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婆子彼此看了一眼,忙道:“青翧少爷,这雨正下的紧,风一打雨落进了廊子里,便放了帘子也遮不住,老奴们如何擦的干净,更何况,这廊柱子又高,哪里够得着?”
青翧脸色一沉:“是不是觉得我不是表哥,不算你们正经主子,举凡我吩咐下的事儿你们都要寻个托词,什么廊柱子高,那廊柱子是死的不会动,你们也是死的不成,高怕什么,梯子是做什么使的,支上梯子莫说廊柱子,就是房上尖顶上的瓦都能够得着,至于说下雨擦不干净,这不废话吗,不下雨用得着你们擦吗,你们若非不想干也成,我即可就去回了舅舅,翟府再有闲银子,也没说养你们这样两个废物的,撵出去由着你们自生自灭,岂不如意 ”
两个婆子一听撵出去,吓的脸都白了,她们熬了多少年才在夫人跟前有了些体面,日子正舒坦,若这时候撵出去,往哪儿再谋这样的好差事去啊,家里老老小小的一大家子都指望着这个差事活着呢,若是丢了饭碗,以后可怎么活?
越想越怕,也顾不上正下雨,几步跑了过来,在廊下跪了忙着磕头:“老奴们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慢待青翧少爷啊,还望青翧少爷开恩,饶了我们这一回,以后必然对青翧少爷的吩咐不敢再有丝毫违逆。”发誓诅咒的说了一堆。
青翧点点头:“既如此,还在这儿跪着做什么,想趁机偷懒不成。”
俩个婆子一听青翧松了口,哪还敢跪着,忙着搬梯子擦廊柱子上的水去了,却哪里擦的干净,刚擦了,一阵风过来又打湿了,没一会儿两人就成了落汤鸡,趴在梯子上,冷得直打哆嗦。
青青瞧着心有不忍,伸手扯了扯青翧的袖子,小声道:“二哥,她们上了年纪,这般只怕禁不住。”
青翧:“你别瞧着她们现在可怜,却不知先头她们是怎么欺负大姐的,天天盯着大姐,看看大姐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儿了,稍有差池便去舅母跟前儿递小话儿,说是伺候大姐,分明就是舅母派到大姐跟前的眼线,大姐跟表哥在屋子里多待上一会儿,她们都要去告状,舅母便教训大姐说不该勾引着表哥在房里厮混,该劝着表哥念书云云,你说这两个婆子坏不坏。”
青青点点头:“真坏,却这么下去,若有闪失怎么办?”
青翎:“青青心肠好,姐跟二哥都知道,可青青要记住,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这两个婆子脾性刁钻,又有舅母依仗,才敢不把大姐这个少奶奶放在眼里,一味欺负,就是因知道大姐良善,不忍心下手收拾她们,这样的人不管还罢了,既出手整治就要整治的她们怕了,方才有用,你别瞧她们现在可怜,欺负大姐的时候,可没见她们手软。”
青翧:“就是,真当咱们胡家的人都好欺负呢,我就不信还收拾不了俩刁婆子,前儿跟慕小九提了一句,他说这种无视上下尊卑的婆子,还想什么法子收拾,直接堵了嘴打死了事,这么一想,你二哥我还是太善了,搁在慕小九哪儿,这俩婆子早见阎王去了。”
青翎看了青翧一眼,忽然发现熊孩子潜移默化的功力还真大,青翧以前再淘气,也就限于弄个恶作剧什么的,属于是简单直白的类型,并没多少心机。
可是如今的青翧却不大一样了,就拿这两个婆子的事儿来说,之前她们姐弟俩商量收拾张巧嘴的时候,青翧能想到的法子就是挖个坑,让那婆子跌一跤,很符合青翧简单直白又急躁的性子。
可如今对付这俩婆子,手段看似委婉,却极有心机,应该说,知道大姐被欺负了之后,他做出的一系列反应,都非常出乎青翎的意料。
依着青翧以前的性子,虽然也会大闹一场,却不会这么快就收敛,而且,听大姐说过后还给舅舅舅母去赔了礼。
