起来的就是果园,这边这块儿想着开出来种辣椒,这里建屋舍,这里建牲口棚,还有许多想法,想起来一样我就标出一样来,免得到时忘记了。”
苏妈妈可不懂规划草图,但心中的疑问还是要问的,“小姐,那荒地种树大概能成,可种菜,能成吗?”
“试试就知道了。不成也没关系,咱们就种树,再养上家禽,总会有点收获的,不会赔本。”
“小姐说成,那一定能成。老奴还等着吃小姐种的果子呢!”苏妈妈开心地说道,在她眼里,她家小姐厉害着呢,下定决心做的事,没个不成的。
“好,到时候果子成熟,苏妈妈想吃多少都行。”
苏妈妈笑的合不拢嘴,但想到正事,赶紧正了正色,“小姐,宁四的娘刚跟老奴提了一个妇人,那妇人想到府里谋个差事做,便托了宁四的娘帮忙问询。小姐,娟花这边,咱们还要人不?”
“哦,有没有问那妇人的品性如何?”
“问了,那妇人今年三十九岁,夫家姓莫,只是男人死的早,她三十出头就守了寡。听说家中只有一子,一直以来她们母子二人在镇子上相依为命过活,日子过的并不富裕。品性方面说是不错,左邻右舍都挑不出母子二人的毛病来。难得的是,一直以来门前并无是非。这孙娘子的夫家亲戚都在乡下,隔段时间几个弟媳、侄子或侄女都会过来探望,听说相处很和睦。对了,小姐,您不知道,那孙娘子的儿子名叫孙莫,还是位秀才呢!”
青舒愕然,“你的意思是,秀才的娘想到府里谋个差事?”文人多清高,秀才儿子会愿意亲娘到大户人家唯唯诺诺地做工赚铜板吗?
“小姐,老奴听了也是吃了一惊的,觉得这事不成。没成想,宁四的娘说,这孙娘子虽不年轻了,可手依然灵巧,时不时去大户人家接绣活儿做,年底喜事多时还会去帮厨挣俩钱儿。他那秀才儿子也是个好的,用功读书之余,还时不时摆摊子写写画画的挣铜板贴补家用。巧的是,孙家离宁四家不远,两家关系不错,很要好的样子。前几日宁四家邻居不肯再帮着照看孩子的时候,都是这孙娘子挤出时间帮忙照看的。”
“你让宁娘子明日把人带过来看看,留是不留,你来定。”青舒把决定权给了苏妈妈。
苏妈妈有些犹豫,“要不,老奴派人出去打听一下?”她是有意用孙娘子的,否则当场拒绝了,不会过来跟小姐请示这事。
“成,你看着安排。”
苏妈妈赶紧告退出来,让管家派人出去打听了。这一打听,苏妈妈便改了主意,告诉宁四的娘,府里暂时不要人。其实打听回来的和宁四的娘说的差不多,让苏妈妈改主意的原因是,出去打听的家丁看见孙娘子的秀才儿子和古青嘉在一起。发现这一点的家丁再打听,这才从别人口中得知,这孙秀才与古秀才(古青嘉)曾是同窗。近几日,这两人不是坐一起谈功名,就是一起摆了摊子替人写写画画的,关系十分要好的样子。
宁四的娘也不糊涂。她知道,苏妈妈态度变的快,定是有理由的。于是她借机问苏妈妈是不是孙娘子哪里不够好。
苏妈妈也不瞒她,“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的,和孙秀才要好的古秀才,不是别人,正是小姐大伯父家的长子。唉!你道我们为何离京,实在是小姐的大伯父欺人太甚,不仅抢去了将军老爷留给小姐少爷的田庄和铺子,还把府中的银钱和值钱物件搜刮一空。夫人没办法,这才断了与那边的关系,带着小姐少爷来了这边。如今眼看着小姐少爷的日子好过了,那边的将抢去的财物挥霍一空追了来,进府就斥骂小姐少爷,想要霸占小姐少爷的一切。小姐被逼的没办法,再说离京前已经断了关系的,因此虽知人言可畏,小姐还是当街把人赶了出去。”
宁四的娘感叹一句,“唉!这穷人有穷人的苦楚,富贵之家有富贵之家的难处。”
“孙娘子我是有意用的,可孙秀才与那边的要好,为避免横生枝节,府中是万不敢用孙娘子的。外边的风言风语已经够多了,不能明知可能会生事端还要招了孙娘子来做事。小姐有多不容易,外人不知情,你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养个四口之家都不容易,何况是养活一府的老小!好在小姐是个能干的。”
“唉!若那边是个省心的,我也不会怕成这样。古秀才为人如何,我不知,但大老爷与夫人,那可真真是随时随地想着往回搜刮东西回去。那璃小姐不时往这边跑,小姐起初以为可交心,便也不拦着。不成想,璃小姐也是个不安好心的。唉!不提也罢。时候不早了,回吧!”
