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起,朝堂之上属于她的人马已经被悄然瓦解了?
奥斯曼帝国其实是一个十分崇尚力量的国家,与雅克正好相反。一个崇文,一个尚武,单从这数年一届的荣耀联赛的胜者能够获得多少奖励和多高的地位就能看出来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奥斯曼帝国的人们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类型,相反,五大名门出来的人们几乎个个鬼精——哦,除了绿野。
因此当年,在所有人对绿野长秋和绿野青岚都没有任何防备的前提下,这两个人才能暗度陈仓达成联盟,一举把持奥斯曼朝政十数年之久,而这不仅让人大跌眼镜,更是加深了对绿野一族的偏见。
以色侍人者,能做出什么大事儿来?
对绿野们抱有偏见的人多,相应地贵族中不甘受辖于皇后的人更多,然而奥斯曼帝国的皇位继承制度却限制了他们的反抗——至少在这一任斯佩德皇帝被少君侯们挤下那个位置之前,谁都不敢贸然站队,生怕被绿野长秋当做了出头鸟,杀鸡儆猴!
直到斯佩德里终于出了一个奥菲莉亚。
绿野长秋将玉玺重重印在青歌和德里克二人的谏书上,旁边的女官很有眼力见儿地接过了谏书,递交给青歌和德里克二人,同时将一顶镶嵌着紫水晶和秘银冠冕捧了过来,毕恭毕敬地传到了奥菲莉亚面前,身为现任斯佩德家主的皇帝已经颓废到了连上朝都会嫌累的地步,便由代理家主费南多·斯佩德为奥菲莉亚加冕。
那顶躺在古色古香的锦缎上的冠冕看起来已经有了一定年头了,上面千瓣玫瑰的家徽都有些模糊不清,就连镶嵌在顶端的紫水晶也有些黯淡无光了,然而它象征着的意义,远比它本身的价值要高很多很多。
——那是斯佩德少君侯的冠冕。
青族少君侯没有冠冕,毕竟他们自称“无冕之王”,硬要说有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便是少君侯的私章了;马尔斯和奥罗少君侯的冠冕并非代代相传,而是由每一任少君侯自己打造的;绿野一族的少君侯的冠冕从未现于人前,因此有人传说,绿野的冠冕是一顶荆棘的王冠,也有人说,绿野和青族一样没有冠冕,只看哪一位最好看的绿野额间若是有一点朱砂,那他便是少君侯了。
只有斯佩德少君侯的冠冕,是由奥斯曼建国之初的那位家主凯特琳·斯佩德亲手制成,用的是就算在“神之纪”里也十分稀少珍贵的、产自妖精之手的秘银,镶嵌着与她的双眼同一颜色的紫水晶,凯特琳甚至亲手在上面刻下了千瓣玫瑰的家徽,一笔一划,尽态极妍。
然后这一顶被绿野长秋尽力回避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冠冕,终于在十数年之后,在荣耀联赛之后,还是名正言顺地戴在了正确的人头上。
奥菲莉亚正了正冠冕,让最中心那一颗紫水晶正好压在自己眉心,才抬头看向绿野长秋,笑道:
“劳母后费心了!”
她银色的长发高高束在一侧,紫色的双眸是那么明亮、那么澄澈,眉目秀美,直看得绿野长秋心里一阵发堵,挤出个微妙的笑容,当着全大殿上的贵族们对奥菲莉亚亲切地说: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奥菲莉亚也长这么大了,都该嫁人了呢。”
一时间青歌心里奔跑过无数句脏话和粗口,最后出口的只有简洁有力的一个字:
“日!”
奥菲莉亚心下顿有不妙之感,然而凯撒上前一步,成功地将绿野长秋意欲将奥菲莉亚随便指婚出去的行径扼杀在了摇篮里:
“皇后明鉴!”
“我奥罗一族与斯佩德一族素有婚约,之前斯佩德少君侯未定,我才会悬空黄金领主夫人之位长达数年,今日既然长公主成了少君侯……”
绿野长秋惊出一身冷汗:“奥罗少君侯说的是,只不过我舍不得奥菲,还想让她多陪我几年呢,婚约的话,日后再谈可好?”
你睁眼说瞎话!几乎所有大殿之上的贵族们都在内心咆哮:你刚刚还想把奥菲莉亚嫁出去的,怎么现在就突然舍不得了?!
凯撒其实也不是真的要娶奥菲莉亚,毕竟奥菲莉亚还未达到正式婚嫁的年龄呢,他只不过想敲山震虎一下,让绿野皇后看清楚——
向来中立的极北之王、黄金领主奥罗,已经抛弃了中立的立场,将自己和新出炉的斯佩德少君侯还有第一法师青歌,捆在一条船上了!