青翎刚听着都觉讶异,如今想想,弄不好这小子一早就算计好了,先是闹一场,让表哥舅舅知道舅母暗地里对大姐并不好,别给假象迷惑了,更让舅母明白便爹娘出于礼法规矩不好出头,胡家还有他这么个混不吝的兄弟。
青翧自小便有个淘气的名声,年纪又小,便胡闹一通也不好跟他计较,更何况,过后青翧还认了错,便舅母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能说什么。
青翧再借机说自己跟前儿的德胜伺候的不好等等,舅母是翟家的当家主母,对于丈夫的外甥子,不好太过慢待,派两个人伺候青翧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便青翧要自己挑人,舅母也只会答应。
青翎笃定,舅母答应的时候,绝不会想到青翧挑的人就是这俩婆子,等发现了青翧的意图,话已出口,作为长辈,是绝不能失口的,也只能暂时忍下。
若青翧一开始就打骂两个婆子,给大姐出气,舅母便会趁机把两个婆子弄回去,青翧的想头也就落了空,偏偏青翧没这么干,而是只从小事儿上挑错儿,即便所有的人都知道青翧是故意为之,就是变着法儿的想整治两个婆子,却也无计可施。
从头至尾这整件事儿,不能说没有丝毫漏洞,也算得上思虑缜密了,尤其这些都是青翧使出来的,不得不叫青翎感叹,不用想也只知道,是受了熊孩子的影响。
或者说,青翧本来就跟熊孩子属于一类人,区别只是出身不同,成长的环境不同,胡家父母开明宽松的教养方式,使得青翧无忧无虑的长大,思维方式难免简单,但并不代表会永远如此,一旦遇上跟他同年龄的熊孩子,行动心机甚至思维方式都会不知不觉的改变。
也说明青翧真的长大了,有了男人该有的担当,知道想护着自己在乎的亲人,用什么法子最妥当。
想到此,青翎不免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在她心里,对青翧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后的兄弟,感情非同一般,她总下意识把他当成小孩子,却不知男孩子或许只在一瞬便长大了,他再也不是自己的小跟班儿,而是能独立有担当的男人。
有这样的兄弟,自己该高兴才是,想到此,伸手想摸摸青翧的发顶,这是青翎常做的动作,她最爱拨弄青翧头上的总角辫,青翧每次都乖乖的让她拨,可这会儿却避开了,青翎摸了空:不满的道“你躲什么?”
青翧摇摇头:“那个,慕小九说,不能让女人摸自己的头顶,会不长个的,慕小九才比我大几天,他如今可比我高一个头呢。”
青翎听了忍不住道:“胡说八道,我还摸了明德呢,也没见明德不长个啊。”
这正是青翧的心病,自己这个头儿比不上慕小九也就罢了,怎么连明德都比不过,事实上,如果不是这半年来长了,自己比二姐还矮一些呢,如今虽比二姐高了,可还是比不过慕小九跟明德。
心里的烦恼无人诉说,好容易有了慕小九这个亲近的朋友,便无话不谈,连这个都说了,故此对慕小九的话深信不疑,才避开二姐的手,可二姐一提明德,心里就更不好受了:“反正以后二姐不能摸我的头。”那表情神态活脱脱一个青春期的别扭小子。
青翎眨了眨眼,琢磨这小子莫不是到了青春期吧,听人说男孩的青春期大都说从性启蒙开始的,有了喜欢的女孩儿才有青春的懵懂。
她可知道别看大哥现在天天躲在书房念书,一副正经稳重的样儿,当年可是差点儿走了邪路。
考过童生之后,便在府学里挂了名,便不用真去上学,三五不时的也得应酬应酬,不知怎么就迷上了个冀州府的一个小戏子,暗里厮混过一阵儿。
后给爹娘知道,好好管束了一阵,又苦口婆心的讲了不少道理,才算过去,这件事儿爹娘瞒的极严实,再加上发现及时,大哥跟那戏子也还没弄出真事儿来,过去了,也就无人再提,至多就知道大哥爱看戏,跟那个戏班子里唱小旦的有些来往,后来忙于苦读,也就丢开了。那个戏子应该就是大哥迈向成熟的奇契机。
