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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不比跳崖摔死、跳海溺毙,尤其东厂之毒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而是一种很残酷的严刑逼供法子,更是延长了人的死亡。
她见过林昭的死状,知道此毒的厉害,寻常人为求痛快,中了此毒之后,往往问什么都会说出来。
况且那些人是为了用一个小孩子折磨天家夫妻,所以用量很少,顾绮估计自己死得会比林昭还慢些。
但却不是非常痛苦,因为穿越以来,她对于疼痛、困倦等感觉本就弱于常人,对应有的万蚁噬心之感,她完全无法体会。
唯一能感受到的,反而是冷。
死了三次的她在这世上,唯一能感受到的痛苦,随着如今生命加速流逝后,冷得越来越厉害。
想她穿越刚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仿佛穿着比基尼在南极游泳,而现在嘛……
大约是在南极裸泳吧。
冷得思维都不清晰了,连五感都短暂丧失,仿佛浑身的力气,都用在对抗寒冷之上。
谢霁在耳边呼唤的声音,仿佛隔着山海,不清晰却又清晰,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在这儿,他又为什么在这儿。
她好像抓这什么东西,不能放手,放手了谢霁便要做傻事了。
“别杀他,别脏了手,那是证人。”她想扯着嗓子喊,但说出来的,却只是喃喃细语。
谁是证人来着?哦,对,柯建行。
蓬莱乡的杀手个个以命相搏的,压根儿抓不住活口,现在终于抓到了一个,定要好好问问才是。
这念头挤着寒冷的缝隙钻进脑海里,竟然让可怖的冷意短暂退却,感觉也重新清晰起来,才发现谢霁将自己抱在了怀里。
没什么旖旎之情,只是希望能让她暖和些。
顾绮衣服虽不薄,但谢霁隔着衣服,也能感到自己抱了个冰坨子一般。
这是个小巷子,两侧人家闭门闭户的,反正就这时候,天地间就剩这两个人都不爱多想的人了。
不爱想那说不清,也不能想的情绪。
于她而言的漫长,那不过几个弹指之瞬,但对谢霁而言,漫长地和经历了好几辈子一样。
无能为力。
每次都是这样,他无能为力得很。
他想护着的人,想留下的人,想永远不变的事情,到最后总会死去,总会离开,总会变得连他都不认识。
有时候午夜梦回,想想这些事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
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会有这么群疯子,入魔一般寻他们父子的不自在?
哦,主要是寻父皇的不自在,但每次他们伤害的人,令他也十分不自在。
思绪百转千回时,怀里的人咳了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喘了两声才道:
“我没事儿了。”
他却没有松手,而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一点儿。
纵然隔着衣服,纵然还是夏天,他都能感受到怀里的人和个大冰坨子一样。
她要死了。
顾绮顿了一下,没有推开他,而是呆了片刻笑了。
“这毒,好霸道……幸好是我。”
要是那小婴儿真的中了这毒,便是要受尽苦楚才能死去,多可怜呀。
谢霁像是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似的,终于还是放开了她,看着她,疑惑得很,难过得很。
为什么她总是将别人的性命看得重要,却对自己的处境浑不在意。
现在真正要死了的人,是你呀。
顾绮和傻子似的嘿嘿笑了笑,转头去看委顿在侧的柯建行,道:
“为什么这么做?”
柯建行被谢霁捆得和粽子似的,艰难仰头看她,嘶哑着声音道:
“你杀了我。”
顾绮歪着脑袋瞧他,天生带笑的嘴角,即使到此了这时候,依旧笑得飞扬了起来,完全没有濒死的样子。
“干嘛我杀了你?你自杀呀,捆住了,还能咬舌呀。”她和开玩笑似的说。
谢霁和带着人赶到的样子,纷纷愣住了。
鸯儿的手下人立刻冲出去,掰开柯建行的嘴,塞进破布,防着他真的咬了舌。
“你怎么样了?”鸯儿并没将她方才古怪的挑衅放在心上,只看二人这光景,便知道顾绮伤得不轻,忙问。
顾绮却先一捏谢霁的手,阻止了他要说的话,自己则对鸯儿道:
“我不是伤,是太累了,烦请鸯大人给我寻辆车来。”
鸯儿还要再说什么,谢霁却开口道:“听她的吧。”
“……是,你去。”鸯儿吩咐手下人道。
顾绮则看着柯建行那双无神的眼睛:“你不会自杀的,你压根儿就没有去死的勇气,你为蓬莱乡做事才几天?一个月?是因为琳琅郡主的吧?所以他们对你的控制,还没到让你愿意为之舍命的程度。”
听见琳琅郡主的名字,柯建行的眼睛闪了闪,似乎要说话,却因为被堵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想说不是她指使的你吗?”顾绮道,“鸯大人,押了他去吧,把他家里的人带去给他瞧瞧,这位柯少爷,会说实话的。”
“那你……”
“你不是帮我寻车了吗?谢兄在这里,我不会有事儿的。”顾绮道。
鸯儿见手下人带着马车过来了,也知道非常时候,不能耽搁太多,便让人押着柯建行,回头对她道:
“你好好的,我等下去看你。”
“不急,你们先忙着。”顾绮笑道。
直待人都走了,顾绮才舒了一口气,对谢霁道:
“谢兄,我不回灵乩巷,你可有什么安静的地方,让我待两天?两天就好。”
谢霁越来越看不懂她,但还是将她横抱起来:
“我带你去找平七叶。”
你中的毒是她父亲的手笔,你不想让她难过,但是说不定她能有解毒的法子呢?
顾绮立刻挣脱起来:
“别,没用的,她真的没有解药……也别告诉她我中毒了,我也不回去。反正我死不了的,你不用十分担心。”
因为她挣扎得太厉害了,谢霁怕摔了她,只好站住脚步,安慰道:
“好,我知道了,不回灵乩巷。”
我带她过来,总可以吧?
顾绮听出了他的意思,抓着他的衣襟儿,情急道:
“谢兄一贯信我,这次也请信我,我……我本来就身中剧毒,以毒攻毒,我真的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