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昏暗,气氛凝重,黑袍人坐在案几之后,捏着茶杯的手有些苍白。
对面的高采垂手而立,微微躬着身躯,用小心谨慎的眼神看着面前已经沉默了许久的主子。
黑袍人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这已经是他第七次做这个动作了,放下茶杯后,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想不到邵曦居然主动去找了申不改,这倒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他居然用阮家的那样东西去换万刀门少门主万天的性命,你不觉得这有些蹊跷吗?”
高采见黑袍人终于开口提问了,连忙恭敬地回道:“这事情里面的确透着一丝诡异,阮家之物如此重要,邵曦竟只用它去换一个纨绔少爷的性命,这听起来的确十分异常。
“邵曦是个聪明人,若是他看过那铜丸中的东西,应该会知道就算一千个万天也不值得用的此物去换,奴才觉得这还不是最蹊跷的,让奴才十分在意的是,邵曦是如何得到的那枚铜丸?
“另外他前往鬼帝府,手中的索命牌应该是当初白夜国使臣身上发现的那块,可直到现在都没弄清楚那块牌子为何会出现在白夜国使臣的身上。
“当初从小六子那里得到这个消息后,奴才便安排他想办法将那块牌子弄回来,结果没有得手,想不到如今却落到了邵曦的手中。
“他竟拿着这块牌子直接找上鬼帝府,以他的心思应该早就猜到鬼帝府追杀阮浩扬为的正是那铜丸,却还敢去找申不改做交易,不知道他这到底是自信还是狂妄?”
黑袍人嘴角轻轻地抽动了一下,那遮住上半张脸黑色面具下的双眼在摇曳的烛光下,目光中透露些许的诡异。
高采刚一触及到这道目光便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仿佛那目光是一柄利剑,可以立时取了他的性命一般。
“应该并不难解释,当初万刀门与鬼帝府联手前往知秋镇,本欲夺取那枚铜丸,结果万刀门主万仝和鬼帝府的黑白无常竟都折在了那里。
“那次行动他们并没有得手,而那阮浩扬的后事是邵曦一手操办,也许正是那时铜丸被他从阮浩扬的身上发现。
“当初我让你派吾日耶提去将白夜国使臣手中的琉璃珠盗取出来,只不过是想引起圣上对萧玉智的猜疑,如今目的已经达到。
“那块索命牌为何会出现在白夜国使臣身上你要继续去查,所有与那使臣接触过的人都值得怀疑。
“至于邵曦主动去找申不改之事,其实也并不难猜测,他能拿着那枚铜丸去找申不改,应该是他已经猜到当初万仝与黑白无常前往知秋镇追杀阮浩扬为的正是此物,所以他便拿着这样东西作为筹码去找申不改谈条件。
“他拿这件东西去换万天的性命,表面的解释的确有些牵强,但到目前为止似乎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他与那位少门主的过节整个大梁城内早已是众人皆知了。
“邵曦这个人做事总是出人意料,不可以看待寻常人的眼光去看他,他这个表面理由之下一定是别有用意,不妨就先依着他的意思让鬼帝府杀了万天,看他会耍出什么花样来。”
高采发觉黑袍人似乎每次在谈到邵曦的时候话都会变得多起来,看得出他对邵曦十分在意,一直在用心地去研究邵曦这个人,对邵曦的欣赏之情也是溢于言表。
尽管如此,高采还是壮着胆子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主上,不知道是不是奴才有些多心了?奴才总是觉得这邵曦拿着铜丸主动找上申不改似乎是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按照奴才所得到的消息,邵曦当初与那阮浩扬相交甚笃,相互视对方为知己,否则也不会替阮浩扬操办身后之事。
“而阮浩扬是死于万仝和黑白无常之手,按理说他应该将鬼帝府视作仇敌才对,就算不出手为友人报仇,也不应拿着友人之物作为代价去与友人的仇敌做交易,这显得极不寻常。
“奴才觉得邵曦必定是另有所图,他要求鬼帝府杀死万刀门的少门主万天会不会只是一个幌子?”
