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叔,叔。救,救救我……爸,妈妈……”身着破烂的矮小身影在人群里穿梭,光怪陆离的世界像是要把他吞噬。
“你说什么?你是哪家的孩子?”
“我……我,救救……”
“诶呀!别管他啦!一个傻子,也不知道从哪家跑到大街上来了。走走走!”年轻的女士挥开了他的手,手腕上闪闪发亮的尖锐手镯划伤了他脏兮兮的脸蛋,他越发慌张了,但是却更加说不出话来。
大街上满满的人类,最终走的空荡荡。
“南南,别哭。妈妈没事,你踩着爸爸妈妈的身上爬出去,去找叔叔阿姨来救爸爸妈妈好么?”
滴答……浓腥的血液滴落到他的脸上。滴答……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四岁的男孩子很快被福利院收留。
“你看!我就说吧!”新来的阿姨手指戳着一张旧报纸,“院的那个叫陈南的,从小就是那个冷性子!他爸妈出车祸,把他一个人送出来,他都不知道找人求救,后来漏油爆炸了,尸体隔天才被人找到!”
“诶呦你多嘴什么!四岁的小孩能懂什么呀!何况他们那个镇子——诶我跟你说,据说那个镇子里四五岁没人要的小孩子到处都是,他爸妈就是去那儿搞慈善的,结果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这年头好人做不得哦!”
小孩很快长大了,高中之后离开了福利院,带走了一张黄旧的报纸。
……
滴答的水声不断在他耳边滴落,阴冷的空气挤压着他的肺,像是要爆炸般的疼痛从全身传来。
“妈妈……”
妈妈当时是不是也这样疼?不……他让她等了太久了,她一定比自己更疼。妈妈,我活下来了,对不起,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
“师傅,你要等我……”
凌仙宗深谷尽头有一个岩洞,曾经是关押囚犯之地。
岩洞里寒气逼人,洞内潭中吊着的青年猛地睁开眼,“君翊!”
“呃……”身体微微一动牵动就有数处剧烈疼痛起来。浑身的伤口在寒气的冰冻下不再流血,腰腹以下浸在寒潭多日,也已经没有了知觉。疼痛不止的伤口只是被悬挂着的手腕,以及被铁链穿透琵琶骨锁在墙上的肩膀。
楚尘澜深吸一口气,咽下了险些脱口而出的呼痛声。
妈的这吴禧简直丧心病狂。他小心翼翼地转动着僵硬的头颅,洞口不深,转过头去能看到隐约有亮光传来,似乎能听到洞外瀑布的流水声,还有时不时嬉戏而过的鸟雀啼鸣声。
但是这些都与他无关了。他每天考虑的事,就是怎样在吴禧那个老变态的折腾下活下去。
虽说他离开凌仙宗之前给决云的丹药里下了蛊虫,但是决云服了丹药很快就闭关了,凌仙宗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交给了两位执法长老。姜长老痴迷于修炼,也不怎么管事,于是他就落到这吴禧手中,凌仙宗其他人只知道后山某处关押了个勾结魔修的弟子,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他被关在了哪儿。
吴禧断了他所有求救的路子,也是有他的目的。只听洞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楚尘澜暗自缩回了视线,重新闭上眼装死。
“师侄,你今天可记起了阳尘丹的丹方?”吴禧悬空在寒潭之上,一根布满褶皱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
楚尘澜下意识扭过头去不让他触碰。你这家伙还想吃阳尘丹,乖乖老死才是给这世间造福!他总算能理解很多年前那位炼出了阳尘丹的丹师,为什么始终不肯交出丹方,看吴禧这架势,怕是他交了丹方就没活路了吧!
况且阳尘丹的丹方早已经从他这里传出去了,只是没有手册提供的药材,至今没有一人能炼出。吴禧只当是楚尘澜没有交出完整的丹方,将他关在这里折磨,就是想套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魔修不魔修,吴禧可是分得特别清楚,这楚尘澜当时除了胸口被元饶弄出的伤口,体内可没有一丝魔气,甚至那君翊,也不过是伏天教特有的功法所至。伏天教少主,又能有什么能耐,伏天教早就已经在他主人的控制之下,只怕那君翊是有去无回了!
“你这真是自讨苦吃了。”吴禧拍了拍他的脸,“你的手废成这样,今后估计也炼不了丹,这阳尘丹丹方交给我,还能换得你几年好过的日子,不好么?”
