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丈寒冰,冰封万物。两具木神金甲,在这无边的冰冷之中,也黯淡了光华,颓然不动。林云和王海桐紧紧相拥,却浑身冰凉,无处不在的寒冰封锁,动弹不得。说起来,七殇古洞的红衣鬼母,使出这婴灵天潮之法,也并非有多高明,却胜在简单,这仇怨婴灵诡异,似实还虚,做法之下,竟消失了婴孩面目,化作一团冰蓝水球,奇寒无比,从天而降,蓝色妖气猛然一闪,旋即凝固成冰。
无名峰上,沉闷的水声此起彼伏,气温越来越低。
黑夜中,无穷无尽的仇怨弥漫天地,主宰万物意志,一股没有任何希望的决绝和消沉,足以让一切修士萎靡,连修为也来不及发动,便深陷在这彻骨的严寒冰汤里,来不及醒悟,便被封在其中,根本逃脱不得,整个人几乎要化作一具冰人,便是神识也难以躲避。
寒冰灼灼,闪耀着幽暗的光。
两枚无情的吸血锥,穿越百丈而来,蜿蜒挺近,带着几分必胜的从容,在林云和王海桐的胸前敲凿,冒出微弱的火花。冰封之下,撞击声极其沉闷,却也打破了这寒冰世界的宁静,在满天乌云翻滚,狂风大作之下,显得十分微弱,却不疾不徐。乌云之上,银月洞主一脸的轻蔑,她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鹿王丹的收获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婴灵天潮,所带来的仇怨和严寒,别要说一般的筑基修士了,就是金丹境,乃至元婴境的高手,到了这种地方,一样也是束手无策,连灵魂都要冰冻的命运,哪里还能有半点反抗的能力?万万千千的婴灵,不是大军,却胜似大军,以暴风雪般的摧枯拉朽之势发起攻击,可说是既出人意料,又难以抵挡。
六十万婴灵洒下,便是这山峰之上,一场百年难遇的暴风雪!试问天下,哪把油纸伞,那件绿蓑衣,能助人抵御?何况这冰雪,并非一般的冰雪,还有那仇怨之意,乃是心神的大敌,会令这奇寒更加冰冷,便是抗拒之意,也如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一丝绝望的火苗,转瞬即逝。
“桀桀桀,凿穿那小子该死的神木龟壳,又有何难?两个粉嘟嘟,水灵灵的小娃娃,倒是极品,吸食起来,也算人生一大享受,总算不负本座今日大费周章……更不要说那鹿王丹了,这九眼神鹿家的宝贝,离恨谷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人惦记。这可是好东西啊,听说隔壁那个云先尊者,已得了些,却仍旧是个念念不忘,便是俺们家无双尊者,何等雄才大略,冷傲无双的人物,居然也对这小小的玩意情有所衷,悬赏寻觅,还真是难得一见哪……”
那洞主端坐云头,在那如墨的乌云之中,俯瞰山谷。一番做法之下,从天而降的婴灵天潮,已然进入尾声,天空之上,万万千千的婴灵也不再浩浩荡荡化身降落,复归悠闲游荡。这些可怜的小家伙,没有意识,没有主见,一如眼中飘渺的鬼火,只是本能地燃烧着,翻滚着,在翻滚的乌云和狂风之中,随波逐流。
细究起来,这些小鬼,便是红衣鬼母修行的根本,靠此吸食天地万物的生机和灵气,倒如树根对于大树,毛肚对于青牛一般,是个必不可少的取食之物。虽是婴灵模样,却懵懵懂懂,时而凝实时而虚幻,时而化做一团魔水,凝聚为冰。可说是无形无相,诡异之极。
“恭喜洞主,贺喜洞主。只要今番得着了鹿王丹,献与尊者,自然是赏赐无数,到时候别说这六十万婴灵的损耗不值一提了,便是尊者大喜之下,提拔洞主做了百魂堂堂主,也说不定,属下跟着洞主,这日子也有了盼头哩!”
左右面露欣喜,顿时拍起了这女鬼头儿的马屁,银月洞主心中得意,哈哈大笑。
“哈哈,好说好说!鹿王丹非同小可,许是十分名贵,咱们得着了便是运气,万万不可走露了风声,更要严加提防,以免别的洞主眼红,伸手抢夺,那可不妙也!尔等务必打起精神,为本座把这无名峰仔细围困,一只蚊子也不能放进来!”
