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嗷呜!千绝兽在君翊的灵兽袋里翻滚吼叫着,终于引起了君翊的注意,千绝一落地就往前狂奔,君翊眼神一凛,追了上去。
一人一兽刚冲出去没几步,就听不远处一声清脆的鸟鸣,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鸟飞至他们面前,落地化为一名身着白羽的女子。
女子朝君翊俯身道:“君翊少爷,我知道主人在哪。”
千绝一下子窜到女子身前,却被君翊一把揪住了后脖颈,“带路。”
女子再次化为雪白大鸟飞在前方,带着他们往最北的一座山头飞去。
君翊一见那在初春里仍是冰雪霜冻的山涧,脸色便有些愠然,然而等他迫不及待地挥开了洞口的禁制,望见岩洞深处瘦弱的不成人形的那人……却是颤抖着再也迈不开脚步了。
那是他的师傅……他应该放在心尖儿上的人,然而他弄丢了他整整七年,青丝熬成了白雪……
千绝呜地一声冲进了洞里,淌着冰凉的潭水就往楚尘澜身上扑,一边蹭一边发出嗷呜嗷呜地委屈叫声。
楚尘澜侧过头来,洞口的光芒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完全遮住,君翊背着光站在那里,他看不见他的容貌,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知道那是谁,他的小徒弟长成大徒弟,回来了……
“君翊,过来好么,让我……看看你……”楚尘澜身子不自觉地往外挣去,连着从未愈合过的伤口又汩汩地流出血来,然而他却像是没有任何痛觉一般,眼里只容得下君翊一人。
君翊再也忍不住冲了进来,扶住了他的肩膀,“……师傅?”
楚尘澜双手被锁链吊着,但是这时,他多想伸手摸一摸面前人的脸庞,明明七年未见,他的一鼻一眼,眉毛嘴唇的形状,他记得一清二楚,他用目光来回的抚摸着君翊的眉眼,这就是他养大的孩子,君翊是真的长大了……
君翊震惊地望着眼前苍白脆弱的人,好像轻轻触碰就会碎裂开来,但他的目光又是那么热切,要将他的一切印刻在脑海。他想将他拢在怀里,他也是这么做的,楚尘澜单薄的身子轻轻靠在他的身上,仿若一张轻薄的白纸,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直到鼻间传来淡淡的血腥味,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将楚尘澜推开,双手扶住他的肩膀,眼睛痛的有些发酸。
君翊轻易震碎了吊着手腕的锁链,对着穿透肩膀的两道铁链却是无从下手,无论怎么用力,都会牵扯到他的伤口……他不想他疼……
楚尘澜吃力撑着没有知觉的手臂,抹掉了他脸上的泪,“别哭……”
君翊脑海里闪过很多陌生的画面,最终只定格在某一瞬间,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望着满脸泪痕的他,心里焦急地呐喊着别哭……那是他与他的最后一面……
“别哭了,我不疼的。”楚尘澜身体无力,不得不靠着君翊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喃道:“帮我打开,好么……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好,好……”君翊仍是有些恍惚,握着铁链手下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将铁链震得粉碎。楚尘澜闷哼一声,骤然穿过身体的灵力让他在剧痛之下晕了过去,失去了束缚的身体软倒在君翊怀里。
君翊将他拦腰抱起,银白的长发垂了满地。他抱着他走出了洞穴,稍稍遮挡住他的眼,走进阳光里。阳光下楚尘澜雪白的发刺目,几乎是要扎伤了几人的眼。
君翊愣愣地坐在地上,将晕迷不醒的楚尘澜紧紧搂在怀里。叶宸舟和陆修明能感受到楚尘澜的呼吸,然而却被他浑身缠绕的死气惊得不敢上前一步。
秦长空却是觉得脑袋一阵轰响,咚地一声跪倒在楚尘澜身前,颤抖着摸向他的银发,“楚先生,对不起……我来迟了!!!”说着竟是嚎啕大哭起来,君翊一阵袖风将他推得老远,“收声!不要,打扰他。”
秦长空的哭声一下子梗住了,却是憋着气,眼眶里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太好了……楚先生还活着……
陆修明在心底里把该死的吴禧骂了个千百遍!但是现下弄清楚尘澜的身体状况才是最重要的事。叶宸舟上前对着紧抱着楚尘澜不撒手的君翊说道:“让我替他看看身体如何。”
君翊瞪着他,不动。叶宸舟头疼地揉了揉脑袋,“不管怎么说,楚尘澜也是我的朋友。”君翊好半晌才松开楚尘澜,却仍是将他搂在怀里,让叶宸舟把脉。
叶宸舟伸手探了探,满脸神色复杂,他没想到楚尘澜竟然受到如此遭遇。除了迟暮的白发,他的四肢经脉也是受伤严重,虽然被挑断的经脉在缓缓的恢复,但是怕是这一辈子他都将手脚无力,再也干不成重活细活。还有他的修为……丹田干涸了七年,再想重新修炼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但至少人是没有性命之忧了。叶宸舟如实地转告了君翊,君翊点点头,目光不离楚尘澜苍白的面容,即使他手脚再也不能恢复,他也会护他一辈子。不能修炼也没有关系,他将伏天教功法传授给他,两人双修便是了。
叶宸舟观察了半天,君翊对楚尘澜的这番感情确实不像作假,但是这处事态度实在是有些诡异。“恕我冒昧,你如今……还记得从前的事么?”依照楚尘澜的性子,君翊哪敢像这样——呃……肆无忌惮?
