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这么的爱我,而我体会不到他的一片苦心,一而再再而三违背他的意愿,和王小三接近……玲珑哭的越发伤心了。
不止伤心,还很惭愧。
和父亲无私的爱比较起来,我和王小三之间那些所谓的情份,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啊。父亲为了我甘愿牺牲生命,而王小三,昨晚还温存体贴的说“我替你暖着”,今天就把我贬到这陋室之中。
翻脸比翻书还快。
“如果我听爹的话,就不会这样了。”玲珑哭着说道。
喻大爷柔声道:“谁家的孩子会事事听从父母呢?都有和父母闹别扭不听话的时候。珑儿,这不怪你,爹从来也没有怪过你。要怪,只怪爹没有把实情告诉你。”
“爹是没有办法把实情告诉我的。”玲珑反对,“您能怎么跟我说?日子过的好好的,您突然告诉我,我娘不是乔家的姑娘,而是陈王的遗腹女?”
玲珑现在真能体会到喻大爷当年的无奈了。说出实情,不妥;不说出实情,女儿便偷偷摸摸和周王相恋;唉,他当时该有多为难、多担心啊。
“乖女儿。”喻大爷很欣慰,“这些话爹一直深深埋在心里,谁都没有告诉过,爹是谁都不敢告诉,谁都不能告诉。爹和你娘这些年来一直无话不谈,只有这件事,半点口风也不敢跟她透露,一直死死瞒着她。女儿,你娘天真单纯,这些事会烦到她的。”
玲珑目光掠过喻大爷憔悴的面庞,心中一阵热流涌过。从前让父亲为我操心伤神,以后还这样么?不能啊。
玲珑缓缓站起身,冷笑道:“陛下是位圣明的君主,我不相信,他会仅仅因为我娘有一个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出身和来历,就降罪喻家全家!现在周王查来查去,无非因为他身份特殊,他的王妃必须身家清白。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周王离婚便是!我相信,以陛下的英明,皇后的宽容,把所有的实情告诉他们,他们会允许我离开,不会降罪喻家的!”
“休想!”墙上的木门被推开了,周王自木门中走出来,冷声说道。
玲珑这会儿看到周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不屑的斜睇他一眼,“离我娘出生到现在已经快四十年了,难道就因为她是某人的遗腹女,我们一家人就该死么?周王殿下,陛下英明仁慈,不会那么残暴的!”
周王扬眉,“我是说,你休想离开我,一走了之!”
玲珑酸溜溜的,“原来是不许我走掉啊。周王殿下,你留下我做什么,以折磨我为乐么?我明明告诉过你,我是禁不起折磨的,屈辱的日子我过不了多久便会死去。你不许我走,是想看着我死掉不成?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又何苦如此无情。”
“谁要折磨你了?”周王神色缓和下来,“把你挪到这里,只是想让岳父痛痛快快把实情说出来罢了。小铃铛,父皇一再过问此事,我不能拖延,必须要尽快水落石出,明白么?”
“王小三你个大坏蛋!”玲珑怒极。
白天派人搜查喻家,晚上我娘不回家,我爹已经够心慌了,你又特地让他进宫看到我在陋室受苦!他会崩溃,会全盘托出,你就如愿以偿对不对?王小三,你太可恶了。
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弯着腰,从木门之中出来了。
是常老爷子。
常老爷子向喻大爷陪不是,“实在对不住,陛下和皇后担心周王的安危,老朽无奈,出此下策,委屈你了。”
喻大爷微晒,“何需如此?您直接了当把事情摊开了问我,我一样会说实话。”
常老爷子再三致歉,“全是我出的馊主意,你要怪就怪我。”
周王忍不住说道:“和外祖父有什么相干?是我急于求成罢了。岳父,为了查明令爱的身份,我真是煞费苦心,大费周章。”
喻大爷目光冷冷的,淡淡道:“周王殿下,我有几句话请教你。”
玲珑心疼父亲,伸手扶住他,低声道:“爹,您不用跟他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当。”
周王躬身,“岳父,您请问。”
喻大爷缓缓道:“你要送珑儿进京选秀,我为了阻止你这么做,宁可让她服了秘药,昏睡五天五夜,你还记得么?”
