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舒走出文澜院的时候,表情很平静。她把古叶氏的亲笔信往地上一丢,“要么去见官,要么老老实实地把它送去给小桃。”
胡途非常着急,语无伦次地表达着他愿意送信,别把他送官的意思。
青舒一脸平静地警告他,“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一个动作,坏了本姑娘的事,你知道后果。”
胡途连连磕头,说着不敢。
青舒看向管家,“对胡大夫的医术夫人很是看重,特意遣了轿子送胡大夫回去。”
管家会意,答应着赶紧去安排。
青舒扫过关婆子等人,“回去洗漱整理一下,晚上给你们吃肉。”
第一次亲身经历这种场面的铃兰心神不定地说道,“谢小姐恩典”。没进古府前,她是单方面被奶奶和婶娘虐打的。而今日,她跟着小娟她们打了别人,还抓花了别人的脸,她感觉很不真实,脚下有些虚浮,心脏砰砰跳的很厉害。
关婆子以前就在富贵人家呆了十几年,什么阵仗没见过,但唯独没见过女主子让丫鬟婆子抓花男人脸的。她心下唏嘘,脸上却并不显,“谢小姐恩赏。”
小鱼是盯着自己的指甲发呆,她心里惴惴。唯有小娟,没心没肺地欢呼一声。
青舒转身走,眼底闪过笑意,原来,大大咧咧又没心没肺的人是最幸福的。
管家办事效率很高,从外边雇了一顶轿子,由古府家丁自己抬着,把胡大夫抬送回了家。轿子没落在院外,而是直接抬进了院里,对着屋门落地。在街坊邻居好奇张望的视线中,胡大夫从轿子里钻出去,直接进了屋门。
屋中的胡家众人见了胡途胡大夫的样子,一时没认出来,惊呼出声。胡途见了,赶紧呵斥出声,要家人闭嘴。
跟来的丁家宝站在院中大嗓门儿地对着屋里人说道,“胡大夫,你的方子若能让夫人痊愈,夫人和少爷定会重谢你。那成,府里还有事儿,我这就走了,不用出来送。”
胡途的老娘出来的时候,丁家宝和抬轿子的已经出了胡家小院子。胡途的老娘赶紧关了院门,应付了左邻右舍的几句闲话,进了屋,抓住胡途的手一脸心疼地问,“儿啊,你怎么,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胡途的娘子拿了湿布巾过来,一边掉眼泪,一边要给胡途擦脸。
胡途一把推开湿布巾,“赶紧出去看着,别让人过来,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跟娘说。”
一刻钟后,胡途的老娘挎着菜篮子出去,直接去了白府的后门叫门。立刻的,白府后门开了,一个小厮模样的出来。胡途的老娘说了几句话,递了一样东西给小厮,然后转身回去。
白府后门一关,蜷缩在巷弄墙角的两个乞丐中的一个动了动,爬起来,拿着要饭的破碗走开去。
不多时,白府的后门又开了,刚才接东西的小厮一脸笑模样地出来,往东走。等他走出一段距离,剩下的那个蜷缩在墙角的乞丐爬起来跟了上去。
晚饭的时候,小娟吃肉吃到嘴角流油,一脸的幸福。别人是肉配了苞谷面饼子吃,她是先吃肉,吃完肉才会吃饼子。
苏妈妈见了小娟的吃相,笑骂一句“死丫头”,不过,当看到小娟碗里只剩三两块儿红烧肉时,把自己分得的一碗红烧肉拨了一半到小娟碗里。
小娟嘿嘿傻笑着,还了几块儿给苏妈妈,然后抓了一个苞谷面饼子,这才和别人一样肉配饼子吃。
小鱼和铃兰抿嘴笑,每人夹了自己碗里的几块儿肉给小娟。
许三娘和关婆子她们也要夹给小娟,苏妈妈赶紧阻止,“不能再给她吃了。你们看看她,看看,一个姑娘家家的,那胳膊腿儿长的,没有年轻姑娘的一点纤细样,这可不好嫁人。”
小娟着急地申明,“我不嫁人,我要跟着小姐吃肉。”
噗,有人喷了。大家回头看过去,却见顾石头扶着门框,正忙着擦嘴。而他脚下不远的地方,躺着一块儿吃一半儿的小排骨。
小娟瞪圆了眼睛,“你来干什么?”
