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十二星阵(二)
叶天涯怔怔的呆立厅上,自怨自艾,心神恍惚之间,于阿盛纠缠那少女邱总管的言语便没怎么听进耳中。
猛听得邱总管一声娇叱,冷笑道:“不错!三年前我确曾有言在先,中原武林年轻一辈之中,若是有哪位少年英雄能在拳脚兵刃上胜过我一招半式,小女子情愿委身以事。此事江湖之上人人皆知,又不是甚么秘密,你入关不久,刚刚听说而已,有什么希罕?”
阿盛笑道:“那自然是希罕之至。听说这三年来,邱姑娘你一共击败过三十九个登门求亲的少年英雄,是也不是?”
邱灵卉皱眉道:“那又如何?”
阿盛道:“没甚么。只不过,在下有些不太相信,中原武林小一辈的人物之中当真并无一个能打赢你。是也不是?”
邱灵卉秀眉一轩,淡淡道:“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
阿盛笑道:“居然连一个娇滴滴的女流之辈也打不赢,足见中原武林子弟个个都是饭桶。倘若在下出手,姑娘还能等到今时今日,仍然是云英未嫁么?哈哈!”
叶天涯听了二人这番言语,好奇心起:“想不到这位邱姑娘娇怯怯地一副弱不禁风模样,竟然三年未逢敌手。嗯,难怪她年纪轻轻,便做了堂堂‘天星帮’的总管。”
又想:“阿盛乃是塞外大豪童一峰的弟子,手底下功夫自也不差。他和邱姑娘若是动手较量,也不知谁胜谁负?”
其时叶天涯早已手足自由,他本拟冲出去寻找吕远下落,此刻眼见一场好戏行将上演,不觉心中一动:“横竖小远已落在天星帮手里,如果硬闯硬索,少不得一场恶战,结果难以逆料。倒不如将计就计,姑且装作穴道被封,静观其变,然后俟机行事。”
言念及此,仍自呆立当地,众目睽睽之下,继续如同泥塑木雕般动也不动。
却见邱灵卉秀眉微扬,向阿盛斜眼微睨,哼了一声,淡淡的道:“这么说来,你今晚留书示警于前,登门提亲于后,其实真正的用意,是想向本姑娘挑战来着?”
阿盛微笑道:“不敢!我阿盛一心只想迎娶姑娘为妻,并无他意。不过,若是姑娘执意不肯答允这门亲事,一定要以武功强弱来定终身,在下倒也情愿一试!”
他说到这里,转过身来,向倪帮主打了一躬,大声道:“倪帮主,晚辈冒昧打扰,还请恕罪。只不过,为了心爱的女人,晚辈早把这条小命豁出去了,这就叫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晚辈恳请倪帮主成全!”
倪帮主一直端坐在椅中冷眼旁观,默不作声,待阿盛说明来意,仍是不置可否,微微侧头,眼光转向邱灵卉,显是征询她的意见。
邱灵卉牙齿咬着下唇皮,向倪帮主摇摇头,轻声道:“当日从‘秦家堡’回转之后,属下便已将这件事的始末一一据实禀明帮主。适才晚饭之中的那张信笺上写着‘欲保天星帮上下周全,须将贵帮邱总管许配于漠北秃鹫门下。’帮主,事关本帮声誉,属下决计不能答允此事!”
倪帮主沉吟片刻,微微一笑,道:“其实阿盛适才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这三年来,前来本帮登门提亲的世家子弟、青年俊彦不止三十九个吧?你这小妮子倒是实在,一点儿也不肯手下留情,将人家个个打得口鼻青肿,铩羽而去。嗯,我瞧这后生倒也一表人才,而且艺高胆大。说不定当真是你的对手呢。邱丫头,你不妨想想,有没有必胜把握?”
邱灵卉小嘴一扁,秀眉微扬,淡淡的道:“帮主,属下心意已决。一切仗帮主作主。”
倪帮主微笑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且退下。”
邱灵卉答应了,袅袅婷婷的走上前去,提壶给倪帮主杯中添了茶,随即退在一旁,更不向阿盛瞧上一眼。
倪帮主呷了一口茶,缓缓的道:“听说你叫阿盛,乃是‘漠北秃鹫’童一峰的高足,这次跟着尊师初来中原。是也不是?”
阿盛点头道:“不错!晚辈师徒一直在北地走动,逐水草而居,极少越过长城。我是第一次来中原。”
倪帮主哦了一声,又问:“如此说来,尊师到泰和县的来意,十有八九是跟敝帮差不多罢?”
阿盛笑了笑道:“倪帮主,关于争夺‘王莽宝藏’的事情,那是家师的主意。晚辈毫不知情。依晚辈之见,最好你老人家能与我师父联手,到时候宝藏人人有份。对了,晚辈向邱姑娘求亲之事,不知帮主尊意如何?”
