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娄锦入族谱的日子只剩下一天了,这几日过得悠闲,府内下人几番过那娄府都暗笑不止,娄家的门童时不时面露怒色,下人们却是笑得更欢了。
回到萧府,几人偶尔聚在一起,道:“娄蜜当初抢我们二小姐的丈夫,现在,看她落成什么样子?”
“呵呵,据说她被关在观音庙,出都出不来呢。还想要李代桃僵,她真是妄自尊大了。”
一个婆子走了进来,坐下来,道:“总算那武世杰还知道什么是珍珠,什么是沙。”
娄锦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她神情淡淡的,水眸凝着不远处的一片宁静园子,那里的几株枫叶红如火,像是恭贺着明日的一场好戏一般。
娄蜜,我期待着你的到来。
娄蜜能在前世隐藏地那般好,娄锦从没有怀疑过她,可见她从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重生对娄锦来说可遇而不可求,她只信这世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对待每一个人都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一个跌倒,可能会摔得很惨。
几个丫鬟说着注意到娄锦,忙笑着迎了上来。
“二小姐,这几日我给您出气了,看那娄家上下不给我们气个半死。”
娄锦笑了笑,道:“谢谢你们了。”她的话一顿,见门上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挺直着站着,他的手垂在身侧,那头墨发披散下来,一双狭长的眸子望了过来。
娄锦心头一突,胸口浮出了几许兴奋,又有几许闷。
他今日来,想必是为了她收下武世杰的聘礼吧。
她让流萤把那些丫鬟婆子引开,就走了出去,离他只有三五寸近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他凝起眼,见这碧青由远及近奔到他眼前,他有些堵的心像是舒开了点,鼻端闻到一股清新的味道,他的眸光温暖柔和,望着她的时候静静的,淡淡的,若春日朝阳,舒服,让人贪恋。
娄锦察觉到这种近的距离让她止不住耳根一热,她忙退开两步。顾义熙眉头皱了皱,显然不满了起来。
“去花园走走?”她询问道。
顾义熙点了下头,他让刘韬守着,免得引来他人打扰。
娄锦与他并肩而走,他的步伐很大,她要忙走上两步才及得上他一步。他很高,娄锦抬头细细丈量了下,她连他的肩头都还没到。
原来她和他的差距,这么大……
像是察觉到娄锦急促的脚步,他顿了下来,脚步放缓了些,一步一步也小了点。
娄锦勾唇一笑,清甜的味道从舌尖泛开,慢慢涌入心底。
“在皇宫里还好吗?我以为皇上不会允许你到萧府来了呢。”毕竟上一次他受了重伤。
他眸子一低,看了她片刻,道:“我很好,往后我想来都可以的,不是吗?”他在询问她,是在确定她到底会不会定亲是吗?
娄锦淡淡一笑,她点头,“是的,往后,你都能来。”
那毫无表情的脸瞬间漾开了一抹笑,他皮肤白皙若雪,只这么一笑,若白莲绽放,娄锦知道男子不能以美形容,可她此刻就想到了这个字,动人心弦,只一笑足矣。
娄锦收回视线,她忙撇开头去,却见他脚上那双很是熟悉的鞋子。她低声问道:“这鞋子合脚吗?”
顾义熙低头,见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去,他只觉得山花开尽,烂漫无边。
“很好,穿着舒服,非常合脚。”
刘韬离他们不远,话都听了个清楚,却是撇了撇嘴。前两天都磨出泡来也没换,这几天茧子都长了,也就习惯了。
娄锦对他一笑,蓦地,她抬起头来,“明日,角隅码头一起去看日出吧。”
顾义熙一愣,明日吗?