君翊抬了抬眼,“我不记得你,但记得他就够了。”
叶宸舟被噎了下,不想理睬这家伙了。看样子伏天教那群家伙确实从中捣了鬼,失去记忆的少主当然是比被修士养大的徒弟好控制的多,不过看他的样子倒是并没有失了本心,至少对他师傅的感情是认真的。
重明鸟白翎走了过来,“君少爷,先让主人换处地方歇息吧。”
“嗯。”君翊起身,抱着楚尘澜的手轻柔的没有一丝抖动。
原铭带着君翊来到他们师徒二人的宅子,多年未归,旧宅却依然干净如初,想必原铭也不少派人来打扫。
原铭看着君翊抱着楚尘澜进了屋,又小心翼翼地放平床上,楚尘澜的银丝蜿蜒着散了一床,置于其上的清瘦男子更显得一触及碎。楚师弟就在凌仙宗被困了这么久,然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作为掌门首席弟子,拿不下君心叵测的执法长老,争不过油嘴滑舌的二师弟,他算什么大师兄?
在受伤的楚师弟面前,他内疚得甚至不敢去触碰他。其他人都识趣地退了出去,君翊见原铭仍是呆呆地立在那儿,一挥手将他挪到了屋外,并关上了门。
原铭盯着眼前闭合的木门,生不出一丝怒气来。在屋外站了一会儿,下定决心转身朝掌门那儿走去。
君翊坐在床沿,千绝兽想要跳上床蹭着主人睡,被君翊一巴掌拍进了灵兽袋。
……
楚尘澜睁开眼时愣怔了很久,眼前是雕着熟悉花纹的床棂,肩膀上有些疼,但只是一点点,伤口被处理干净用纱布包好,床尾坐着的君翊用惊喜的目光盯着他。对了……君翊已经带他离开了那儿。
见楚尘澜吃力地撑着身子,君翊连忙上前扶他靠坐在床上,身后垫着松软的枕头。他凑得这样近,楚尘澜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是真的啊……
君翊抓住他冰凉的手掌,握在双手手心,却是怎么也捂不热。
楚尘澜的声音有些沙哑,“伏天教的人待你可好?”
君翊低低地应了声,接着像是斟酌了会儿语句,说:“没有你好。”
楚尘澜听着他这任性的话,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用检测仪已经看不出他有被魔气控制的迹象了,当初他的决定总算是没有白费。这七年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伏天教经历了什么,他就知道自己教出的小徒弟绝对会多长个心眼儿,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轻信别人害了自己。
虽然他的修为尽失,但是能感觉到君翊的修为怕是已经越过了渡劫期。
普通修士渡劫成功后,一般飞升到仙界,魔修居住在魔域。伏天教却是两者之中的另类,所以君翊并不能算做渡劫,应该只能说……很厉害很厉害吧,楚尘澜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逗笑,捏了捏君翊的手,说道:“君翊,带我离开这里吧。”
君翊重新帮他掖了掖被角,不赞同地说:“你身上伤还没有好。”
“我自己就是炼丹师,伤自然会好的,只是许久未出门,我想出去转转。”
“好。”君翊知道他这只是假话,他在凌仙宗等了他太久,不愿继续待在这个只会给他痛苦的地方。但他不说,他就不问,他只想宠着他满足他的一切要求,“我带你去伏天教看看,好么。”
“好。”楚尘澜的眉眼间全是笑意,仿佛这七年的痛苦就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