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娅在图书馆里看书,突然手机屏幕一亮,解了锁发现是一条微信,来自于滕先生。
说来也奇怪,这人在她住院的时候,莫名其妙加了号,又莫名其妙聊过几句。然后,就再也没然后了。如今事隔一个星期,突然又收到他的消息,她不免有些小吃惊。
一叶孤舟:去学校拿了入学通知么?
娅娅:还没有,正打算这几天去。
一叶孤舟:那就现在过来吧,我正好在。
顾娅看了眼手表,有些犹豫,写道:我过去要一个小时,挤上午休时间,你不休息?
一叶孤舟:等你过来再说。
娅娅:要不然我下午再去。
一叶孤舟:现在。
看着屏幕,顾娅皱了下眉头,暗忖,这命令式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啊?我又不是他的手下。
本来不打算理他,但静下心来仔细一想,觉得还是不要拂逆他的好。毕竟入学注册是一件大事,耽误不得,等成了这里的正式学员后,就歪管他了。
于是,她回道:好的,我现在就过来。
把书收拾起来,出了图书馆后,直冲火车站。去巴特洪堡的班次并不多,折腾了半天,终于赶到经济学院。
从正门进去,正好遇上午休,门外挤着三三两两的德国学生。他们抽烟的抽烟、聊天的聊谈、啃面包的啃面包,看见她火速朝着这边过来,出于礼貌纷纷让出一条路。看见他们,顾娅把心一定,看起来这个学校比她想象的要正规多了。
走进大堂一看,贝亚特果然不在,而她的位置上此时正坐着一个男人,没错,就是滕先生。
他低着头正在批改文件,听见脚步声,下意识地抬了下脸,见到是她,不疾不徐地打了个招呼,“你来了?速度很快。”
顾娅开门见山地问,“我的入学通知呢?现在就给我吗?”
滕先生没抬头,回答,“秘书去吃饭了。”
“您不能给我吗?”
他摇头,“不在我管辖范围内,不能。”
顾娅一听,脸上差点儿挂不住,幸好她涵养好,硬给她忍下来了。嘴上虽然没说出来,但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开心,这人怎么这样。刚才在电话里就说了是吃饭时间,他明知没人在,还硬催她过来干什么?玩她呢。
她忍着气,耐下性子,问,“那她什么时候过来?”
他在文件上写下最后一个备注,然后关起夹子看着她,“下午两点,午休结束。”
她看了看钟表,现在是十二点四十五,还有一个半小时,才到两点。也就是说,还要再傻等85分钟,顾娅心里的不满更甚了。你们的时间是时间,难道我的就不是?可这话,又不好说出口,便跺了跺脚,干郁闷。
处理完手头的事,滕先生站了起来,道,“走了,去吃饭。”
顾娅心想,你是能去吃了,我怎么办?这里一片都是商业区,连逛的地方都没有,也没对外开放的餐厅饭店,就算有也消费不起,这一大段时间可得怎么度过?
滕先生走了几步,一回头,发现她根本没跟上,便转身向她招了招手。
她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哼,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把她当什么?
见她站在原地没动,于是他走回来,站在她身前,挡住一大片日光,问,“你不饿么?”
废话,早上八点去图书馆,现在都12点30了,能不饿么。
还没说话,就听见她的肚子非常应景地咕咕叫了两声,他挑了下嘴角,大概这就算是他的笑容了,道,“先去吃午饭。”
他拉了她一把,向门外走去。毕竟这人和学校创始人同一个姓,吃不准他到底是谁,顾娅还是有些忌讳,下意识地跟在他后头走了几步。
走到楼外的停车场,他那辆黑色的捷豹就停在那里,虽然是一辆好车,但这里是宝马奔驰遍地开花的德国,所以也不是那么的夺目亮眼。他自顾自地坐上驾驶座,既没有替她拉车门,也没说话,一切尽在沉默中进行。
他启动汽车后,发现她还是站着没动,便按了一下喇叭。那高音分贝,立即穿透整个停车场,听起来有些刺耳。
但顾娅还是没动,这人又冷又傲又孤僻,真的对他没多少好感。
见她不过来,于是,他一脚踩在油门上,索性把车子开过去,停在她面前。他从窗口微微地探出脸,道,“上车,我带你去吃饭。”
她拒绝,“我不想去。”
他有些惊讶,“为什么?你明明已经很饿了。”
“因为我不认识你。”
“可是我认识你。”他顺口接道。
“那是你的事。总之,我不想和陌生人一起出去。”
闻言,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一张脸除了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终于有了别的神情。
顾娅皱着眉,“你笑什么?”
他看着她道,“你和我想的不一样。”
光这句话就槽点无数,顾娅暗忖,特么神经病,我们都没怎么接触过,你怎么可能想象的出我是怎么样的人?
见她一脸防范,抿嘴不说话,他伸出右手,主动打破沉默,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滕洲,很高兴见到你。”
滕……滕洲?
