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变成了悲事,又牵连出了不少人,到了四月,宫中的气氛还有些低迷。
皇后抱恙交托宫务在景仁宫闭门不出,太后娘娘因为叶家的事多少也有些伤神,看似有条不紊的后宫,宫人们却都是不敢说,不敢笑。
就在四月中的时候,昭阳宫这边,蒋茹茵接到了太皇太后的懿旨,老人家要去南山寺祈福,让蒋茹茵陪同。
太皇太后已经近七十高龄了,去南山寺一趟多少会累着身子,但这劝阻无效,蒋茹茵把事暂交给了德妃,三天后陪同太皇太后一同去了南山寺。
蒋茹茵对太皇太后此人很敬佩,跨越四朝,她所经历所看到的事,谁都无法比拟,这是个极具睿智的女人,当年她嫁给先祖皇帝的时候,先祖皇帝还只是个皇子,那年的霍乱祖父经历过,先祖皇帝登基,太皇太后贵为皇后,为先祖皇帝生下数位嫡子,但先祖皇帝来不及立下遗照就走了,太皇太后又经历了一次霍乱。
如果定王爷那一次谋反也算的话,在太皇太后这辈子经历的如何不算多。
历史功绩都是在台前给男人的,但倘若没有背后那个贤能大慧的女人,男人又怎么能在台前放心的战斗。
皇上登基之时宫中万事都如此妥当,有一部分原因还是这老娘娘在后宫的坐镇…
到了南山寺,方丈得知太皇太后要来,早早就在大殿外迎接了,蒋茹茵先下的马车,走到前面的车旁,嬷嬷拉开了帘子,太皇太后一手搭在蒋茹茵手上,踩着垫高的木阶梯下来。
瞧见不远处恭候的方丈,太皇太后朗笑了一声,“哀家老了,百步方丈依旧年轻啊。”
那面容慈和的方丈竖手说了声阿弥陀佛,“心明则人轻。”
南山寺的春天生机盎然,蒋茹茵扶着太皇太后走上大殿,拜过之后,太皇太后让百步方丈带着她们去山中寺。
蒋茹茵起初不知道那是哪里,不过走到那长台阶前她就明白了,这远远望去台阶末的小寺庙,不就是当日她站在阁楼上看到的太后带着皇后去的地方么。
那里住着长公主。
走到那小寺门口时,太皇太后看了蒋茹茵一眼,笑道,“第一次来吧。”
蒋茹茵上前扶住她,太皇太后看了一眼上头的牌匾,“这孩子也是个倔强的。”
百步方丈把她们送到了这里便不进去了,蒋茹茵扶着太皇太后入内,里面其实是个不大的小四合院,正门那候着两个尼姑装扮的人,见到她们,行礼后去了侧边的楼阁上通报。
没多久,一个同时尼姑装扮,头上缠着纱布,气质不凡的女子从楼阁下来,看到院子里的人后先是一惊,继而从容的和太皇太后请安,“贫尼出尘给太皇太后请安。”
蒋茹茵好似听到了太皇太后一声叹息,出尘请她们走进去,绕过一个小回廊,后院那却是另一番景致,不大的后院里有个小池,池上一座三面有路的亭台,亭台后围墙边一座很高大的假山,这样的装束,到了六月,池中荷花盛开,假山上茂绿一片时,十分的漂亮。
扶着太皇太后坐下,出尘只看了蒋茹茵一眼,随后有尼姑送上来了茶,她给太皇太后倒了一杯,在蒋茹茵站着的位置上,也倒了一杯,“出家人不忌讳这些,坐吧。”
太皇太后拍了拍蒋茹茵的手,点点头,蒋茹茵跟着坐了下来…
偶尔远处有钟声传来,再加上亭子底下淌过的流水声,佛门之地,蒋茹茵尤感心宁。
似乎是感受到蒋茹茵的开阔,出尘脸上多了一抹笑意,看太皇太后,“老娘娘身子可好。”
“活的也差不多了。”太皇太后回看出尘,问的直接,“你何时回家。”
这个问题她听过很多遍了,回答也一直如此,“出尘乃出家人,这里就是出尘的家。”
“你这是不孝。”太皇太后刚刚还是慈目的神情,忽然变了脸,语气也重了许多,“你父皇去世的时候,口中念着想见你一面,你都不肯去,他做错了一件事,你就不原谅他一辈子,当年的事哀家也有阻拦,你是不是连哀家都恨上了!”
