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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有心事,却共有一份伤心的两个人,并肩坐了不长却也不短的时间。
直到客栈门前挂起了灯笼,附近人家起了炊烟,饭菜的香气飘至,二人多少烦乱的心绪,都被这难得安静的情景抚慰了。
“家住苍烟落照间,丝毫尘事不相关。斟残玉瀣行穿竹,卷罢黄庭卧看山。”谢霁轻声念着,“忽然觉得这般闲适生活,方才是人间。”
顾绮笑了,作势左右看看,问道:“谢兄这诗念得不应景呀,竹在哪儿?山在哪儿?”
谢霁偏着脑袋看她,和个大孩子一样,笑得都顽皮了:“你住的院旁有竹,我住的地方傍山,如何不应景?”
“……”顾绮面无表情地抬手鼓掌,啪啪啪的,拍得特别响。
“当心你的伤。”谢霁忙按住她的手。
原主是舞刀弄枪,将门出身的姑娘,顾绮虽注重保养,却是带刀巡街的御史,手自然不是柔弱无骨的,只是她皮肤极好,手背又光洁,所以碰到的瞬间,谢霁有种古怪的感觉,和烫人似的忙松开。
耳朵有些红,不过顾绮没看见。
顾绮呵呵一笑,改用没受伤的手拍桌子:“谢兄的话,越来越讲理了,当喝一彩呀。”
“去你的,倒会挤兑人,”谢霁笑说,“要关城门了,你早些回吧。”
“嗯,你今晚出城去?”
“不,这两天都先住在城里,是啦是啦,看不见山了,”他见顾绮又打算开口的揶揄表情,抢在她之前道,“你且在家中养伤吧,后天赵师傅就到京城了。”
“好,那这几天让平儿寻个借口不去淮阴侯府吧,让他们姐弟相处一会儿。”顾绮压低声音道,“淮阴侯可能与延平王有来往,你那叔祖说会看看的,你且先别管,瞧瞧能查出什么吧。”
谢霁微皱眉头:“知道了。”
“不过我放心不下贺兄,向晚楼都被盯上了,他更不能幸免了。”
“贺七巴不得有这闹腾的机会,”谢霁到底比她了解贺松寿,“再说了,都察院又不是只你一个巡城御史,贺家士林名流,比你单枪匹马的有依仗多了。等你伤好了,多少贼都拿得。”
顾绮听他说得更讲理了,不再坚持,而是冲巷子的方向努努嘴:
“那个戏法班子挺厉害的,”她做了个凶神恶煞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搞笑,“刚才看见我过来,表情像要吃人。”
她说着,又偷摸回过头,隔窗看正坐在柜台里打瞌睡的店小二:“还有他,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才是贼。”
谢霁被她逗笑了。
“外祖父好静,住在这儿又不肯许多人守卫,我就让人巷头巷尾各盘了家店,”他笑说,“这戏法班子是个大班子,一半人查四通票号,另一半的人则跟着上官仲。现在票号的事情清了,这些人正好回来查蓬莱乡。”
顾绮知道这一家人都有些不拘一格用人的意思,却还是疑惑道:
“上官仲是封疆大吏,又是战将,他们如何盯得住他?”
“一则人皆有所好,二则他们又不总是戏法班子,”谢霁笑道,“况且咱们做事掣肘极多,但他们不同。”
没了身份限制,藏于暗处的人,明暗之别,意味着更剑走偏锋的手段或出人意料的心思。
“瞧不出谢兄很会做情报嘛,有进展?”
“几乎没有进展,他没有任何的问题。”
顾绮觉得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反问道:“谢兄的意思是说,上官侯爷的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不,”谢霁断然摇头,“就是表面上看,他真的没问题,人品方正,豪爽大度,御下宽严并济,军中声望颇高,很有其兄风范,却也有些小缺点,比如喜欢看戏法,还喜欢看些西洋的戏。”
顾绮彻底无语,翻了个白眼起身道:“这不和没说一样吗?我回家了。”
谢霁笑着起身,起身道:“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你先忙去吧,多去陪陪你娘你弟弟也好。”
谢霁大约这辈子甚少从昭明帝之外的人口中,听见“你娘你弟弟”这种家常话,反应了一下方才笑道:“我晓得的,但不差送你这一段。”
“真的不用,”顾绮索性将他扳转过身,往萱园方向推,“你胳膊比我伤得还厉害呢,脸色都不好了,歇着去。”
“好好好,我知道了。”谢霁无法,只得打消了送她的念头,刚走出两步,想起个事情来,回头叫住顾绮。
“至于鸯儿的事情,”他犹豫这许久,还是决定劝她一句,“你不必十分担心,她不定,她劝得动她姐姐呢。”
顾绮听见这话,轻轻一笑,点头道:“是,但愿如此。”
……
待顾绮回到灵乩巷的时候,已经是月挂中天的时候。
方才的那份闲适令她心绪好了很多,不过想到街上的事情定然都被家中知道了,所以她在到巷口时,还气沉丹田,深呼吸了好几下。
如此,以应对诸如芝麻“难道在外面吃过了?”或者平七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不知我们担心吗?”之类的关切。
絮絮叨叨,吵吵闹闹,而后大家一乐,围坐一桌说着悄悄话,方才是人间呀。
顾绮心中想着,一步踏进灵乩巷后,却发觉周围的神婆神汉们,瞧她的目光不对。
带着莫名的同情。
她走了两步,越来越觉得不对,停步问离着自己最近的人:“这位大人,出什么事儿了?”
那神汉呵呵一笑,挤眉弄眼道:“大人出事了。”
顾绮面色顿时一沉:“我家里怎么了?”
“不是大人家出事,是你出事了。”神汉指着她家的方向,“大摇大摆来送礼的,我们还真不好往外赶人。”
送礼?
顾绮听得一脸迷茫,快步走到家中,将半掩的院门一推开,还没等迈步,就被院中的情景惊得缩回脚。
她抬头看看门,看看一个穿着石青色衣裙,满面严肃的中年妇人,再瞧瞧地上摆着的四口大箱子。
如果不是那妇人身边,还站着一脸苦相的张桐的话,她差点儿以为自己走错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