宁四的娘告别苏妈妈,与媳妇与孙子一起从角门出去。等在外边的宁四见了,迎上来,抱了儿子放到脖子上,一家四口回家去了。
晚上的时候,青舒听到苏妈妈拒绝孙娘子的理由,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在忙忙碌碌中,离开七天的青阳和灏跟着卢先生回来了。同行回来的,还有洛小荣、陈乔江。
青舒亲迎归来的一行人。见卢先生春风得意的模样,她便知道此去文杰书院,青阳他们四个定是为卢先生长了脸。
主子们在前头说话的时候,许三娘和关婆子在厨房忙开了,铃兰和小丫为她们打下手。食材都是洗的洗、切的切,提前预备好的,如今她们就是热火朝天地行蒸煮煎炒之能事。
接风洗尘宴结束,送洛小荣过来的洛九茂与次子告辞,送陈乔江过来的陈乔江的爹也告辞。他们双方带上各自的人,准备同行回锦阳城去。
卢先生高兴,有点喝高了,送客后便回去睡觉了。
小的四个非常兴奋,手里抱了东西跑去青舒屋里,围着青舒抢着说话。
青舒被他们四个弄的晕乎,于是发话了,要他们从大到小一个一个地说话,还提了要求,一个说话的时候,其他三个不许插嘴。
陈乔江是四人中最大的,他排在第一个说话。他一脸得意地把抱在怀里的匣子放到青舒跟前,“诺,这是送姐姐的礼物。祖父祖母说了,这是好东西,不许转送给人,要姐姐自己留着用。”
青舒诧异,打开匣子,揭开包裹用的绸子,捧出一物来,“这是什么?”
陈乔江很不可思议地看了青舒一眼,“姐姐居然不知道暖手炉?”
青舒并不觉得尴尬,“姐姐穷,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她来了这么一句,而后仔细观察起了捧在手中的所谓暖手炉。虽然她是将军之女,可在她穿越来的时候府中实在拮据,而且有好东西也都让古云福搜刮去了,说实在的,她真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据说,暖手炉这种东西,金贵非常,普通富户家的女人都不一定有,那些宫中贵人或显贵家的女子才有。会如此,皆因不只暖炉本身昂贵,暖炉中所用燃料也很昂贵。因此,这种奢侈的东西,即便现在手头宽松的很,她也从没考虑过弄一个回来。
陈乔江倒是没像过去那样找茬儿,只是问,“姐姐喜欢吗?”
青舒点头,“喜欢。”这可是奢侈品,白得了一个,能不喜欢吗?
陈乔江心中欣喜,“祖母得了两个,一个指名给五姐当嫁妆,一个给了姐姐。”
青舒盯着上头的精致镂空花纹,心中感叹,奢侈品就是奢侈品,精致漂亮没的说。
灏往前挨了过来,将一个包袱放到青舒前头,“送给姐姐的。”
青舒赶紧把暖手炉放回匣子里包起来,然后打开灏给的包袱,一脸的惊喜,“好多炒货,都是姐姐爱吃的,灏真好。”
灏笑的露出小虎牙来,坐在青舒身边不说话了。
这时候青阳也送了青舒一个包袱,“彥哥哥带我去买的果子,有好多以前都没见过。”
青舒也是打开看了,一脸喜色地说道,“小阳给姐姐买的,一定都是好吃的果子。”
洛小荣排最后,有些着急,忙把自己的匣子捧了过来,“姐姐,还有我,还有我。”
青舒伸了手轻捏他的小脸,“想姐姐没有?”