倪帮主不答,仰起了头沉吟,隔了一会,向厅下呆立不动的叶天涯指了指,淡淡地道:“阿盛,这个小鬼想必是你的同党吧?今日你二人这出戏倒也唱的不错。只可惜,巧合太多,反而露出马脚了。适才本座已点了这小子的五处穴道。哼,你二人一明一暗,里应外合,是也不是?”
阿盛听了这话,顿然一楞,上前几步,斜眼向叶天涯打量,脸上满是诧异的神色,轻轻咦了一声,摇头道:“倪帮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怎地说这小子是我的同党。瞧他的模样,倒像是个沿街卖药的江湖郎中。可是我从未见过这小子,他是谁?”
须知那夜在泰和县衙之时,灯笼光下阿盛并未仔细看清叶天涯的身形面貌,兼之此刻这少年又扮得灰头土脸,活脱是个游方郎中。阿盛哪里认得出来?
倪帮主听得阿盛这么说,一怔之下,皱眉道:“你说这后生不是你的同党?唔,这倒奇了。”
阿盛连连摇头,说道:“实不相瞒,此次入关,我们一共师徒三人,并无别的同伴。晚辈今晚是背着师父孤身前来,旨在向邱姑娘提亲来着。我又怎会认识这小子?倪帮主,你们多半弄错啦。”
倪帮主“哦”了一声,侧首思索。
此刻阿盛与倪帮主相距近了,一转头间,乍然见到她清丽绝伦的容光,登时惊得目瞪口呆,怔怔的站在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邱灵卉在旁见了,小嘴一撇,微微冷笑。
这时坐在旁边椅中的阎婆婆铁拐杖猛地一顿,哼了一声,说道:“小伙子,在我们帮主面前,你最好还是从实招来。快说,这个小郎中究竟是不是你的同党?”
阿盛闻言一惊,向阎婆婆瞧了一眼,又见倪帮主皱眉不语,显是对自己的话将信将疑,一转念间,便即手按刀柄,大声道:“倪帮主,您老人家若然不信,晚辈先一刀宰了这小子便是!”
当下刷地拔刀出鞘,青光闪耀,右手抡刀便向叶天涯颈中砍去。
便在此时,突听呼的一声,一物破空飞至,不偏不倚的撞在阿盛刀柄上。随即啪的一声大响,炸得粉碎,不少瓷片四散飞迸,却是一个茶杯盖子。
霎时之间,阿盛只觉手腕疼痛,长刀险些脱手飞出,右掌中满是鲜血,虎口竟已震裂。
适才白刃如飞、当颈砍来之际,叶天涯待要侧身闪避,忽见倪帮主随手掷出杯盖,电射而至,势挟劲风,竟尔将阿盛凌厉迅猛的刀势硬生生的逼退开来。他心下暗赞:“好厉害的手劲!”
眼见危机一过,于是又自巍然不动。
阿盛身子剧震,又感手臂酸麻,大骇之下,飞身向后急跃,使招“夜战八方藏刀式”,刷刷刷刷刷刷刷刷,霎时间四面八方尽是金刃劈风之声,一口气舞起八个刀花,烛光映着刀光,寒光闪闪,声势也自惊人。
他一面狂舞刀花,护住周身要害,一面纵目望去,这才看清楚适才出手将自己长刀震了回去、救下叶天涯之人,赫然便是端坐在虎皮交椅之中的倪帮主。
环顾四周,只见厅堂中每个人都在望着自己,脸上尽是嘲弄之意,显然在取笑自己如此狼狈。
只是想到眼前这位弱质女流的天星帮主单凭一只杯盖便即将自己的长刀挡回,这份功夫,委实可怖可畏。
倪帮主吁了口气,向邱灵卉道:“看来阿盛与这少年并非同伙。”顿了一顿,又道:“小妮子,这位阿盛少侠的刀法不错,你小心些。好了,咱们还是外甥点灯笼,照旧罢。”
邱灵卉大喜,应道:“是,多谢帮主!”
当下上前两步,亭亭而立,向阿盛道:“喂,你不必再害怕了。我们帮主是甚么身份,怎会以大欺小,对付你这等后生小子?瞧你吓得什么似的,一副狗熊模样。”
阿盛这才缓缓收刀,脸上一红,讪讪的道:“邱姑娘,我,我可没有害怕。我只不过……”
邱灵卉淡淡一笑,说道:“算了,本姑娘问你,还敢不敢向我提亲?你若是知难而退,这就请便罢!”
阿盛胸脯一挺,大声道:“那还用说?为了姑娘你,我,我这条小命豁出去了,舍得一身剐……”
邱灵卉向他斜睨了一眼,冷笑道:“你也不必吹牛,皇帝老儿现在京城金銮殿里呆着呢。你想将他拉下马,压根儿便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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