苏妈妈一拍小娟的背,“臭丫头,怎么说话呢?吃你的饭。”
小娟立刻老实了。
顾石头讪讪地笑,“三娘姐姐,公子说想喝一碗红果蛋花汤。所以,想麻烦三娘姐姐用过饭做一碗出来。”
许三娘筷子一放,站起来,“不用等到用过饭,这就做。做红果蛋花汤快,马上就好。”
她们这边吃的欢快,而文澜院中的气氛并不美好。知道古叶氏会闹,青舒才会让小娟叫上关婆子去吃饭的。青舒觉得,身边没人,有些话说起来更方便。
晚饭,先是主子吃完,才会是下人。青舒吃过了,古叶氏这边两菜一汤加白面馒头,古叶氏一口没动,还在桌上摆着。
青舒有时候也挺佩服古叶氏的,人家哭的那才叫一个我见犹怜,而且连续哭上三两个时辰完全没问题。人家眼泪不缺,也不怕哭瞎,一直嘤嘤地哭,也不大声哭。光哭还不够,闹了一会儿要上吊。关婆子劝不住,最后青舒给了古叶氏一条青布,说是给古叶氏上吊用的。古叶氏这才消停,不再玩儿上吊的把戏了。
这会儿,青舒正跟古叶氏“谈心”。
“想再嫁吗?”这会儿,青舒连娘都不叫了,她觉得古叶氏不配娘这个称呼。
古叶氏抹眼泪的动作一滞。
青舒一脸。
青舒一脸平静地告诉她,“你想再嫁,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除去你四品诰命夫人的头衔,自降为妾为婢。那时,作为主的我们,可以不顾世人的唾骂声把你许给他人。第二个选择,忠武将军的四品诰命夫人古叶氏得死,你再改头换面的活着。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自此之后,你与我、与青阳,再无瓜葛。”
古叶氏不哭了,只是盯着某一点发呆。
“给你十日的考虑时间。这十日里,给我安分守己地呆着,别再干些蠢事。十日后,给我一个答案,我自然会安排好一切。”得知古叶氏心目中的孽子是青阳后,青舒便开始琢磨古叶氏的心态,还有古叶氏这个人。
她得出的结论是,古叶氏是攀附男人而生的菟丝花,离不得男人。同时,古叶氏和这个时代的每个女人一样,觉得自己没有儿子,没有安全感,所以极力在寻找能够攀附的下一个男人。她觉得这样的古叶氏既可恨,又可悲。可恨的是,为母却没有为母的自觉。可悲的是,亲儿在眼前,却眼瞎地误认成他人的儿子。她已经受够了古叶氏,她想把古叶氏踢走,踢的远远的。
古叶氏像没听到一样,依然在发呆。
“实话告诉你,若不是为了青阳,我不会对你这么客气。看在你生了我和青阳的份儿上,劝你一句:以后,长点心眼儿,像我爹那样疼你、宠你,把你护在手心里的男人再不会有了。一个男人,还是官身,家有贤妻美妾,为何要勾引一个徐老半娘的寡妇?为了色?你觉得不再青春貌美的你值得那人如此吗?那他为了什么?你自己好好想想。”青舒会说这话,完全是看在将军爹的面子上。
“不管你开不开窍,我都不允许你再和那个人联系。我不会善罢干休的,我定要让那人好看。”青舒又说道。
古叶氏突然发问。“彥公子是不是周桥的儿子?”
青舒,“……”
“是不是?”古叶氏显得很激动。
青舒不解,“兵部尚书周大人的名字叫周桥吗?”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古叶氏却是吃吃地笑了,看向青舒的目光中透着怜悯之色,“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青舒一脸无所谓地问,“我该知道什么?”