“记得。”周王神色黯然。
“我外祖父渊毅公先帝之时被冤杀,我因此迁怒于你,当时你是怎么说的?”喻大爷问道。
周王答道:“我并没有见过先帝,您因为先帝时的旧事迁怒于我,对我很不公平。”
喻大爷微笑,“原来周王殿下也知道,因为先帝旧事迁怒于你,是不公平的。那么,周王殿下因为陈王迁怒我女儿,又算怎么一回事呢?”
周王呆了呆。
他想说,“我没有。不是因为小铃铛的身份,是因为小铃铛瞒着我,玩弄我。”可是,若喻大爷说的全是实话,那么小铃铛之前根本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啊,又哪里谈得上隐瞒和玩弄呢?
不等周王答话,喻大爷又问道:“你到乔家巷拜寿,乔老太爷知道你爱慕我珑儿,急的吐了血!他老人家数日之后便过世了,遗言要我和内子、珑儿为他守孝三年。周王殿下,他只是为了让珑儿能避开你,你难道不明白?我被泽雅长公主诬告,明明有秦王在主持公道,依旧奋不顾身,撞墙自尽,为的无非也是让我女儿守孝,让我女儿避开你!周王殿下,我从一开始便避你如蛇蝎,对你从未假以辞色,你没忘记吧?”
常老爷子叹气,“不错。喻先生,你从一开始,便是这般嫌弃我外孙子。从前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如今才知道内中原由。喻先生,你一片爱女之心,感人至深。”
喻大爷神色淡淡的,“哪有您说的这么好,我不过是一个俗人,只想自保,只想和妻子儿女平安度日。老爷子,今天您也在,咱们便把话说开了吧,我之前无意跟皇室联姻,后来同意嫁女,也不过是逼于无奈。”他看了周王一眼,眼眸中闪过讥讽之色,“我许嫁爱女之时,周王殿下曾对我信誓旦旦,不会因为我女儿的父母、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所做过的事迁怒于她,言犹在耳,他已经因为我女儿那过世已经将近四十年的外祖父欺凌虐待起我女儿了。周王殿下,你好记性啊。”
周王神色赧然。
喻大爷忍不住心头的怒气,“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你,不要娶我女儿,不要娶我女儿!你不听,非要娶,结果呢,你把娶了之后,是怎么对她的?她在喻家娇养了十五年,我和她娘亲从来舍不得她受委屈,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爱逾掌珠,她才嫁了你几个月,你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让她住在这样的地方!”
“这只是权宜之计……”周王觉得很冤枉。
喻大爷根本不听他辩解,转向常老爷子,“老爷子,若按国法,我妻子便是陈王之女,可她已经出嫁多年,也和陈家没多大干系了吧?我和我妻子罪不致死吧?老爷子,周王是陛下爱子,枕边人不能是我女儿这样的身份,我很同意,不如让他们离婚,从此以后我带妻女隐居乡间,再不过问世事,如何?如此一来,既不损陛下的英明仁慈,周王殿下枕畔也没有了可疑之人,一别两宽!”
玲珑也道:“是啊,王小三,我和你好歹做过数月夫妻。你又何必对我赶尽杀绝呢。放我走,以后你父皇母后不必担心你的安危,我和我爹娘在乡下闲云野鹤的过日子,不是很好?”
“不好!”周王怒道:“夫妻为人伦之本,哪有说离开就离开的?简直儿戏!”
“那么,拿我当诱饵呢?怀疑我,调查我,虐待我,昨晚我睡在寝宫,今天醒来在这不知名的陋室,这难道不是儿戏?王小三,我才不陪你过这种日子!”玲珑不慢不慢的说道。
你另找人吧,我不跟你玩了!