而表哥更不用说了,跟大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恋的典型,能终成眷属,也算难得的一份缘分,而陆敬澜呢……
一想到他,青翎忍不住有些脸热,即便跟陆敬澜年年都见面,走的也极近,他却是青翎唯一一个看不明白的人,除了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思之外,其余都仿佛雾里看花,所以,她以前才总觉得陆敬澜心机深沉。
而青翧忽然的成长是什么契机,这个便有些耐人寻味了,不过青翎也不问,因为从心里觉得,这样快速成长起来的青翧没什么不好,甚至可以说太好了,比自己之前预料的要好很多。
要是他还跟以前一样傻不拉几的毫无心机,成天就知道玩乐淘气,便有熊孩子这个靠山,也不会有太大出息。
朋友能一直维系,除了友情之外,就是彼此不能相差太远,说白了,就算熊孩子想提拔自己的哥们,也得有这个能力才行。
对于一个将来会继承大位的储君来说,不可能意气用事,除非是个昏君,可依皇上对熊孩子的教育,应该不会是个昏君,那么青翧想有出息,机会之外还得靠他自己的能力。
青翎觉得,青翧此时还不知道熊孩子的身份,也应该猜出了大概,毕竟这小子也不是傻瓜,熊孩子也没有刻意隐瞒,莫非是因为猜出了大概,所以这小子才开窍了?这个让青翎不能确定,回头有机会问问这小子。
怕青青不忍,青翧叫谷雨关了窗子,三个人在屋里头说话儿,一直说到很晚,外头雨都停了,还说呢。
大多是青翧说,说他在京里的见闻,什么去郊外荡舟瞧两岸的风景儿,去了什么有名儿的馆子,吃了什么稀罕的菜儿,见了什么人等等,说的极热闹。
青翎仔细听着,暗暗点头,这小子真学精了,像是吃什么,看见什么景儿,都是仔细说了又说,遇上去什么馆子便含糊的一句带过,明显就有猫腻。
青翎想想冀州府的玉华阁,便不难想象熊孩子带着青翧去的馆子是什么地方,想到此,不免仔细端详青翧,瞧着仿佛哪儿不一样了似的,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看着还是自己那个淘气的兄弟,可又仿佛长大了。
正打量青翧,春分快步走了进来道:“那两个婆子晕过去了。”
青青忙道:“想来她们也该长了教训,要不,就算了吧。”
青翎点点头:“她们毕竟是舅母跟前儿伺候的,若闹出人命倒不好交代,扶到她们自己屋里,先灌下两碗姜汤看看,若缓过来就罢了,若仍不见清醒,再来回我。”
这俩婆子本性刁滑,又在翟府混了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经过,若如此轻易就叫青翧整治死,也活不到现在了,青翎猜着,两人是为了保住老命装晕呢。
尤其,春分说两人晕了而不是摔下来,更证明两人是装的,两人一直在梯子上擦廊柱子,若果真撑不住晕了,早该摔下来了,难道还能等从梯子上下来再晕吗,不过,这俩婆子能坚持这么长时间,也蛮厉害了。
果然,不到片刻,春分便回来了,说灌了两碗姜汤下去,那俩婆子已然醒了过来,只是人还动不了,有些迷糊,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
谷雨:“这俩婆子可是舅太太跟前儿的人,不是底下粗使的婆子,如今弄成这样,只怕舅太太哪儿过不去。”
青翧哼了一声:“过不去能怎么着,这样的刁婆子早该一顿板子打死才是,留着也是祸害。”
青青担心的道:“就怕舅母会借机刁难大姐,岂不弄巧成拙。”
青翎略沉吟片刻,跟青翧道:“这件事儿你别出面,我来料理,明儿一早我便去回舅母,只说你淘气,不满两个婆子轻慢与你,方才罚了她们,不想,她们身子弱没撑住,方才晕过去的,我倒想看看舅母会说什么?”
