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鸥妖胡猜乱想,鹅群中的小风怒火中烧从瞳仁发出那一击之后,他突然觉得头很疼。后来只隐约听到鸥妖发出了一声怪叫,然后冰墙上就失去了它的踪影。他无力地靠着父亲的白羽,休息了很长时间,才渐渐恢复过来。他和其他鹅的想法一样,以为鸥妖吃饱了所以才飞走。
团长指派了身边的勤务兵,出去召集各营长开会。100来个营长陆续走到军阵中心的大本营附近,这里有一处浅浅的地下冰窟,两个族老就住在里面。
这里是指挥中心,也是族老的避难所,两个团长的年纪已经到了十岁,这是族内少见的大龄人士,他们足智多谋,善于决断。如果没有这个避难所,族老肯定熬不过漫长的寒冷极夜期。这个深2米多的冰窟,是族内前辈们留下的遗产,一代代的族老都住在里面。族老死去后,他的尸体会被四个雄鹅用尖喙拖出冰窟,然后放到远处的冰山脚下。
勤务兵向族老报告营长已经全部到达,两位年老的团长在勤务兵的搀扶下上到冰面,眯了眯眼睛适应着刺眼的春光,然后发出苍老浑厚的鸣叫声,开始发言讲话。
本次会议的第一个议题是如何处理周围冰层中的战友尸体,成五层环状围绕两位族老整齐列阵的各营长面面相觑,一言不发。整个平原上的雄鹅艰难地度过了漫长的黑暗期,都已经有四五个月没有进食了,根本禁不住挖掘冰墙这种体量的消耗,过度的消耗意味着死亡。
两位族老面现悲色,知道这种行动既耗时耗力又不讨好。以往的做法是先派鹅群像工兵一样去啄碎坚硬的冰墙,然后在坚硬的冰原上啄出冰洞,最后将这些战友的尸体掩埋到冰层内。以往这样的行动总会让整个鹅群怨声载道,反而让更多的企鹅死去。
族老渐渐冷了这份心思,心想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吧。将鸥妖和即将到来的贼鸥海鸥群当成清洁工就好,这些食腐动物很热衷于这份工作,随着太阳升到中天,温度升高,它们一定会把四周的冰墙清理得一干二净。随着温度升高,冰层深处还会滋生一些细菌。一个月后,全族大军向北出动之时,这一大圈冰墙内的尸体,会被贼鸥群、海鸥群和细菌群落蚕食得干干净净,点滴不留。
族老淡了处理冰墙的心思,开始第二个议题,宣布各营长可以为幼鹅开设幼儿园了,集中管理和教育这一批新的幼鹅,让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尽量生存下来,为族群的发展做出贡献。各营先选拔出最优秀的成年雄鹅做园长,派驻机警睿智的雄鹅做好幼儿园的老师兼保安工作。未来一周最大的威胁是那只鸥妖,但它毕竟只有一只,食量有限,族群的运作并不能因为一个掠食者就停滞不前。培养下一代是关系到族群未来生存和发展的大事。
各营长齐声应诺后,族老把三根木棍笔直地插在雪地里,眯着眼计算比对着太阳的射影长短。这是族内一代代流传下来的测时方法,可以算出雌鹅何时回归栖息地,鹅群应何时大举北上觅食,极夜何时到来以便及时形成防御阵列。族老这次算的是雌鹅回归的时间,他低头仔细观测射影长度,与冰窟内墙壁上的记录进行比对,黑绒毛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抬头对着营长们大声宣布着好消息:“雌鹅军团将以最美丽的形态在未来一周内回归。”营长们发出一阵欢呼声,他们盼这一天很久了,现场30多万只疲累的大小企鹅急需雌鹅军团的回归,来滋润和给予能量。
族老年纪大了,一番动作以后,身体就感觉虚弱无力。他把大壮和另外一个叫艾娃的营长叫到身边,喘息着问两鹅:“刚刚的测算方法学会了吗?”
