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莱·奥罗整个人都陷入了癫狂的情绪:“阿书!你敢、你竟然敢——”
“跟你这种人在一起久了,谁都会敢这么做的!”绿野兰颜终于怒不可遏地蹦了起来,向华莱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狠狠地甩了个耳光:
“畜生!”
华莱的情绪却在一瞬间平静了下来,他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低声道:
“阿书,你说你死后都不想见我……”
画面飞快地模糊流转,青歌隐隐约约看到了手札的内页在快速翻动,将往后数十年的历史压缩在短短几幕里。华莱·奥罗御封绿野兰颜为第一皇后,然而终其一生未碰她半分,死前握着她的手恳求,要与青书一同葬于极北之陵。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答应我好不好?”已经成为了法神的男子却在青书于他面前化作飞灰短短几年之后就迅速地憔悴了下去,眼睛里却依然高燃着执念的火:“我要与青书合葬与极北之陵!”
青书死后,华莱·奥罗亲手收殓了他的骨灰,然后秘密命人在极北荒漠修建了一座只有他自己知道方位的坟墓,在身死之前,弥留之际,召集了所有的死侍和军士于寝宫之外,明面上是请求,事实上都称得上是威胁了:
“我这么多年来可是对你没有半点亏待呢,你答应我好不好?”
“将我与青书合葬!我要和他生同寝、死同穴!”
绿野兰颜抬起波光潋滟的眼,面无表情地抽出自己已经被握出了紫红色痕迹的双手:
“好呀。”
华莱·奥罗死命地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皇后,终于就这样睁着眼睛,带着两手满满的冤魂与一身荣耀虚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公元66年,奥斯曼帝国第七任皇帝华莱·奥罗身死,时任第一皇后绿野兰颜将其尸首葬入极北之陵,并将此事掩埋于正史。
如果要揭露华莱·奥罗的真面目,那么青书的名声也会被牵连。自知没有资格替青书大公做决定的绿野兰颜终于拍板,将华莱·奥罗所有与青书大公有关的史实尽数抹去。
从此,世人只知青书大公的赫赫正名。
公元76年,绿野兰颜终于在花费了十年的时间之后,铲除了黄金领主安置在朝中的最后一根暗桩,开启了奥斯曼帝国史上第一个由女子摄政的时期。而与此同时,身为华莱·奥罗出身的黄金领主家族元气大伤,不得不奉上永世忠诚的承诺,以后代子孙均不争夺皇位的代价,换来了绿野兰颜的罢手与全国财政大权。
而绿野兰颜在以雷霆之势废除了一切外戚、解散议会独揽大权之后,下的第一道谕旨就是开拨极北荒漠,以强力攻破华莱·奥罗与青书大公合葬的陵墓。
“我来救您啦。”绿野兰颜看着华莱的棺椁被从陵墓里抬出的时候,终于红了眼眶,却滴泪未落。这个十数年前只会嚎啕大哭、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终于成长为了容颜靡丽,皓齿朱唇的高挑女子,手执龙骨法杖,面容似悲还喜:
“极北之陵,从此就是您一人的独寝之地。”
她无法将青书大公的灵柩运回青族加以安葬,毕竟青书死无全尸,而身为皇后的她根本无法对此作出解释——
是她营救失败,也是她掩盖了事实,她都认。
绿野兰颜挥了挥手,顿时一队身着银甲、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便沉默着揭开了一直蒙在大车上的黑布,刹那间,万千光芒流转璀璨,几乎要闪瞎人们的双眼——
那是数万具微缩了的水晶棺,而每一具棺材上都刻着铁甲卫的鸢尾军徽,每一具棺材里都躺着一具白骨!