青翧道:“那个,二姐,我明儿跟慕小九约好,出去玩呢,有道是宁失江山不失约会,既然订好了,我可不能爽约。”
青翎白了他一眼:“这种话亏你说得出,不过就是出去玩罢了,扯什么宁失江山,你当自己是谁了?”
青翧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我就是是打个比方。”
青翎道:“你呀,做事儿前得过脑子,说话之前也一样,在家自是无妨,若出去便得谨慎些,需知有句话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若是图一时痛快张嘴就来,你自己觉得无妨,听在别人耳朵里,许就成了把柄,若赶上机会,拿捏住说不准就能害了你的性命。”
见青翧听进去了,青翎才放心:“行了,时候不早,既然明儿有事儿,还不赶紧睡去,免得明儿起不来,可不要耽误你的大事吗。”
青翧知道二姐这是拐着弯的笑话自己呢,也不在意,他自来脸皮厚,又是自己二姐跟前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几声:“二姐不知道,这京里有一样好去处,就是京郊的灵惠寺,香火极灵不说,那寺里的景儿也美,素斋更是好吃的不得了,简直是人间美味,只寻常人吃不着罢了,青青难得出来一趟,等过两天,我安排好了,陪二姐跟青青也去尝尝,顺便散散心,我如今方知道,这京里头真好,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京城钻呢,这儿真是个好地方,早知道我也好好念书了,跟大哥似的考科举,将来也谋个京里的官儿当当。”
青青:“二哥现在念书也不晚啊,人说十年寒窗一朝闻名,二哥今年不才十五吗,苦读十年,也才二十多罢了。”
青翧忙摇头:“我就是随便一说罢了,你二哥可不是念书的材料,一见书脑袋就发晕,不过,我倒是喜欢骑马射箭,前儿跟着慕小九去郊外打猎,我这一箭就射中了一只兔子,慕小九那个骑射师傅都说我是块习武的材料呢。”说着仿佛有什么话,却看了青青一眼道:“时候晚了,二姐青青早些睡吧,我先过去了。”
青青早累了睁不开眼了,洗漱之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青翎却睡不着,想着刚才青翧说了一半的话,还有他的神态,仿佛有什么心事。
心里有事儿哪睡得着,索性坐了起来,谷雨听见声儿,掌了灯进来:“小姐怎么起来了?”
青翎嘘了一声:“小声点儿,青丫头刚睡着。”回身拢好了床帐,披了衣裳到了外间方道:“怎么也睡不着,躺着也没用,翻来覆去的反倒吵了青青,倒不如干脆起来的好。”
谷雨:“您跟二少爷倒真是心有灵犀。”
青翎:“怎么?青翧也没睡吗?”
谷雨往窗外努了努嘴儿:“刚我听见有人叹气,唬了一跳,还说大半夜的谁在外头叹气,怪瘆人的,推开窗屉瞧了一眼,才知是二少爷,一个人在廊子里头坐着呢,像是有什么心事,隔一会儿就叹口气,这么多年奴婢还是头一回瞧见青翧少爷这般,小姐说稀不稀奇?”
青翎点点头:“是挺稀奇的,咱们出去瞧瞧。”
一出东厢,就看见了青翧,这小子整个人歪在廊凳上,抬着脑袋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呢,青翎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刚还落雨,这会儿月亮都出来了,可见是晴了,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即便是夜里也能让人感觉到那种清透。
新月弯弯,旁边数点繁星,这样的夜静谧安详,该是一夜安眠才是,偏这小子跑出来发呆,而且极为入神,自己走过来都不知道。
青翎咳嗽了一声:“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外头来什么气,莫不是想装神弄鬼的吓唬你二姐不成?”
