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荒山激战(三)
黑暗中听了一会,隔壁房内却是半点动静也无。
他心想:“看来是我多虑了。那女子虽是江湖中人,却也未必便是冲着我来的,又怎会半夜三更的监视我?现下她定是已睡着了。我也上床睡罢。”
于是摸黑取下包袱和佩剑,正要放在里床,突然间脑海中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有了,我何不试她一试?这女子若是不相干之人倒也罢了,但若是别有用心的敌人,立时便会现出原形。”
当下伸足一勾,砰嘭一响,一张圆凳翻倒在地,跟着“哎唷”一声,将包袱和佩剑一齐撒手落在地下。
随即又砰的一声,自行摔跌在地上,侧卧不动,佯作遇袭。
他思虑甚是周详,静夜中凳翻人倒,这一阵声响适足以令隔壁房中听到,再远一些便模糊不清了。
停了一会,忽听得隔壁房间门声响动,脚步轻盈,在自己门口微微一顿,随即屋门缓缓推开。
微光之下,突见一个苗条的身影手执匕首,闪身进屋。
叶天涯眯着眼伏在地上,看得清楚,果是先前潜伏在对面的那女子。
朦胧夜色之中,只见那女子一踏进门,便即将匕首横在胸前,护住要害,以防敌人自暗中来袭。她在室内察看了一遍,这才走到叶天涯身旁,慢慢弯腰,伸手探他鼻息。
叶天涯屏气凝息,一动也不动。
那女子吃了一惊,喃喃自语:“奇怪了,明明没人进屋,怎地变成这样?是谁打伤的你?”左手在他肩头上一推。
便在此时,原本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叶天涯右腕倏翻,五指如钩,一把抓住那女子手腕,将匕首夺了过来,同时左手伸指在她胸口一戳,闪电般闭住了她的“神封穴”。
黑暗中那女子“嘤”的一声轻呼,已动弹不得。
叶天涯一滚而起,不待她说话,匕首一低,便即抵在她咽喉,冷笑一声,低声喝道:“不许出声!不想死的,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话。”
那女子便即默然。
叶天涯冷笑连声,说道:“我一直都觉得哪里不对劲,今晚见到你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样子,才知道原来是你们一直在捣鬼。哼,念在你是个女子,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你把自己所知道的从实招来,统通告诉我,我便放了你。否则的话……”
那女子吁了口气,轻轻叫了声:“喂,辣手书生,你就别‘否则的话’了。君子不欺暗室,现下孤男寡女,你究竟想干么?小女子既怕死,又怕痛,更害怕自己的名节不保。听说你这人风流成性,在江湖上的名声不佳,乃是一个轻薄无行之徒。你、你可别乱来啊。”
叶天涯一呆,摇了摇头,低声斥道:“你别胡说。我几时轻薄无行了?我来问你,你们是些甚么人,来黄山做甚么?你们和‘四象门’又是甚么关系?快说!”
那女子悠然道:“我姊妹二人是游客,来黄山玩儿的。顺便在等一位姓叶的朋友。只可惜那位朋友是个‘蠢材笨蛋’,敌友不分。至于‘四象门’,没听见过,也不知道。”
叶天涯冷笑道:“一派胡言!”
那女子悠然道:“小女子字字属实,千真万确。”
叶天涯听她语气中全无惧意,手腕一翻,匕首向前一送,刀尖直抵她眼皮,恶狠狠地道:“信不信我一刀刺下去,你的这颗眼珠子便瞎了。”
那女子浅浅一笑,悠然道:“你别吓我,我可不怕。‘辣手书生’,枉你以侠义道自居,连这一招也使上了。怎地,你对一个弱质女流也是如此心狠手辣么?”
叶天涯冷冷地道:“一个弱质女流怎地有如此好的身手?又怎会深更半夜的闯入别个儿房中?你别装模作样,今晚你鬼鬼祟祟的潜伏在对面,我早察觉到了,哼。”
那女子格的一笑,低声道:“原来如此。你倒是聪明得紧,敢情适才屋中动静,是你故意弄出来的,旨在引我自投罗网,对不对?唉,其实叶大英雄想知道甚么,尽管开口便是。却又何必玩这么多花样?小女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天涯心下颇以自己有此江湖手段而得意,哼了一声,道:“你且说说,深更半夜的,若非心怀叵测,怎地会到我房中来?你一定是在监视我,对不对?昨夜我房中遭贼之事,你也见到了,对不对?你到底是甚么人?你们想怎生对付我?”
那女子不答,过了一会,才道:“爷爷说的不错。江湖上人心诡诈,甚么鬼花样都干得出来。只怪我关心则乱,才上了你家伙的当。只不过,叶大英雄你也别太得意,我所知不多,便是全部告诉你,只怕也无济于事。”
叶天涯听她言语古怪,莫名其妙,便问:“你、你在说甚么?”