牵扯到了皇家辛秘,蒋茹茵微低下头不去看她们,良久,出尘语气淡然回道,“出尘谁都无怪,只立誓此生不再入宫,先皇去世后,出尘在此为他祈福念经,算是尽孝。”
“哀家走了你也这么尽孝是不是,你母后走了你也这么尽孝是不是。”蒋茹茵第一次见到太皇太后动怒,她几乎是痛心的看着对面那个面容宁静的女子,“二十一年了,有什么仇,你要和你父皇记这么久,他死的时候都还念着你,静卿啊,你该放下了。”
“老娘娘,出尘早已经放下了。”
“放下了你何畏回宫,放下了你还顶着这黑头纱。”太皇太后字字真血,“你可知道,你这是守了多少年的活寡!”
此言一出,出尘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她颤抖着嘴唇看向太皇太后,“您说什么?”
太皇太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鉴真他没死。”
蒋茹茵看到对面的女子脸上转而露出的神情,或悲或喜,带着无限的哀伤,又似喜极而泣的开心,然后便是满目的不置信,“您骗我,我明明看到了他的尸身。”
“那是个死囚的尸身。”
“不可能,他的脖子上明明有那胎记。”出尘说了一半顿住了,喃喃道,“那也是假的么,也是父皇找人印上去的。”
“那胎记是鉴真告诉你父皇,另外加上去,为了让你相信他死了。”
出尘摇着头,两行清泪从那素净的脸庞上落下,“不可能,他不可能会躲着我的,除非他死了,您骗我,祖母您骗我。”双手捂着脸,出尘低下头,无声的哭了起来。
这是唯一能让她动容的消息,只要是关于他的,她都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出尘出尘,她一辈子都出不了尘。
太皇太后的话彻底击垮了她心中这些年来累起的厚厚堡垒,她抬起泪眼,“不可能,您是为了让我回宫才这么说的,他已经死了,是被父皇害死的,他不可能活下来的,他要是活下,为什么不来找我。”
“静卿,是他不想见你。”太皇太后站了起来,走到了她身旁,轻轻的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摸着她的头,“他离开了临安远走他乡,去年皇上才有了他的消息,他在南方,你父皇宁愿你恨着他也不愿意告诉你,是因为怕你知道真相了更难受。”
“静卿,跟着祖母回家去吧,你在这里留的够久了,是时候给你父皇去说声对不起。”
“既然要说,为什么当年不告诉我,既然不说,为什么现在又来告诉我。”
“因为朝廷需要你,你是大今朝的长公主,你有你要肩负的责任,儿女私情了这么多年,你父皇纵容了你这么多年,你承着这身份,怎么还能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太皇太后慢慢的摸着她的头,语气柔和了一些,“从你走后,你母后的身子就不太好,你该回去陪陪她,也该给别人一些交代了,静卿,你任性的够久了。”
出尘的身子猛的一颤,太皇太后继而开口,“镇国将军府的老夫人病危,镇国将军至今未娶,姜家要绝后了,静卿。”…
后来蒋茹茵离开了后院留她们独处,过了半个多时辰太皇太后才出来,眼眶微红,什么也没说,带着蒋茹茵离开去方丈安排的院子里祈福。
此后的三天,蒋茹茵再没见到太皇太后去那山中寺庙,也没听她提起过半句关于长公主的事,伺候太皇太后的人不会乱说,寺庙中知情的人似乎并不多,一些新来的小和尚都只知道山中寺住的是大贵人,平日不可靠近那里。
三天后,当她们出发要回宫的时候,蒋茹茵再度见到了这个长公主。