青翧回过神来,听见这话儿想起小时候的事儿,忍不住笑了起来:“便真有鬼也吓唬不到二姐的,没准反倒给二姐抓来瞧瞧鬼是什么样子?”
这话有来由,青翎也不禁想起小时候,姐俩在一起干的荒唐事儿,有一阵子爷爷给他们讲了几个鬼故事。
狐狸精跟鬼一向是小孩子的大爱,别人听了也就听了,偏青翧听了之后,着了魔,四处扫听哪儿有鬼,村子里的农户人家,过了秋就闲下来了,冬底下围着炉火做针线的时候,便会说些稀奇古怪的事儿,尤其爱说哪个坟圈子里头闹鬼了。
什么走夜路亲自瞧见鬼火啦,蓝汪汪一闪一闪的,一定是鬼的眼,更有甚的,还说瞧见了穿着白袍,趿拉着大舌头的吊死鬼坐在坟头上梳头发等等。
不过是凑到一起无聊时解个闷罢了,偏青翧较了真儿,扫听的那个梳头发的吊死鬼儿就在她们胡家村东边那片坟圈子里头,非要去看看。
这小子虽说从小就是个贼大胆,什么都没见他怕过,却到底是小孩子,对鬼还是有种天生的惧怕,怕自己不跟他去,还跟自己打赌非说东边的坟圈子里头有鬼。
青翎是不信的这些的鬼神之说的,对于青翧说的吊死鬼,更觉是无稽之谈,人死如灯灭哪来的什么鬼,便真出了什么差错,至多也就像自己这样,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也不能说是鬼啊,根本就是骗小孩的吗。
可青翧非要去,自己也不能让他一人跑大半夜跑坟圈子里头去,两人就趁着半夜家里都睡了,从后门溜了出去,跑坟圈子里溜达了一圈。没瞧见梳头发的吊死鬼,倒是看见了鬼火,把青翧吓得差点儿尿裤子,抓着自己不肯松手。
姐弟俩回来之后,没两天儿村子里就有人说真看见鬼了,是两个都穿着白袍儿,披头散发的,瞅着往胡的宅子去了。
姐弟俩听说之后笑的不行,那天晚上两人跑坟圈子里的时候,不定给谁瞧了去,就以为是鬼呢,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后来爹娘听说之后,还特意请了老道来胡家做了场法事。
闹的这么大,姐弟俩哪敢把实话说出来啊,不是找揍呢吗,故此这件事儿便成了姐俩一个共同的秘密,这么多年都没跟人提过,如今青翧一提起来,想起来都觉可乐。
青翎笑道:“你还嘴硬说自己不怕鬼,瞧见那些鬼火,吓得腿都软了,还是我把你拖回家的,差点儿没累死。”
青翧:“那些坟头上蓝汪汪的鬼火,瞅着真吓人,谁能跟二姐似的,这么大的胆子,连鬼火都不怕。”
青翎道:“世上哪来的鬼,便有鬼也是人心里的鬼,你越怕,越觉得有鬼,不怕,自然就没了,况且,那些也不是鬼火,是死人骨头上的磷火。”
青翧:“什么叫磷火?”