那女子又吁了口气,道:“好教叶大英雄得知,小女子只是自颖州一路暗中跟着‘金枪门’一行人来到谭家桥的。到此之后,便一直在等阁下出现。至于别的,我也真的一无所知了。”
叶天涯忽觉那女子声音一变,甚是熟悉,心中一动,问道:“你,你是谁?”
那女子喟然叹道:“笨蛋,你点亮灯烛一照,不就认出我来了么?”
叶天涯忙打火摺点亮了蜡烛,转头一看之下,登时失声惊呼:“尹小姐!”
一张雪白娇媚的俏脸似笑非笑的现在烛光之下,容颜如花,赫然便是那位高丽艳女尹玉贞。
她穴道被点,兀是弯了腰一动也不动。
叶天涯又惊又奇,怔怔的瞧着这异族美女,不禁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尹玉贞粉脸微微一红,嗔道:“喂,叶大英雄,你发什么呆?能不能先给我解了穴道再说?”
叶天涯方始惊觉,走近身来,微一迟疑,却迟迟不动。
尹玉贞见这少年突又出神,手足无措,奇道:“喂,你怎地还不替我解穴?”
叶天涯嗫嚅道:“尹小姐,当真对不住。适才我是点了你的‘神封穴’。”
尹玉贞听了这话,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原来那“神封穴”是在胸前**,若要解穴,须得在“神封穴”上推宫过血。自然是大大的不便。
烛光下两人对望了一眼,均觉得不好意思。
叶天涯忽地想起一事,道:“对了,尹小姐,跟你同来的那位姑娘呢?请她来解穴如何?”
尹玉贞叹道:“她不会武功的,而且她也不在客栈里。怎能助我解穴?”
她说到这里,一咬嘴唇,轻声道:“叶少侠,我相信你的人品。适才都是玩笑话,你别当真。请你替我解穴罢!”
她见叶天涯兀自踌躇不决,又道:“我知道你们汉人的礼节,‘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玩意儿。喂,我一个女孩子都不介意,你还犹豫什么?你不是很想知道‘金枪门’一行人在哪里么?还是正经事要紧罢。”
叶天涯听了最后两句话,心头一凛,当即闭了眼睛,伸手过去,运动真气,在她“神封穴”上略加按摩,替她通了经脉。
尹玉贞忽地推开他手,跳起身来,红着脸噗哧一笑,娇声道:“行啦!穴道已解开了。”
叶天涯睁开眼来,呆得一呆,待要说话,一时之间却又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尹玉贞低声道:“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准你跟任何人提及。听清楚了么?”
叶天涯点点头,道:“请尹小姐放心,事关女孩子清誉,在下一定守口如瓶。”顿了一顿,续道:“我发誓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尹玉贞吁了口长气,道:“真是个书呆子。”低垂粉颈,甚有娇羞之意,轻声道:“若是别个儿,我死也不会让臭男人碰我身子的。”
说话未了,突然一挥手,将桌上蜡烛熄灭,又道:“这里不是说话之所。你拿好行李,跟我来!”纤腰一扭,出门而去。
叶天涯俯身拾起包袱和佩剑,却听得外面一阵衣襟带风之声掠过空际,尹玉贞已飞身上了屋顶。
黑夜之中,叶天涯快步出门,跟着飞身上屋。
尹玉贞俏立屋脊,四下察看客栈各处动静,见他纵上屋顶,弓着身子走近,便即竖起手指,作个噤声的手势,又即转身跳下院内,越墙而出,来到镇上。
叶天涯不即不离的跟在她身后。夜色朦胧中见这女郎脚步移动迅速异常,背影曼妙,衣袂飘飘,宛若仙子下凡,暗赞:“好轻功!”
两人一前一后,转眼之间,尹玉贞已转弯抹角,越过两条僻静小巷,到得一座小院前。
静夜中呀的一声,尹玉贞轻轻推开了柴扉,低低笑了一声,道:“叶少侠,寒舍到啦。请!”向旁一让,伸手肃客。
叶天涯心中好奇,一整衣衫,说道:“打扰了。”
二人来到院中。那是三间小小茅舍,俱已破旧不堪。
忽然呀的一声,屋中柴扉推开,走出一个少女,一面打个呵欠,一面伸手揉眼,懒洋洋的道:“玉贞姐,你不是住在客栈么,怎地回来啦……”忽地惊呼一声,这才留意尹玉贞旁边还有一个男子。
尹玉贞格的一笑,道:“小莲妹子,还没睡醒啊。你瞧瞧是谁来啦?”
那少女喜道:“是叶恩公!”
叶天涯亦已听出那少女声音,正是那晚在姬园中所救、边小候的贴身侍女余小莲。
叶天涯不期与尹余二女在此相见,自是不胜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