绿野兰颜摆摆手,拒绝了身边那位面容英丽端正的剑士的搀扶,缓缓走下石阶,将那本手札放在了青书的棺材内,而青书的骨灰,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化作了浮尘与细埃,在万千剑士法师强力攻破极北之陵的那一刻,就全都弥散了。
“这是我能找到的所有铁甲卫的遗骸,还有他们的后人。”绿野兰颜跪下身,丝毫不顾泥土与尘埃沾染了她华贵的凤袍,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您的心头血帮我跨越了从二阶到四阶法师的天堑,大公,我就在此冒昧补上拜师礼了。”
青歌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什么那个村子取名为望陵,为什么本来应该与青书大公合葬的华莱·奥罗遗体不知所终,为什么那个村子里的年轻人对一切相关事物都讳莫如深——
因为望陵村,正是三百年前的皇后绿野兰颜,为守护青书大公的独寝之陵而安置的最可靠、最牢固的屏障!绿野兰颜将华莱的遗体安置于极北占星塔,与极北之陵遥遥而对,让他九泉之下都只能远观青书,不得前进一步!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绿野兰颜摄政数十年后,于某一日突然自请归隐,带着龙骨法杖回归绿野之森,并在绿野中自成一支分支,更名为绿野岚。是年,她的身边突然就多了个小女孩,那个孩子有着一双温柔的、翠绿的眼。
血脉在无数次联姻与动乱中慢慢驳杂,龙骨法杖也在绿野岚寿终正寝后被绿野本家强制收归充公,又在数百年后的一次联姻里,将那把已经无人知晓其来历的、蒙尘已久的第一件遗物——龙骨法杖,充作了绿野岚的后代,绿野青岚的陪嫁,跟着无数金银珠玉、绸缎绫罗一起,从大绿林走出,转身进入了青书和绿野兰颜终其一生都想逃脱的帝都皇城。
他留下的第二件遗物,便是他心头一捧热血,被绿野青岚与青岚之女,青族少君侯青歌尽数继承。公正自持,冷静严明。
而作为第三件遗物的那本手札,便在这苦寒之地等待多年后,跨越了生死轮回与百年的时光,一头扎进了青歌的怀里。
诸神未死,然人世已盛。
生着一双翠绿色眼睛的“星辰海”青岚傻乎乎地笑着揭开了他的新娘子的红盖头,绿野青岚也心有灵犀似的,抬起长长的睫毛对他眨了眨眼——
轮回重来,成缘成劫。
青歌终于从那本手札中的影像中挣脱了出来,在脚踩实地的那一瞬间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脸上冰凉凉地,本来以为是雾气的凝结,却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了。
她诧异地低声道:
“……我哭了?”
华色握住她的手,低声道:
“您是不是很难过?眼睛都哭红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您刚刚突然就抱着那本书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管我怎么叫您您都不理我啊,只是一个劲儿一个劲儿地哭。”
“没有。”青歌怔怔地回答道:“我没有……很难过。”
那不是她的眼泪。她还不会哭。那是三百年前,绿野兰颜强行忍住的眼泪,终于在多少年后等来了青书大公的后人,等来了凭着一腔热血就追到极北荒漠、勇闯陵墓的青歌,在名正言顺的真正继承人拿到了青书的遗物之后,缓缓地流了下来。
“这样也好。”青歌抱紧了怀里的手札,抿着嘴勉强笑了一下:
“手札归我,龙骨法杖归绿野,也算是……各归其主了。”
华色突然就想起了绿野鸿影与青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青歌几乎是用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吞了绿野鸿影的眼光看着他的,便问道:“少君侯,绿野鸿影手里的那把龙骨法杖是?”
青歌定了定神,道:
“是我当年给塔斯克的。”
塔斯克在刚刚进入青族作为质子的时候,一步不敢多走,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生怕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这位还是小姑娘的少君侯一发话,整个马尔斯都要跟着遭殃。还好青歌也不是很任性,就是话少了点,脾气太冷了点,除此之外和正常的小孩子也没什么区别。
她在换掉了第十五位老师之后,看着一旁低着头、一直不敢抬起来的塔斯克,突然就发话了:
“你刚刚一直看我们干什么?”
男孩一惊,没想到自认为无比隐蔽的行为已经被青歌尽收眼底了:“没、没什么!我没有看您!”
当时的塔斯克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可以用一个词语来概括,不打自招。
“哦,我知道了。”青歌继续自说自话:“你想学法术啊?”
塔斯克嗫嚅着道:“是、是的……”
“那你怎么不早说呢?”青歌十分苦恼地摸着自己的下巴:“刚刚的法师都被我辞退啦,我接下来要学习药剂,你现在才说,可就没有引路人了。”
“我想想怎么办……”青歌咬着指甲皱起眉:“哎呀,好麻烦好麻烦,不如我来做你的半个老师,将你引进门就是了!”
那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光华万千,陆离奇谲。平常最常见的东西在这里都能化作五光十色的绚烂的元素光点,所有你无法想象到的东西在弹指之间都可以出现在你的眼前。只要你会,只要你敢,世间万事万物均在你手,没有什么做不到的,没有什么不可掌控的。
这是每一个法师在被“根源”认可的时候都会有的感觉,而被天生就被“根源”认可过的青歌引进了这个世界的塔斯克,感受到的那种天地在手、无所畏惧的感觉更加浓烈——
他闭上了眼,感觉自己终于在剑士与药剂师的两大门槛前,被青歌简单粗暴地来了个临门一脚,从此,别有一番天地开阔,眼界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