“属下遵命!”
左右鬼母一拱手,领命而去。天空之上,顿时风云变幻,滚滚乌云分作数团,很快结起一道庞大无匹,厚达千丈的乌云大阵,把个无名峰遮掩得铁桶也似,更加暗无天日。远远看去,倒好似这离恨谷中,就要火上喷发了一般,十分妖异。
千丈乌云盖顶,百丈寒冰密封,山顶之上,忽然变得十分宁静。只有那吸血锥冷漠无情的敲击,传来单调而又可怕,沉闷而又惊悚的声音。
当当当,哒哒哒……
林云和王海桐的胸甲,神木材质之上的空洞,在火花飞渐中,一丝一毫地加深,致命的危机悄然迫近。这样时刻,二人被这严寒包裹,已然失去了知觉。这极度的严寒,就算有修为在身,可是耐不住的,更加上那浓浓的怨念,如同幽灵一般,无孔不入,令人万念俱灰,本就为数不多的希望之火苗,也尽数熄灭,心神也陷入了沉睡。
不过好在天珞木神,材质上乘,一番淬炼之后,这木神金甲便坚韧无双,银月洞主这个时候使出来的吸血锥,比之先前九极天魔大法那个状态之下,不仅数量少了许多,十八枚变作了两枚,而且还兵分两路,分别去凿击林云和王海桐,力量分散,胸甲孔洞变深的速度,可就慢得多了。
而且,先前一场大战,林云将木神金甲陡然化作巨球,震断了那女鬼七八条锁链,反噬之下,银月洞主的修为也弱了不少,再加之婴灵天潮,消耗巨大,现在这吸血锥便虚幻了不少,浑然不似一开始那般尖锐凌厉,连带这敲凿的成效,也差了许多,所以这孔洞,要想贯通,可又延缓了不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尖锥敲击不止,金甲岿然未动。
“咦……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变成这样了?”
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一声男子低语,懒洋洋没有任何力气,仿佛大病初愈,透着几分困惑和消沉。
“焦万……是你么?”
片刻之后,另一个低缓而娇媚的声音响起,却是个女子,依旧懒洋洋没有任何力气,无形之中,倒增添了几分慵懒和魅惑。看来这寒冰世界,仇怨之气的古怪,无孔不入,便是连伊兰林云和焦万的神识,也多少受了些影响。
“真是头疼啊,焦万,你说,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还是说,咱们真的已经死了?你看这里如此寒冷,莫不就是黄泉路上?”
“啊?伊兰姐姐,焦万也不知,只是觉得如今这光景,似乎比死还要难受……”
过了许久,王海桐的头上,焦万的神识终于从那黑木簪子中飘飞出来,一脸疑惑地望着四周晶莹剔透,透着几分邪气的冰蓝坚冰,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好像万般仇怨,浓稠得化不开,这一生无穷无尽的苦难,似要占据整个心神,这种滋味便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变得多愁善感,痛不欲生。
林云头上,紫金木簪被寒冰包裹,一片灰白冰渍间,伊兰灵云的神识,如一股淡绿幽火也似,缓缓飘出,气息显得微弱,这女子一脸的感伤。
“我伊兰灵云这一生,如同井底之蛙,在绝情谷里也不过是一颗风吹雨打的伊兰树,简简单单地盛开,简简单单地修行,要不是云先尊者那厮做了谷主,又哪里懂得什么仇怨?可这些年的事,教我一个柔弱女子,如何能够忘怀?焦万啊,那种痛苦你明白吗,所有的亲人,所有的姐妹,一个个生离死别,只剩下你一个孤零零地苟活在人间,面对这无情的世界,无情的人心,乌云滚滚,遮天蔽日,看不到半点阳光……”
焦万便是一声叹息。
“姐姐别说了,无论如何,你总还有芝云,喜云两个妹妹相依为命,焦万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独自偷生!……”
两根木簪子,在这黑暗之中,竟萌生了无限的惆怅,无限的感慨。它们本来不是那多愁善感之辈的,作为两个涉世未深的树妖,这一生靠着天地滋养,也说不上有多坎坷,可一样被那万万千千的仇怨婴灵弥散出来的怨念影响,变得唠唠叨叨,百无聊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