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娅坐在图书馆里,面前放了一本布莱希特的《四川好人》,书倒是像模像样地摊开了老半天,可她却半个字没看进去。
坐在对面的尼尔斯不动声色地瞅了她一眼,问,“这一段你看懂了么?”
见他张嘴,她下意识地点头,但事实上,脑中一片空白。
“那你复述给我听听,都说了些什么。”
顾娅咬着笔尖,嗯啊了半天,终于给她挤出来一句,“沈德(书中女主角)是个妓.女。”
闻言,尼尔斯忍不住喷笑了出来,带着一丝戏谑地道,“这么多字,你就看懂这一句?”
被他这么噗嗤一笑,她顿时回神,抓了抓头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哎呀,我走神了。”
他将笔往桌子上一扔,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地看着她问,“你昨晚没睡好么?我看你精神不太好。”
岂止没睡好,简直是失眠,还不都怪尤里安那混球。带她去做坏事,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被发现,结果呢?回医院的时候,被护士长给活掐了。医生说,既然你俩连开派对的力气都有了,就出院吧。果然,第二天一早,两人就被无情地扔了出来。
被医院扔出去这种事,顾娅还是平生第一次经历,惭愧啊。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被医生教育的时候挺没面子,但事情过去也就过了,让她睡不着的,还是尤里安的话。连晚上做梦,都梦到他在那里瞎bb,扯什么开放式男女关系。放屁!咱们中国人的字典中特么就没这个词!
她思来想去,怀疑是不是自己德语太臭,以至于曲解了他的意思?
心里藏着事,所以,一整天都不在状态中。
尼尔斯见她魂不守舍的,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累了的话,就休息一下。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学习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这一番话说得她心特虚,她哪里是因为学习而紧张,根本就是因为混乱的男女关系好么!
他起身去外头抽了一根烟,回来的时候,顺带替她买了杯绿茶,放她面前。见她目露惊讶,便解释,“我本来想买两杯咖啡的,可考虑到你们中国人爱喝茶。来吧,提提神。”
没想到这位大哥这么体贴,她心中有些感动,忙道了声谢谢。
他不以为然地挥了下手,“那你现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娅以为他在说课本,只好老实地道,“我没看懂。”
尼尔斯摇头,“不,我是说,是什么事让你心不在焉的?”
“这个……”让她怎么说?
见她吞吐,他循循善诱,“我是个很好的聆听者,说不定还能帮你分析下情况。”
也对。于是,她放下顾虑,说道,“我有个词不理解意思,你给我解释解释。”
“你说。”他立即做出一副好整以暇地聆听状。
“到底……什么叫做开放式的男女关系?是不是就是*body的意思?”
尼尔斯拿起杯子正在喝,听她这么问,一个激动,被口水呛到了,差点没把咖啡给喷出来。
“谁,和你说这话的?”
顾娅没好意思说。
尼尔斯又问,“是不是尤里安?”
“咦,你怎么知道是他?”
他挑挑眉头,露出一贯的成熟稳重,道,“猜的,因为你的圈子,我就只认识他。而且……”
她忍不住追问,“而且什么?”
“看的出来,他对你有点意思。”
“你也觉得?”顾娅眼中神采一现,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道,“唉,有意思有什么用,人家要的是开放式男女关系。”
尼尔斯挑眉,没接口,等她自己说下去。
“想亲就亲,想摸就摸,想睡就睡,想分就分,随时都能拍屁股走人,一点束缚也没有,不负责任!”
他顺着她的话问,“那你想要什么束缚呢?”
“至少对彼此忠诚,在两人确立关系期间,不能劈腿出轨吧。”
尼尔斯点点头,“这点我认可。”
“可是,他说了开放式。对此我的理解就是,他既不是我男友,我也不是他女友,他遇到更合适的后,随时可以把我甩了。”
尼尔斯插嘴,“你也可以,开放是对彼此的。”
“我知道我可以,但是我就是接受不了这种。”太前卫了,思想觉悟不够高,臣妾做不到啊。
“那他为什么不愿意确立关系?”
“他说,明年有赛事,可能会很忙,没时间谈恋爱。”
“哦。”尼尔斯一脸了然,“他是足球运动员,可能会到处参赛……”
顾娅打断他,不满地道,“可是时间这东西,就和女人的胸脯一样,挤一挤怎么会没有乳.沟呢?”
尼尔斯顿时被她逗笑,问,“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拒绝了。”她一脸愤愤不平,“他说让我等他,等个毛线,我才不等呢。”
这种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树林的傻事,做过一次就够了。犯了错,还不吸取教训,那就真傻了。
她想听他怎么说,可尼尔斯只是微微地扬了下眉峰,对此不发表意见。
话说得漂亮容易,但做起来难,对此顾娅心里还是不舒坦,用力地将圆珠笔扔进笔袋,噘嘴抱怨,“哎,你们男人怎么能这样呢?”
这矛盾上升到全男人,他就不能冷眼旁观了,问,“我们怎样?”