青翎:“人或者动物死了之后,尸体腐烂就会产生一些东西,夜里会自己烧起来,一般野地里,乱葬岗子,或者坟圈子里都会有,跟鬼有什么干系,只是人们因为不知道,便习惯把未知的东西推到鬼神身上罢了,其实世上所有未知的事儿都能解释,只需要人去研究罢了。”
青翧:“二姐,你跟慕小九真有默契呢,他也是这么说,他说天上的太阳月亮和星斗,地上的江河湖海,河水的流向,海里的潮汐,以及四时变化,这些都有关系,都是学问,只是我们不知道,等以后他以后非把这些都研究明白了不可。”
青翎惊诧了一下,想想又不觉太意外,熊孩子从小对鲁班锁的狂热就能看出秉性了,前些日子,他拿到胡家当铺的东西,伙计一开始还跟青翧打赌呢,青翧跟着熊孩子走了,才没赌成。
后来胡掌柜觉得那些东西不好入库,就给自己送了来,青翎叫谷雨收了起来,只是把里头那些玻璃片拿了出来,难得这时候的工艺就能烧出如此清透的玻璃来,也不知熊孩子送这个来做什么,倒是让青翎想起做万花筒来,还有那个饮水鸟,所有的这些无不透出熊孩子的对科学的狂热。
科学在这时候估摸没人知道是什么,有什么用,但青翎十分肯定,如果熊孩子生在现代,以他这份狂热,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很伟大的科学家,但在这里,他却是未来统治万民的君王,是幸运还是遗憾,端看他自己怎么想了。只是无论熊孩子是什么人,跟自己唯一的关系就是青翧。青翎猜想青翧的心事,必然跟熊孩子有关,到底是什么呢?
正想着就听青翧期期艾艾的开口道:“那个,二姐,你觉着我去当兵成不成?”
青翎挑眉看着他,当兵?琢磨这小子怎么蹦出这么个念头来:“咱家并非兵户,你想当兵只怕不易。”
青翧:“温子然说,万岁爷有意成立一支新军,举凡年龄在十八岁之下的,不拘是不是军户,只身家清白的青年子弟都可报名。”
青翎琢磨莫非当今皇上圣体违和,不然,怎么会想起弄什么新军了,这明显就是为了熊孩子将来登基铺路呢,有这么一支自己的嫡系部队,熊孩子的大位就更有保障了。
此事未成之前,该是绝对的秘密,若无熊孩子授意,温子然怎会把这般机密之事告诉青翧,既然透了消息,就是有意让青翧入伍,之所以熊孩子自己不说,估摸是也是想看看青翧自己的意思,如此说来,熊孩子对青翧还真不错,这分明想把青翧培养成自己的心腹嫡系。
估摸熊孩子想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身为皇子想提拔个人,要说也不过举手之劳,倒是这般用心却极不易。这是想给青翧一个光明正大的出身。
走仕途无非就几条路,世袭,科举,再有就是当兵,世袭胡家不可能,考科举,以青翧对读书的不喜程度,也甭想了,就剩下最后一个,正赶上皇上有意组建新军,熊孩子便想趁机提拔青翧,想来很喜欢青翧,不然也不会如此费尽心思的替他打算了,只是这入新军绝非青翧说的这般容易。
想到此,不禁道:“想来这个新军也是需要考试的吧。”
青翧点点头,发愁的道:“我正愁这个呢,温子然说,得过了骑射考试,这个倒不难,慕小九的骑射师傅说可以教我。”
青翎:“既如此,你还有什么愁的?”既然温子然跟青翧提了这事儿,必然早已疏通好门路,内定的人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不想,青翧却道:“没有二姐说的这么容易,不管是谁,都得过了考核才行,而且,除了骑射之外还有笔试。”
笔试?青翎笑了起来:“这是当兵还是考科举啊,难道还得才高八斗状元之才不可吗。”
青翧:“二姐别笑,不需才高八斗,却也不能是大字不识的草包,温子然说考的是兵法,只要能把兵法十三篇都背下来,就一定考得过,二姐知道,我最烦背书了,所以才发愁。”
青翎摇摇头:“背书有什么难的,而且,兵法十三篇一共也没多少字,就算你再笨,有几天也背会了,愁什么?”
青翧支支吾吾的道:“二姐,其实我不是发愁背书,就像二姐说的,咬着牙有几天也背会了,我是心里没底,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了,将来会如何?我总觉得自从认识了慕小九之后,我就不再是过去的胡青翧了,而且,以后会变得更多,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将来自己会不会后悔?”