只是他看着奥菲莉亚含笑的、微微弯起的眼睛,看着那双与自己十成十相似的紫眸,就觉得……
如果日后不得不将统辖极北荒漠的权力分给别人一半的话,如果那个人是面前这个对着自己弯起眼睛狡黠一笑的银发少女的话,他是十二万分的愿意的啊。
至此,五大名门中有四位少君侯已到齐,纵然向来深居简出的绿野一族的少君侯仍未露面,然而素来中立的黄金领主终于在这一年打破了数百年前,被迫与绿野兰颜订下的契约参与进了皇位的争夺里,朝堂之上一瞬风起云涌,壁垒分明。
散朝之时,苏珊·斯佩德几乎是顶着所有斯佩德一族人士的不善的目光站到了塔斯克身边,挽着棕色短发的少年的手,笑意盈盈道:
“塔斯克塔斯克,你明天去皇家学院找我玩好不好?”
塔斯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多大人了还贪玩?下次再说吧。”
奥菲莉亚此时匆匆经过他们的身边,连看都不看一眼地追在青歌身后问道:
“挚友!你告诉我呀,青岚督伊当时嘴漏了的‘金气缠身’是怎么回事,我就再也不烦你了!”
青歌无奈地双手一摊,头也不回地道:“想知道?”
奥菲莉亚拼命点头:“嗯嗯!可想了!”
“——那好,你嘴巴够严吗?”
“放心吧可严了!”
“哦那很好。”青歌微笑着拍了拍奥菲莉亚的肩膀:
“我的嘴也很严。”
塔斯克看着她们一路嬉笑着远去,挽着苏珊的手不自觉地就慢慢收紧了——
金气缠身这个词,怎么就这么耳熟呢?
苏珊娇嗔了他一声:“塔斯克,你弄痛我啦。”
塔斯克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他其实也不是没想过青歌的痼疾可能与自己有关,然而一想到青歌冷漠的眼神,他所有的绮念都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怎么可能重视我、怎么可能再与我有任何关系呢?
帝都,青族领地。
下朝归来后的青歌将自己关在了专属她练习法术的屋子里,并遣退了所有的侍女,只留华色一人在身边,才开口道:
“我要画一个逆向引气法阵,你在旁边看着我些。”
说着,她除下了绘着各种能够增幅火属性法术的法阵的外袍,胡乱往椅子上一堆,只穿着一件束袖托胸的洁白长裙,道:
“要是我有任何不妥的迹象,就将我与法阵之间的关系强行切断!”
华色点了点头笑道:“好,交给我吧——不过少君侯,我是说,青歌呀,我觉得你一定能成功的!”
摆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白玉盘,约有十余平方米,在玉盘中摆放着厚厚的一层金黄的沙粒,在无数个悬浮在空中的照明瓶的光芒下熠熠生辉,如果有人能凑近一些观看,多半会惊呼出声:
那些沙粒,竟然全都是由黄金制成!
青歌将乌木法杖倒转,用尖利的尾部在那盘金沙中描画着法阵的图案,龙骨法杖已经埋在了玉盘最中心,随着青歌描绘法阵的动作,开始散发出璀璨的金光,隐隐与引气法阵有了呼应之势!
而随着引气法阵的愈发完善,青歌的脸色也就愈发苍白,终于随着最后一笔的落成,她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一丝血色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鬓角滑落进衣领中,她将乌木法杖重重敲击在玉盘边上,低喝一声:
“逆!”
顿时千万颗黄金沙粒腾空而起,又在同一瞬间齐齐落回了玉盘中,形成了一个显然是之前的法阵的镜像图的图案,而在强大的金气双面夹击和逆转法阵的咒术之下,乌木法杖终于拦腰截断,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裂响,半截尚且握在青歌手里,另外半截直直飞了出去,擦着白玉盘边缘掠过,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滑出好远。
青歌将半根乌木向地上一抛,一脚踏入法阵,而正是她迈入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线条都仿佛活了过来一样,开始轻微地颤动,时不时有橙黄的半透明火焰涌出,几乎燎到了青歌的衣角,而那把龙骨法杖也自己慢慢浮了起来,在半空中闪烁着莹白的光芒,满怀恶意地向胆敢第二次驯服它的人发起了攻击,疾风如利刃几乎要割伤人脸——
“返!”青歌每一步都踏在法阵的节点上,自踏入玉盘便一直捏着提取金气的法诀的双手终于平推而出,本来向她扑来的、凶猛的气流一瞬间就被逼得倒卷了回去,而在她引起的疾风中,隐约有一抹明黄色从她双手涌出,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多,直到明黄色开始逐渐变成橙红色、金气几乎全都涌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