听到这个名字,她当下就震惊了,张了嘴,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年轻有为,这一般只是小说书上的人物,真实世界来,哪里遇得上,所以也不能怪她一时接受无能。
她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寻求肯定,“你,你真的是滕洲?这个学校的创办人?”
他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道,“看来我们学校的杂志你还是没看。”
嘿,被他说中了,她确实没仔细看,只是随手翻了几页。
如果他是滕洲,那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也难怪他说话语气态度会这么吊,因为他确实也有这个资本!因为在他面前,所有人都弱爆了。
“好了,现在你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是谁,我们就算是认识了。你能上车了么?”
严格来说,他是校长,身份比教授还高级。一级降一级,更别说他这种最高级的,顾娅没话说,只能乖乖上车。人在车里,心却飞了,苦思冥想,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俩,一个是生意人,一个穷学生,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真是奇了怪,他怎么就会来勾搭自己的?总不会是因为两人是中国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吧?
这话哽在喉咙里,一时又问不出口。
车轮一滚,驶上了高速公路,顾娅望着两边飞快向后退去的树丛,终于忍不住了,问,“滕先生,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吃饭。”
“去哪里吃?”
“法兰克福。”
“……”
顾娅一阵沉默后,道,“我就是从法兰克福来的啊!”
“我知道。”
尼玛,早知道要去那里吃饭,何必让她急冲冲地赶过来?
顾娅有些不高兴,可碍着他的身份,没敢发作,只能在心里生个闷气。
滕洲选了一家中餐馆,说是地道的中国口味,也不管顾娅乐不乐意,就自己先人一步走了进去。可能是他经常去,餐馆老板都认识他了,连餐单也不用点,直接上菜。
他点了一份清蒸黄鱼,一份红烧乳鸽,一份烧腊拼盘,一份水晶虾仁,一小瓶日本清酒……都是店里最贵的菜。
饭店老板过来送饮料的时候,想套几句近乎,但滕洲爱搭不理,说不起来,对方只好尴尬地走开。
顾娅在一边偷偷看他,大概是人一旦有钱有势就得摆上架子,否则体现不出身份的尊贵?不懂,有钱人的世界,太复杂。
本来是觉得滕洲在装逼,现在发现,他就算不装,也很牛逼。不过,话又说回来,身边供着这么一尊高高在上的菩萨,一言一行都拘束到不行。哪怕菜肴再可口,也不敢放开了大吃大喝,扒了几口菜,她突然就不觉得饿了。
他也不催她吃,自顾自地夹了几口小菜,道,“前几天和你发微信的时候,我正在飞机上。”
虽然知道自己关注的重点错了,但顾娅还是忍不住问,“飞机上有wifi?”
“头等舱有的。”
有钱人真会拉仇恨,当她没问。
他将两只小酒杯中都满上一点酒,其中一杯推给她,道,“听说,你很会喝酒?”
“听谁说的?”
“托马斯。”
两人果然认识。有个问题困扰她很久了,今天既然提起了,就正好一起问出来,“你和托马斯很熟悉么?”
“挺熟。”
“我以为只是生意上往来。”她道。
“他爸的公司在和我爸的做生意,他在和我合作。”还是世家联营,呵呵。
“这么说,这所学校他也有份。”
“嗯,投资了一小部分。”
“多少?”
“不到5%。他只是玩玩。”
往少了说,一千万欧元的投资额,百分之五就是五十万欧,400万rmb,这还叫玩玩。她抽了抽嘴角,在心里哼道,有钱人。
搞了半天,还是没能和托马斯脱离关系,更叫人郁闷的是,他既然早投资了这所学校,那一开始她四处碰壁、四处求助的时候,为什么不肯帮她一把?动一动嘴,给个电话,不过举手之劳的事。好,退一万步说,既然已经决定了束手旁观,却为什么在那次偶遇后,再来多此一举?别告诉她是,天道轮回,在被雷劈了后,这货幡然觉悟了。
顾娅抿了一口酒,问,“他和你说起过我俩以前的事?”
他点头。
她了然,难怪他对自己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这年头,还肯为爱走天涯的二货,确实该和国宝一待遇了。
“都说了些啥。”
“说你为了他不顾一切。”
她听了后,不禁有点小怒,愤愤地道,“他很得意吧。”
“不,”见她喝光酒,他又给她满上,“恰恰相反,他很愧疚。”
顾娅哼了一声,愧疚?骗鬼去吧。
他又道,“出于愧疚,他把你介绍给了我。”
没听出他话中有话,以为他说的是学校,所以也没当回事,自嘲道,“也不怪他,谁都有寻找幸福的权利。正确的理解姿势应该是我太傻太天真,错把渣男当优质男,不过好在,我觉醒得早。”
他嗯了下,对此不发表意见,沉默一会儿后,问,“现在你知道这学校他也有股份,你还来么?”
“能帮我换签证、发我毕业证,我为什么不来?难道要我为了一个路人,而改变人生旅程的方向吗?”
滕洲一口干酒,道,“希望你能做到和你说的那样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