“小铃铛,我也是逼于无奈。”周王低声下气的说道:“父皇曾经被陈王余党行刺过,知道你可能和陈王有关,便担心起我,他也是一片慈父之心,对不对?我不能让他老人家忧心忡忡的,只能尽快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所以你就这么对我了?”玲珑忿忿,“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动不动就怀疑我!算了,怪我不好,怪我不听我爹的话,迷上你上幅人间罕见的好皮囊,以为嫁给你会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谁知道到头来会是这样呢?哼,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当儿还有心思说笑话!周王哭笑不得。
几名内侍大摇大摆的来了。
见过常老爷子、周王,为首的一人皮笑肉不笑,“皇上口谕,宣周王妃进见。”
常老爷子、周王、喻大爷、玲珑,一齐变了脸色。
皇帝召见儿媳妇,太少见了!
平常人家的公公也很少直接见儿媳妇的,有事会交待给婆婆,由婆婆转达,做皇帝的公公直接召见儿媳妇,更是稀奇。
“陛下这会儿政务不忙么?”周王定定心神,温和的问道。
内侍对周王还是很殷勤的,陪着笑脸,“回殿下,皇上今日没有召见大臣,也没有批阅奏疏,只看了几个卷宗。”
周王心里突突跳,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微笑道:“是什么要紧的卷宗么。”
内侍只是陪笑。
玲珑脑子嗡的一声,有种想哭的冲动,“是不是要把我叫去杀头啊?皇帝对我一直很好很好,可那是因为王小三喜欢我,如果他认为我会害王小三,他不杀我才怪。”
看卷宗?是不是看了陈王余党的卷宗啊,就想起我来了?
玲珑觉得颈部凉嗖嗖的,唯恐一个不小心,脑袋就保不住了。
死亡危险逼近的时候,玲珑才知道,自己有多渴望活着,有多怕死。
不,我不能引颈就戮!
“我,我肚子疼,走不动。”玲珑捧起小腹,可怜巴巴的说道:“我才怀了身孕,太医说,我应该静养,不能随意走动。”
话说出口之后,玲珑紧张的背上冒了汗。我可是昨天才来的例假,王小三知道的清清楚楚!他如果戳穿我……
“王妃怀孕初期,太医确实是这么说的。”耳边传来周王冷静的声音。
王小三的声音还是这么好听!玲珑捧着小腹,低着头,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内侍听到周王这么说,迟疑起来,“可是,陛下的口谕……”周王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你回去跟陛下如实回禀,陛下欢喜,定会赏你。”内侍当然知道周王在皇帝面前的地位,不敢违抗,行礼告退,回宫复命。
玲珑虚脱一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珑儿,你怀孕了?”喻大爷又惊又喜。
玲珑心虚的低下了头。
常老爷子微笑,“怀孕了么?这是好事。陛下知道要抱孙子了,会格外仁慈的。”
想到小三子这么快要做父亲了,难题迎刃而解,很替他的宝贝外孙子高兴。
周王拉拉他的衣襟,小声道:“外祖父,其实……其实……其实并没有……”
常老爷子愕然。
小三子,这种事也敢欺骗陛下,你和你媳妇胆儿肥啊。
周王好像得到了启发,一下子开窍了,“小铃铛,我和你这便偷偷逃出宫,隐姓埋名,等到有了孩儿,咱们再回来!父皇母后便是生气,看到孙子,气也就消了!”
“这样不好。”玲珑不赞成,“我和你可以隐姓埋名,我爹我娘我哥哥还有祖父祖母和叔叔可怎么办呢?他们又跑不了!不如……”
“不如怎样?”周王、喻大爷、常老爷子一齐看向她。
玲珑凝神思索,“不如,我把你挟持走,拿你做要胁,这样我爹我娘暂时就安全了……可是这样不是长久之计,等咱们真有孩子不定是哪年哪月的事了呀……”
“有了!”玲珑眼睛亮了,“陈王不是留下一个宝藏么?咱们把这个宝藏找出来献给陛下,他就不会再怀疑我,也不会降罪喻家了!”