青翎暗道,原来这小子愁的是这个,大概青翧自己也意识到了,这是他人生最大的一个转折,他的选择意味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青翎沉默良久,决定说实话:“你可知你嘴里的慕小九是谁?他就是当今的皇上排行第九的皇子,安乐王慕容瑾。”
青翎说完见青翧没有丝毫惊讶不禁道:“你知道了。”
青翧:“二姐我也不是傻,便在冀州的时候不知道,到了京城若是还看不出来,岂不真成傻子了吗,福海分明就是太监,温子然更是出身显赫,满京里姓温的只有一家,就是驸马府,而温子然管慕小九叫小舅,慕小九那个骑射师傅,一看就是武将出身,骑射弓马极娴熟,还有慕小九跟前儿服侍的下人,大都是太监,规矩也跟舅舅家不一样,前后一琢磨,还能猜不出他的身份吗,我只是装不知道罢了。”
青翎倒是颇为意外:“既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装不知道呢?”
青翧眨眨眼:“二姐,您想想,要是我不装糊涂,他是安乐王,我是平民老百姓,见了他不得磕头啊,要说磕头也没什么,毕竟他是王爷我是小老百姓,别说磕头,便是三拜九叩都应该,可是我们一开始是以朋友论交,若戳破了,岂非不自在,况且,是他不想戳破的,我若不顺水推舟的装糊涂,岂不白瞎了他的一番苦心。”
青翎忍不住笑了起来:“合着你们俩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可早晚也得戳破,总不能永远这装糊涂吧。”
青翧靠在廊柱子上:“到时候再说呗,能装糊涂的时候就装糊涂,戳破了也无妨。”说着看向青翎:“二姐你一开始让我跟慕小九来往,是不是想给咱家胡家找个靠山啊。”
青翎也不矫情,点点头:“我是这么想的,世道险恶,祸福难料,若想保住家里的安逸长久,没有个厉害的靠山是不行的,尤其爹的买卖越做越大,大哥也要进入官场,若无机会也就算了,既然现成的机会送上门来,若不抓住岂不可惜,不过,这也是你的造化,皇族中人,虽身份尊贵,却也防心过重,莫说与人论交,便稍有靠近之人,也不免疑心有所图谋,安乐王能如此待你,二姐也没想到。”
青翧:“其实慕小九想交的人是二姐,我总觉得你们俩很像,如果是二姐,慕小九应该会更欢喜,二姐做的那个万花筒,他可喜欢了,摆弄了好些天,一直拉着我问,是什么人当的?多大年纪?怎么个形容?可知道姓什么?哪儿的人?当票能不能给他瞧瞧。我听他的意思是想让人去找呢。”
青翎愣了愣,倒没想到熊孩子是这么个死较真儿的主儿,忙道:“你说了什么?”
青翧摆摆手:“我还能说什么,又不能把二姐招出去,只能瞎编一个应付呗,我说是个怪人,听口音怪模怪样的,穿的也奇怪,一身黑不溜秋的袍子,头发都是金的,一张脸白惨惨的,脖子上挂着个十字的银质项链,我本来是瞎编应付他的,谁想他一听就说是什么什么洋人国来的和尚,说他们有这东西倒不新鲜,只是不知怎么当去了咱家的铺子,二姐,你说这慕小九好不好笑?”
青翎不免傻眼,看着他半天,才没好气的道:“这是你瞎编出来的?”
青翧嘿嘿一笑:“一开始我是想瞎编来着,可是编着编着就不禁想起二姐给我讲的那个吸人血的鬼故事,不由自主就把里头的鬼搬了出来,好在慕小九信了,不会再追究万花筒的来历,二姐放心吧。”
青翎忽然发现自己以后真不能跟这小子胡说八道了,别看这小子背书不成,这些没用的倒记得极牢,自己这还是好几年前无聊时跟他说的呢,不想这小子不禁记住,还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