呵呵……说得真好听,信你就怪了!他还想好好得活着,等到小徒弟继承了伏天教回来找他呢。
半个月来,他就没撬开过楚尘澜的嘴,见他继续闭着眼不理睬他,不气反笑,“现在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你楚尘澜勾结魔修,心术不正,其实你还没尝过魔气的滋味吧?”
废话,就算没有帮君翊分担的日子,就是元饶那一击,那种阴冷到疼的感觉他怎么可能没有尝过。然而下一刻他就推翻了先前的想法——
吴禧的手指伸到他琵琶骨的伤口上点了点,接着挪到深入的铁链上,从铁链传来的诡异感觉让楚尘澜浑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疼,疼得要炸开了……
他的脑中只剩下这唯一的想法,太疼了……
直到吴禧离开很久,他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上半身被冷汗浸湿,披散的头发湿哒哒地黏在侧脸,发尾垂在水里散开,肩膀上乌黑的血顺着铁链一滴一滴滑下来,滴落在寒潭里,慢慢晕开。
这家伙隐藏的真深啊……在凌仙宗那么多年的执法长老居然修了魔,现在看起来被身上的伤也好了,雾山镇的百姓怕是又要遭殃了。楚尘澜苦笑了声,他都已经是自身难保,即使有精力考虑别人也是无能为力了……
“吱,吱吱……”
楚尘澜顺着声音吃力的望去,只见一只年幼的灵猴从岩壁上攀爬而来,蹲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满是好奇地望着他。
这处岩洞被吴禧下了禁制,按理说从外看是看不见里面的,却不知道这小猴子是怎么误打误撞跑了进来,不过得在明日吴禧来之前赶他出去……
小猴子凑近拨弄了几下他的发丝,楚尘澜没忍住喉头的血腥气,咳了几声。小猴子受到惊吓,飞快地窜出去了……
也好,都不用他来赶了。楚尘澜疼得厉害,却没抵住脑中的倦意,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
徽茂城,皇宫议政堂。
“皇公主,这次战争来的突然,陛下也是突然就……您若为了元青着想,理当登基为王。国不可一日无主啊!”
“请公主三思!”
“请公主三思!”重丞齐道。
坐于首位的女子衣着华贵,却是从头到脚的纯黑色,“我自有人选。此事莫要再提。”她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像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夜深了,众卿请回。”她说完,转身直接走出了议政堂,往懿云殿走去,身后八名宫女悄然出现,默默跟在身后,一行人在寂静的夜里穿过道道宫门,听不出一点声响。
“恭迎公主。”侍女鞠躬上前,替她换下了一身的行头,只剩下一件纯黑束衣。
“他呢?”
“启禀公主,贵客醒来后一直在床上坐着,哪儿都没去。”侍女道。
素衣的步子一顿,“他不是贵客,他是你们的主子。”
“是。公主。”
素衣走进内室,果然看见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男子靠坐在床头,见她进来,转头问道:“你是谁?”
“我是伏天教圣女素衣,你是我的弟弟,元青帝元翊。”
元翊皱了皱眉,他并不觉得这女人说了实话,但是他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没反驳。
“嗷!”毛绒绒的灵兽从被子里钻出来,蹦到君翊身上对着素衣龇牙。素衣并没有被吓到,侧着头瞧了瞧年幼的千绝兽,“可惜了,还太小。”
千绝兽又嗷了一嗓子,被元翊一提后颈重新塞回被子里。
两个寡言的人对视了良久,素衣先移开了眼神,挥退了侍奉的宫女,手指轻点,明晃晃的大殿灭了蜡烛,只剩床头昏黄的两盏烛台。
素衣拉上了帷帘,伸手拔下了发上的簪,如墨的长发披散下来,衬着她的脸更加苍白。她低垂下眼眸,拉开了腰上的束腰绳。
“你做什么。”元翊道。
“完成伏天教传承。”素衣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没有被元翊忽略。
“我记得你说你是我的姐姐。”
“但是我也是你的圣女。”她手上的动作并没有丝毫停滞,黑色的束衣落到地上,素衣光洁无暇的身体展现在元翊面前,没有一点羞涩之意。
“穿上,然后出去。”元翊闭上了眼。
“为什么?”
“我无意于你,你也是。今后莫要这样。”元翊挥灭了最后两盏烛台,黑暗中他的眉头深深皱起,刚刚那一瞬,他烦躁的甚至想要将这个女人丢出去。
素衣静悄悄地离开了。元翊将被他压在被子里的千绝抱了出来,千绝毛绒绒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眼睛里却满是怒火。
你在生气什么?
元翊将千绝兽举到眼前,喃喃道:“毛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