古叶氏的目光中依然透着怜悯之色。她看了青舒一会儿,一脸神秘地悄声对青舒说,“彥公子应该不是周尚书的儿子。什么自小养在山中避祸,什么高僧批命年满十五才可回爹娘身边,那都是骗人的。彥公子的娘,很可能就是景菲公主,也就是长公主。而他爹,定是周桥。”
青舒淡淡地回应道,“是嘛!”
古叶氏的表情很奇怪,带着点悲悯之色,还有讥讽之色,“景菲的确辅佐了身为太子的弟弟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你们都当她是好人,当她是绝世奇女子,还称她是惊才绝艳的女子。实际上,她不是好人,她也不是绝世奇女子。她的好名声,她的才艺,全是武木兰给的。你知道武木兰是谁吗?呵呵……武木兰,真是个可怜的女子。爱,爱不得。恨,恨不得。生,生不得。死,死不得。这世上,怕是再没有比武木兰更可怜的女子了。”
青舒听了,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一脸平静地回视着反常的古叶氏。
古叶氏却叹了口气,“彥公子,不是你的好归宿。”
闻言,青舒挑眉,“哦,依你的意思,你选的人就是我的好归宿了?”
古叶氏低了头,“武木兰成就了景菲,景菲却恩将仇报,毁了武木兰的一生。周桥喜欢武木兰,景菲却偏偏点了周桥当驸马。景菲是那种,把得不到的当成最好的,得到的弃之如敝屐的人。”
说到此处,古叶氏又悠悠地长叹一声,“你知道当今为何不让人非议景菲吗?因为啊,景菲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紫衣没有说谎,景菲不仅和周桥生了一个儿子,还和她相好的生了一个孽子。不,不止一个,她前后生了两个孽子,而两个孽子的生父也不是同一个人。若是没死,大的那个孽子差不多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而小的那个,小的那个,与我的孩儿同岁。我的孩儿……”她再次嘤嘤地哭了起来。
青舒垂在身侧的手握紧,这到底是古叶氏的疯言疯语,还是真有其事?不过她马上又想,无论真假,这些事都与她无关。只是周伯彥他……
周桥,周桥,原来周伯彥的爹名叫周桥。
古叶氏的哭功让青舒佩服的五体投地。她想到琼瑶剧,看了古叶氏一眼,觉得古叶氏没有生在现代,没有成为琼瑶剧的演员,实在可惜。
关婆子用过饭回来,青舒便交待一句“照顾好夫人”,回去了。过不得片刻功夫,铃兰跑来禀报,说是前头来传话,卢先生回来了。
青舒听了一喜,“赶紧派人通知两位少爷,让他们去前头迎接卢先生。”
铃兰脆生生地答应了,转身出去要通知青阳和洛小荣。
没想到,青舒到前头迎时,青阳和洛小荣已经和卢先生见过礼了。陈乔江也在,是卢先生途经锦阳城时到陈知府的府上接的人。
陈乔江捏了捏洛小荣粉嫩的脸蛋儿,“背着哥哥吃什么好吃的了?居然长了这么多肉。”
洛小荣被捏疼,难得地噘了小嘴,“不告诉你。”
青阳一把拍开陈乔江的手,“不许欺负小荣。”
陈乔江想回嘴,只见青阳冲着他挥了挥拳头。陈乔江立刻跳起来,“先生,先生,你看青阳,他要打我。”
青舒二话不说揪了他的耳朵,“小子,挺长时间没被姐姐收拾,皮痒了是吧?”
陈乔江立刻哀哀叫着求饶。
青阳和洛小荣见了,高兴地互相击掌。
卢先生看着他们闹,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这时候,一个小男孩儿跑过来,抓了卢先生的袍角,喊了一声爹。
卢先生答应一声,弯腰把男孩子抱起来,“睡醒了?”
小男孩儿搂了卢先生的脖子小声答,“醒了。”
卢先生笑问,“你娘呢?”
“我在这儿呢!”女子柔和的声音自后头传来。
青舒一下看直了眼,这,这不是柳碧烟和她的侄子柳笙歌吗?这柳碧烟同样是妇人的打扮,同样是那个人,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像换了个人似的。她这是变了哪里?啊,对,是气质,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卢先生看着自己的三个弟子,“叫师娘。”
陈乔江、青阳和洛小荣微张了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