黑袍人听到高采此言,正在转动两颗云霞琉璃珠的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静静地思索了片刻。
“杀死万天当然只是一个幌子,知秋镇之事想必邵曦很清楚阮浩扬是死在万刀门和鬼帝府的手中,如今他这么做不排除另有目的。
“既然害死阮浩扬的人是万刀门的门主万仝和鬼帝府的黑白无常,以邵曦的聪明,他应该猜得到他们的目的是想从阮浩扬的手中得到那铜丸。
“他应该也了解到鬼帝府的行事风格是只保证替雇主完成任务而不讲什么道义,所以他想利用鬼帝府之手灭掉万刀门,因为他知道鬼帝府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会不惜将任何人作为刺杀的目标。
“他这么做等于是让朋友的两个仇人相互残杀,也算得上是一种复仇,反正现在万刀门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我们不妨就做个顺水人情,将来他如何对付鬼帝府,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至于你说他是不是发觉了什么?这倒是勾起了我的兴趣,如果他真的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我倒是很想知道他是如何察觉的?将来他又打算如何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当初关于知秋镇之事,黑袍人曾经对高采提出过疑问。
邵曦为何凑巧会出现在那里?为何会主动替阮浩扬操办身后之事?邵曦在发觉追杀软浩扬的是万刀门和鬼帝府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如今通过高采派出人手多方打探,终于是得到了答案,而所有的结果似乎都是当初被高采所忽略的。
黑袍人从一开始便对邵曦极其的重视,只要是有关邵曦之事他都会心存疑虑,现在看来这些疑虑都不无道理。
邵曦果然得到了他们想要找的那样东西,也的确是采取了行动,而他采取行动的目的如今也只是若隐若现地让人只能去猜测。
他突然间出现在鬼帝府,突然用那阮家之物与鬼帝府做交易,这些举动都超出了当初他们对邵曦的判断。
他到底发现了多少?又知道多少?黑袍人和高采都吃不准了,在他们的眼中邵曦变得越发神秘,似乎他做的所有事情都被裹在一团迷雾之中,让人琢磨不透。
他们明显感觉到,原本站在明处的邵曦正在逐渐地隐入这团迷雾,让他们也开始看不清了。
现在邵曦做的每一件事情表面上看去似乎都十分合理,但他们绞尽脑汁地分析也得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从最开始他们自认为完全能够掌握邵曦,到如今感觉到渐渐失去了对邵曦的掌握,他们开始不再只看邵曦做事的表面理由,而是开始猜测邵曦每个举动背后的深意。
“主上英明!当初主上所疑虑之事如今居然在邵曦的身上都发生了,当初是奴才想得简单了,奴才的确是小看了他,如今看来这个人似乎并不那么容易掌控。”
“你放出去的鸽子貌似并未起到什么关键作用,只能在京都大梁城内对他有所监视,可是每到关键时刻又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你花了那么大的心思似乎收效甚微呀!”
黑袍人的一句话说得高采不禁脸色一变,他听得出这话中有责怪之意,连忙躬下身子,拱手过顶。
有些心虚地对黑袍人解释道:“主上莫怪,奴才安排此人所做的是长久之计,是想要搞清楚邵曦这个人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将来到底打算想要干什么?
“未免暴露身份只能缓缓而进,不可表现得太过明显,若是稍有不慎,以邵曦的心思必定会察觉出可疑之处。”
黑袍人轻哼了一声,对高采继续问道:“此次圣上安排邵曦离京前往青山郡为他的夫人修建墓园,同时处置青山郡之前的那些无能废物,你那只鸽子是否了解到邵曦此行可还有别的目的?”
这一句似乎刚好问到了高采知道的事情,他连忙躬身回道:“邵曦前往青山郡只是此次行程的第一步,据鸽子报回的消息,他此次青山郡之行以后会前往西域。
“这趟远行没有人知道他的目的为何?不过那西域诸国千里迢迢,想必他这一去短时间内是无法再返回大梁,我们是否需要派人一路跟随监视?”
黑袍人摆了下手,语气中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还是算了,西域也并非我们掌控之地,就算派了人过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他们这一路人烟稀少,偏远荒僻,身后莫名其妙多出一伙人来岂不显得十分扎眼?”
“主上说的是,不知道主上接下来有何打算?下一步我们应该如何采取行动?”
黑袍人习惯性地捋了捋袖子,似乎心有不甘地说道:“眼下邵曦的事情先放一放吧!这个人虽然十分重要,但也只是想让他为我所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关于那雷神之器你要多花一些心思,如今阮家之物已到了我们手中,若是这两样东西都能造出来的话,将会成为我们谋划之事的关键所在。”
“奴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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