“就是能不负责就不负责,能耍赖就耍赖,渣得一堆堆。”
尼尔斯忍不住给自己辩驳,“有时候不是不想负责,而是负不起,没有这能力。你反过来想,现在这样,总比他盲目许诺你,然后又做不到的好。”
顾娅哼了声,“那你可就真太不了解我们女人……嗯,中国女人。口头上的承诺,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说不说是另外一回事。连个念想都不给,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心喜欢?”
“你想听谎言吗?”
“谁说承诺就非得是谎言。”
“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能做到,现在却拍胸脯说得铁板钉钉,这和谎言有什么区别?”
顾娅语塞,一挥手,“哎,我和你们说不清楚。”
尼尔斯问,“那你这些话为什么不直接去和他说?”
她老实道,“当着他的面,说不出口。”
“我能理解他的做法,但不能苟同。如果我是他,与其请求你给我机会,还不如我自己先给自己机会。”
“什么意思?”
“机会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创造的。不管将来在哪里,有多忙,都努力让我将来的计划中有你的存在。如果,我觉得我俩不可能在一起,一开始我就不会给你一点希望和暗示,对我来说,这也是人生中的一种担当。”
顾娅叹息,瞧瞧,这就是二十六岁和十八岁的差别啊!和他一比,尤里安简直弱爆了。
尼尔斯瞥了她一眼,继续道,“也许他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你……对不起,我说话比较直接,如果我的话伤害到你感情的话,我向你说抱歉。”
顾娅心烦意乱地挥手,“你说得一点也没错,他就是不够喜欢我!不过,我也不够喜欢他,所以扯平了。”
听见她赌气的话,他莞尔一笑,“这个我倒是相信。”
“相信什么?”
“你俩都不够喜欢彼此。”
顾娅眼睛一亮,“这么说,我没有失恋吗?”
他笑着敲了下桌子,不答反问,“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过?”
她一脸恍然,“对哦,从来就没有!那我在郁闷什么?”
顾娅觉得自己就像理清了一件大事,松了一口气,收起书本,道,“走了,回家了。”
“不学了么?”
“嗯,不学了。你有空么?我请你吃饭。”
他笑着问,“去哪里吃?”
她兴高采烈地道,“去我家,我给你做饭。”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楼下,顾娅一掏口袋,顿时歇菜,储存箱的密码纸居然不见了。
这种储存箱和国内超市的大同小异,就是你塞一块钱进去,会自动打印一张密码条出来。你来取东西的时候,把密码输入进去,箱子才会打开。
见她哭丧着脸,尼尔斯忍不住问,“怎么了?”
“密码纸……被我丢了。”
“丢了?怎么会丢呢?”
掏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还是没找到,她摇了摇头,不安地叫道,“我也不知道,明明放在口袋里。”
尼尔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着急,总归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找图书管理员么?”她急出了一身汗,气急败坏地道,“可是,这个时间点,他们已经下班了啊。我的房门钥匙还在包里,我……”
话还没说完,尼尔斯就将手放在嘴前,嘘了一声,带着她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示意她镇静下来。
“能告诉我是哪个箱子吗?”
顾娅深吸了口气,稳定住情绪后,道,“右边到底第三排第二个。”
尼尔斯走过去,弯腰凑近储存箱,前后仔细地查看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低着头按着屏幕。
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却不敢打扰他,只能在一边干着急。学校图书馆不是非得把包寄起来的,只是今天碰巧她想偷个懒,谁知,就出了这种幺蛾子事。早知道,还不如不寄,她心里忐忑,悔得肠子也青了。
过了一会儿,对她来说简直是一世纪那么久,但也许才短短几分钟,尼尔斯重新抬起头。撞见顾娅的目光,便轻柔地笑了笑,“也许能行,不过别抱有太大的希望。”
什么呀?听不懂他的话,她一脸问号。
他没多说,直接走到储存箱输入密码的地方,看着手机屏幕,将一连串的数字输了进去。
顾娅正奇怪着,这时,连续嘀嘀几声,右边的储存柜居然一个接着一个全都打开了!
她当场就震惊了,靠,这是什么魔法?哈利波特附身了?
尼尔斯见她傻站着,伸手拉了她一下,问,“哪一个是你的箱子?”
她赶紧从箱子里取出自己的包包和衣服,看着他将其他的储存箱再一一关上。老长一段时间,她都回不了神,太神奇了,有木有?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收起手机,解释道,“其实这是一种变相的恩尼格码密码。输入密码的数字键盘和密码机里的字母,分别相邻地排列在一个轴上,通过一个旋转圆盘链接。每一次按键后,最右边的转子就会旋转,并且带动与它相邻的转子一同动。我只要知道它们型号,然后在网上找到响应的破解程序,每一组密码都配有一把公共秘钥。在26个字母中选出6对字母和0-9十个数字进行两两交换,比如把b和2两个小孔连到一起,z和26放一起。这样一来,本来有26*26*26种可能,现在降低为26*2,通过26*2次的重复解密,就能打开锁链。”
“……”
不等他说完,顾娅已经跪了。对哦,人家的工作就是在部队里解码,妥妥的大师啊,崇拜他不能更多。这一番高大上的解说,只有三个字形容,那就是吊炸天。
她十分忧桑地看着他,突然深刻意识到,他们俩差的不是身高、不是年龄,而是智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