大壮和艾娃一头雾水,只看到族老叼了几根木棍,然后插到雪地里,围着木棍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就抬头说算出了雌鹅回归的时间。这对所有营长来说,都是非常神奇的事情,他们扁小的脑袋可不会这种高难度的算术。
族老大骂两鹅笨蛋,大壮和艾娃讪讪地低头不语,这么高难度的算法也只有族老能懂。族老让营长们散会,单独留下两鹅,开始仔细讲解其中的道理。族老几番吐沫横飞,外加木棍抽打之后,大壮才有些明白了。原来不同的日子,那些棍子的影子长度是不一样的。
太阳越高,影子越短,天气变暖;太阳越低,影子越长,天气变寒。影子是棍子的一倍长时,雌鹅军团回归;影子跟棍子一样长时,全军出发北上觅食,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这是雄鹅军团和雌鹅军团的族老早就商定好的计时办法,也是故老相传百试不爽的方法,从来不会错乱。
族老要求两鹅以后每天来冰窟听课,两鹅受宠若惊,冰窟是只有族老才能进的,那是每只鹅心中的圣地。两鹅心里非常激动,临走前,两鹅还从族老那里各领了一根棍子,嘱咐他们回去多多复习,明天继续来听课,这些算术和技巧决定了未来族群的命运呢。
虽然族老给的棍子跟小风玩得那根没啥区别,但这根是族老赠送的,这意义就不一样了。大壮就像捧着圣物一样,用鸟喙轻柔地叼着这根棍子。他走路回去的时候,双脚轻飘飘的,感觉就像觉醒了鹅神血脉,学会了飞翔浮在云端,心爱的小薇一定会为他开心和骄傲的。只要自己成了族老,一家人就可以在寒季来临时,入住冰窟,那里面没有风,而且很温暖,他们家要迎来好日子了!
小风正在跟隔壁家的小姑娘阿黎玩耍,两幼鹅已经可以在成年雄鹅的脚下追逐玩闹,还常去附近几家串门,附近的群鹅对他们很友善。他俩今天去了小玲家,说起刚刚吓唬小玲的搞笑经历,两小哈哈大笑。小玲是一只幼年雌鹅,她跟小风阿黎几乎同时出生,这里15万只幼鹅的出生时间最多只差1-2天。小玲生来胆小,只要一点风吹雪动,就会躲到父亲的腹下,时常会受到附近一些幼鹅的取笑捉弄。
小风远远就看到了满面春风的父亲。父亲嘴里叼着一根木棍,他冲过去吱吱叫着让父亲把木棍给他玩,父亲却像拿着宝贝一样,把木棍藏起来了。小风有些纳闷,那根木棍看上去一点不光滑,还没有自己的那根好玩呢。今天老爸可真小气,哼!
大壮藏好木棍以后,发出了响亮的鸣叫声,召集自己营内的各家长列队。很快一分钟不到,整齐的千鹅方队就成形了。幼鹅们个子长高了,不愿意钻到黑乎乎的育儿袋,紧紧地贴附着父亲们站立在冰地上,小眼珠左右乱转,还不时跟旁边的小伙伴交头接耳。
他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方队,经过漫长的寒季,因为自己领导的这个方队靠近鹅群大阵的中央,损失很小。只有十几个年老体弱的没有熬过来,现在包括幼鹅在内,自己管辖的这个营已经有1600多名鹅。
大壮清了清嗓子,开始大声宣布营内将设立幼儿园,每100名幼鹅一园,共六个幼儿园。每园设园长一名,老师兼保镖10名,鹅群的其他家长围在幼儿园旁警戒护卫。经过繁琐的选拔和推举工作,终于确定了园长、老师兼保镖。
每160只成年雄鹅分成内外两圈,内圈70鹅,外圈90鹅呈环状面朝内并肩站立,内外圈之间有一米的空档,这是天敌来临时幼鹅的避难所。内圈的70只鹅围成一个方圆五十米的大圆圈,圆圈内就是幼儿园的场地所在。