依旧是一身庵服,只是头上的黑纱去掉了,简单的披发,素颜朝天,和太皇太后共乘了一辆马车回宫。
回宫之后已是傍晚,蒋茹茵回了昭阳宫,沐浴过后,皇上过来了。
太皇太后那蒋茹茵不好问,皇上这边,蒋茹茵忍不住开口问起长公主的事情,这都带她过去了,一知半解,又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她才难受。
苏谦阳看着她,取笑道,“那这三天你岂不是憋的厉害。”
“老娘娘和长公主说了很多,似乎是说起南山寺当年着火的事,又和先皇有关,臣妾听的一知半解,也不能向老娘娘问起。”蒋茹茵点点头,不知道也就罢了,她也不会起这个兴去了解。
太皇太后把她带去,却又不说清楚,这不是闹心么。
“这事要从二十三年前说起来了。”苏谦阳笑着把她拉到自己身侧,靠着说道。
二十三年前长公主十四岁,刚刚定亲,定的是镇国将军府姜家嫡长子,长公主和姜家嫡长子也算是青梅竹马,这一桩婚事,先皇也不是盲点,镇国将军府老夫人也很喜欢长公主。
定亲完之后长公主跟随如今的太皇太后去南山寺陪伴祈福,在那认识了一个小和尚,鉴真,他是南山寺大长老的座下弟子,从小就跟在大长老身边,佛学深厚。
长公主在南山寺的三个月,都是这个鉴真给她讲课的。
这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不同,太皇太后见长公主有佛缘,自然不会阻止她,但谁会知道,当初那个聪明过人,受先帝极其宠爱的长公主,最终会做出那样的事。
“从南山寺回来之后,长姐依旧频繁的去南山寺,说的都是为我朝祈福,父皇和母后也都信了,谁知道在长姐十五岁那年,她忽然和父皇说,她不要嫁给姜家嫡长子,要父皇收回圣旨,她喜欢鉴真,她要嫁给他。”
蒋茹茵保持着脸上的平静,却没法掩去眼底的悍然,这皇家的公主,个个都是如此的‘不平凡’,悔婚要嫁给一个和尚。
先皇自然不会答应,把长公主关在了自己宫中让她安心待嫁,南山寺那边,鉴真也因此受罚。
长公主不知哪里听来的说先皇派人处罚了鉴真,在宫中绝食抗议,甚至还偷偷溜出去要去镇国将军府自己说明情况。
眼看着事情要闹大,却还是姜家前来把这婚期往后延了一年。
“长姐究竟和那鉴真如何定的情没有人知晓,只知道长姐当时是非他不嫁,直到长姐十六岁依旧没改变心意,父皇盛怒,要杀了那和尚。一场大火把那和尚住的院子烧的一干二净,长姐责备父皇害死了鉴真,去了南山寺出家,永远不回皇宫,父皇驾崩的时候都不曾回来看过一眼。”
蒋茹茵默然,接下来的事她也能猜测到了,那鉴真其实是假死,南山寺大火后长公主以为他死了,和先皇翻脸,抛弃婚约跑去出家,实际上鉴真是和先皇合伙演了这么一出,假死离开临安城,远走他乡。
长公主为一个人用情至深到这地步,若是告知真相,长公主说不定会直接跑去找鉴真,到时候闹的满城风雨,脸丢大了。
先皇瞒下了这件事,要保住皇家颜面,要保住姜家颜面,对外说长公主为我朝祈福,留在南山寺出家。
苏谦阳说完叹了一口气,“谁也没有想到长姐会坚持到这地步,二十几年过去了,还依旧不能释怀,所以这一次,老娘娘亲自前去把她劝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凉子会告诉你们,昨晚和今早都忙着修改前几本书的内容,本来嫡女那几本,有关于洞房的一丢丢内容的,全删了,o(╯□╰)o,差点要被锁文了,凉子觉得,一本书中有关于成亲洞房的情节,是合理出现的啊,我写的又不是肉文,唉~回头再去仔细检查
茵茵表示,那鉴真和尚一定长的很帅,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