洛小荣抱住她的手臂撒娇,“想。”
陈乔江觉得洛小荣挡住了他,“往那边,往那边去,别挡着我,我还有话没跟姐姐说。”
洛小荣并不跟陈乔江争,想转到姐姐的另一边去,却见灏坐在那边,他微嘟了小嘴。
青舒见了,搂住他,往他小脸上亲了一口,“快打开匣子,让姐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洛小荣笑咧了嘴,把长长的匣子打开,里面竟躺着一个卷轴。
青舒,“这是?”
洛小荣说道,“这是牡丹仙子的名画《牡丹谱》中的《晨露牡丹》。祖父曾说,《晨露牡丹》与仙子笔下的名作《江山如画》并称二绝,是稀世之宝。”
绝,应是指绝世名作的意思。那这画儿也太珍贵了吧,青舒不敢收了,“这太贵重了,姐姐可不敢要。”她虽不懂字画之类的东西,可古董字画中的名品能卖天价这事在现代的时候可没少听。
洛小荣只负责送,可不管收回,“姐姐,这个要好好收着。爹说,这是祖父给姐姐的嫁妆。”
青舒傻眼,“什么?嫁妆?”
洛小荣很认真地点头,然后从画卷下抽出一封信来,交给青舒,“姐姐,这是祖父写给姐姐的信。”
在嫁妆二字的刺激下,青舒晕乎乎地打开信看。洛尚书说了,青舒身边没个靠的住的长辈在,待青舒出嫁时不好办。再者,青舒是一个小姑娘,自己准备自己的嫁妆,很多地方肯定想不到。因此,洛尚书说了,他身为青舒的祖父,得早早重视起这事。于是,先挑了这么一副名画送来,说这是祖父送给孙女的嫁妆之一。不想惹祖父生气,不想伤了祖父的心,青舒这个孙女必须把这份嫁妆收妥,当押箱底。
不说别的,就是人家的这份心意,都能让你感动。青舒这时候也明白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洛九茂自己不拿给她,却让洛小荣拿给她,就是怕她推托不受。陈府大概也是这个意思,贵重的暖炉让陈乔江交给她,而不是陈府的长辈自己送。
青舒怀着复杂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取了画轴出来,并当场展开看。虽然她在现代的时候被逼着学了一年的国画,可学到的那点皮毛哪够看!即便如此,以她外行者的眼光看,这副《晨露牡丹》的确不俗。雍荣华贵的牡丹,牡丹花瓣及花蕾上挂的露珠,竟然像活的一般,似是转眼间就会滚落。这种动态的意境,这种活的画,被誉为绝世之作,绝对是实至名归。“作画者称牡丹仙子,那一定是个女子。”她不由自主地如此猜测。
洛小荣摇头,表示不知道。
青阳想了想,“姐姐,我去问卢先生。”洛小荣和陈乔江附和,最后竟是四个人一起跑去找卢先生了。
青舒摇头失笑,小心翼翼地收了画卷,放回匣子里包好,一时不知要将它收到哪里好。犹豫在三,她暂时把名画锁进装银钱的箱柜中去。她刚拔了钥匙收好,青阳去而复返,说卢先生要看画,还要她亲自拿过去。
于是她取了画,亲自抱着去了卢先生的住处。
卢娘子在绣房做娟花,麦子在外边玩儿,屋中卢先生正襟危坐,下头陈乔江几个坐的笔直。
青舒把画奉上。
卢先生一脸激动地双手接画,并让青阳和青舒坐了。他的神色间有怀念,还夹杂着惆怅,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极为深沉的情绪。
青舒迟疑地问,“先生认识作画者牡丹仙子?”
卢先生稳了稳情绪,答,“只有三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