此时百名幼鹅已经排好队站在了场地中央。10名老师将幼鹅拆分成10组,各领一组。阿黎和小风正好分在了一组,阿黎眼珠子乱转,悄悄跟他说:“好好玩啊,这么多幼鹅在一起,这是属于咱们的快乐日子。”
小风点头同意,他也很兴奋。这还是他第一次贴近这么多幼鹅,还有那么多叔叔和大哥哥为他们保驾护航。他心中充满了期待,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
园长宣布了基本的幼儿园制度,也就是幼鹅不准无故离开幼儿园,老师要尽忠职守,外围的家长们要做好警戒工作。园长还委派了一名机警的鹅家长做专职的哨兵在场内巡逻。
很快老师宣布开始基础训练,第一项是队列训练。企鹅是群居性动物的代表,必须先学会群体配合,这些幼鹅要先做到十鹅如一鹅,全部行动听指挥。等这些幼鹅再过一个月,跟随父母北上觅食,就不容易掉队。十鹅如一鹅是真正的基础训练,如今的成年雄鹅参与觅食和战斗,需做到千鹅如一鹅,如臂指使。
小风和阿黎在老师的指挥下,开始齐步走、左右看齐、前后左右齐转等各种队列训练。温顺听话是企鹅的天性之一,幼鹅们并不觉得无聊,这总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发呆要好得多。刚出生一个多月的幼鹅需要不断地活动,逐渐适应和了解自己的族群。
地平线上的太阳已经露出了全貌,离地有了一米高,不再只是半个太阳绕着地平线转圈。这给企鹅们带来了暖意,经过一天的队列训练后,幼鹅们已经演练得像模像样。表现好的几组还进行了合并队列训练。结果令老师满意,老师宣布从明天起进行百鹅阵列训练。
训练期间也有一些危险的插曲,比如那只鸥妖天天去冰墙上啄食。虽然第一天来进食时,受到了莫名的攻击,但它并不觉得是这些笨鹅造成的。肚子里的饥饿感驱使着它,就算真的有危险也必须先填饱肚子。
鸥妖发现这个庞大的企鹅群形成了数百个双层圆环,而幼鹅们就在圆环中心。它以为有机可乘,可每次只要自己飞临某个圆环上空,圆环就会迅速收缩,幼鹅立即就会藏在两个圆环之间,躲在成年企鹅的羽翼庇护之下。每名老师带着10只鹅,可以在几秒内迅速找到安全的位置。
在这样的求生实战训练中,幼鹅们发挥出了远比成年企鹅更加敏捷快速的体质,他们像皮球一样,有的靠双腿疾跑,有的直接肚皮贴地俯冲滑行。反而老师往往是跑得最慢的那个,不疾不徐地护送着幼鹅们进入鹅群掩体。
鸥妖来回俯冲了几次,并无收获,发现还不如安安稳稳地啄食冰墙上的残尸。它失去了逗弄这帮蠢鹅的兴趣,而且食腐是它的天性,它更喜欢安稳地啄食冰墙上的食物。而鹅群也习惯了这只鸥妖的往来,渐渐也能从容应对。
鸥妖偶尔才会扑棱着翅膀,在鹅群上方逡巡一番,其实它只是在逗弄这帮笨鹅,给它无聊等待的日子多些乐趣。偌大的冰原,它实在是太寂寞了,有时候甚至会羡慕这些群居的蠢笨企鹅,他们可以时刻有同伴谈心聊天,而自己却总是孤孤单单一只鸟。
幼鹅们逐渐不再害怕偶尔飞过的鸥妖,可以从容应对可能的危险。学会了如何在逃难时将后背朝着敌人,学会了把脆弱的头部和脖颈藏在前胸,学会了如何以更快的速度冲刺逃离。在这个过程中,幼鹅们还学会辨别各种军令,何谓防御姿态,何谓攻击姿态,何谓逃生姿态。而这些知识将让他们受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