皇帝无非是担心玲珑心存叵测,不是真心爱慕周王,而是另有居心。陈王留下的宝藏是陈家最后的依靠了,如果把那个宝藏找出来献给皇帝,那足够表明立场,皇帝再也不会怀疑,玲珑和喻家,全都安全了。
“这法子好,小铃铛你真聪明!”周王称赞。
常老爷子慢悠悠的提醒,“小三子,小玲珑,宝藏在哪里,咱们可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天大地大,你们上哪找去?”
玲珑和周王讪讪的笑。
喻大爷缓缓道:“我或许可以知道哪里有藏宝图。”
喻大爷这话一出口,别说常老爷子和周王了,连玲珑都觉得诧异,“您知道?”
喻大爷面带沉思,“并不敢确定。我也是此刻才想起来,或许对,或许不对。女儿,你还记得祖父送你的十岁生辰礼物么?”
“啊?”玲珑傻了眼。
十岁那年祖父送了我一支做“添头”的凤头大金钗,那年有捕快上门勒索,我还和叔叔开过玩笑,富可敌国,神气之极,全靠它了!
“我并不确定。”喻大爷温和道。
周王果断的说道:“不管确定不确定,总之我们今天就逃走!”
“对,不能再等了。”玲珑摸了摸脖子。
常老爷子都听呆了,喻大爷要和女儿女婿一起走,“女儿,等等我,我去和你娘亲说一声。”知道乔氏在宫里,要和她告别之后才走。
周王不乐意,“岳父,您又不会功夫,跟着我们也是无用。”玲珑也道:“是啊,您向来不出远门的,就别去了。我挟持王小三走,陛下暂时不会为难您的。”
喻大爷执意要同去,“女儿,爹不放心你。”常老爷子提醒,“你家可是就要娶儿媳妇了,你这做公公的不在,成何体统?”喻大爷淡淡道:“婚事做罢。喻家前途未卜,平白无故耽误何家的好姑娘做甚?”见大家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解释道:“退了婚对何家姑娘虽然也不好,可是,总比嫁过来之后喻家被降罪强多了。”
“您是君子。”常老爷子大为感慨。
喻大爷怅然,“哪里。这门亲事定的早,若不然,我该等到小女成婚三年五载、儿女双全之后,再为犬子毕姻的。”
常老爷子冲他竖起大拇指。
周王和玲珑亲自从妆奁中找出一枚凤头大金钗,准备逃离皇宫。
周王整理行装,玲珑告诉乔氏,“王小三被父皇派了个急差使,得马上启程,他去的久,我舍不得他,要跟他一起去。娘,爹爹来接您了,您先回去吧,我和王小三办完事,便回家看您。”乔氏不大满意,“有什么急事非要他这皇子亲自出马?”玲珑抱着她的胳膊甜言蜜语,总算哄得她点了头。
皇帝派太医看视周王妃,周王拿刀子逼着太医,逼他写下安胎药方,命人呈给皇帝。
太医吓的啰啰嗦嗦。
皇帝大喜,也不办公了,高高兴兴的回了坤宁宫,“皇后,咱们小三子要当爹了!”
常老爷子也在,默默在皇帝面前跪下。
皇帝伸手搀扶,“岳父,朕不是早就说过,后宫之中,您不必拘于这些礼节么?”
常老爷子不肯起来,“陛下,臣有罪,臣把周王和周王妃放跑了。”
皇帝又是惊愕,又是摸不着头脑。
常老爷子硬着头皮把经过讲了讲,皇帝这个愤怒,就别提了。
“她是朕的儿媳妇,朕还能无缘无故杀了她不成?这便吓跑了?还带着朕的小三子一起!”皇帝拍案,“还敢假报怀孕,戏弄于朕!”
“还有,明明是和他的王妃一起逃走的,却要装作他是被王妃挟持,就为了保他的岳父岳母暂时平安!”皇帝伤心了,“没良心的小三子,他就没想想,他的父皇母后知道他被人挟持,会多么的担心么?”
“皇后,养儿子做什么啊。”皇帝悲叹。
皇后体贴的安慰他,“娶回个儿媳妇,再带回个宝藏啊。”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