他定是又想那男女授受不亲的话,推了她去。娄锦如是想着,嘟了下嘴,她从未到海边看过日出,她就是想知道,他在哪里画下那海上生明日的好图。
顾义熙见她像是赌气了,那嘴唇都能挂上一斤猪肉。心头一个思量,便答应了下来。
娄锦笑开了花,他这次虽有犹豫,却没有拒绝于她。
这一次,顾义熙的离开,带着足足的期待。而娄锦面上也时不时挂了笑,下人只道是那武世杰下聘让二小姐开怀。
到下午时分,乌嬷嬷走了进来。
屋子里的秋意更深了,一过中午,就觉得冷意甚浓。
流萤被派去帮着打理定亲用的东西,屋内就只有娄锦与乌嬷嬷。
乌嬷嬷道:“小姐,娄蜜已经从郊外那户人家出来了。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她弄昏了。”
娄锦点了下头,眸色一沉,“一切按计划进行。”
乌嬷嬷点了下头,就退了下去。
娄蜜醒来的时候,屋内一片漆黑,她吱声喊了几句,门被推开,一个陌生的男人做小厮打扮,恭敬地对她行了礼。
娄蜜先是害怕,后看他行为很是卑躬,就道:“你是谁,我为何会在这。放我出去。”
男人道:“我叫小南,是武少爷的人。武少爷让小的在这伺候您,明日定亲之时,武少爷会迎娶您的。”
娄蜜愣了下,是武世杰让人抓了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小南笑了笑,“多余的小的也不知道,只知道少爷如此吩咐,我也就如此做了。小姐就在这好好歇息。明日一早您就能如愿以偿,成为武夫人了。”
他说着退了出去,娄蜜能听到他大喝道:“好好伺候小姐。”
娄蜜心头一定,武世杰难道要掉包不成?他不是早就想娶娄锦吗?为何又改变主意了?难道武哥哥心里头还有她?
她不确定地想,可是,除了这个,她心里找不到答案。
她今日本是打好了别的算盘,可这被武世杰一闹,就乱了套了。
武世杰要做什么呢?
她冥思苦想,想不出个头绪,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没一会儿就眼皮沉重,失去意识。
天色渐浓,天边刚刚擦黑。萧家婆子们刚把残羹冷饭收拾了下去,娄锦就去敲了萧县公的门。
方芸儿正在绣着什么,抬头就见娄锦站在门口,忙放下手中的活,就道:“锦儿,你进来。”
娄锦点头,见娘正在绣着一块红缎子,看样子像是一个肚兜。
娄锦愣了下,“娘?”
方芸儿笑了笑,“以前娘身子不大好,这针眼看地不仔细,现在我可以亲自弄了,觉得其中乐趣无穷,我的锦儿也大了,娘很少给你弄过肚兜,这一件等我弄好了给你送过去。”
娄锦听了,眼眶微微一热。
心头有些感动,也有些疼。这迟来的礼物,她觉得比什么都值得珍惜。
以往,娘总是躲在屋子里哭,眼睛也有些模糊,这穿针引线的事就交给下人了。就如前世,娄锦的嫁衣,方芸儿也无法动手。
为此,娄锦虽然遗憾,但也体谅。可心里总是渴望有一份娘亲自动手做的衣裳。
她想起这些日子,县公总是让人送些蓝莓,杨梅来。这些对眼睛都是极好的。
她朝那边坐在案几那头的萧县公投以感激一笑。
萧县公看了过来,朝娄锦道:“丫头,你鲜少来打扰,有什么事说吧。”
方芸儿瞪了他一眼,说什么打扰。
娄锦笑了笑,“明日的定亲仪式先办,后头再办入族谱仪式。”
萧县公皱眉,还未问,娄锦就回,“明日一早……”她把事情告知县公和娘,他们听地一愣,道:“你因何要这般?”
娄锦沉下脸去,烛火打在她的长睫上,她睫毛轻颤,嘴角扯开一抹苦笑。“娘,我不想总被人摆一道后再反击。我不知道会在何时,我再无力量站起来。所以,这一次,我必须要先给他们迎头痛击。”
方芸儿细细打量着她,想来武世杰和娄蜜在那游船上的一幕深深伤了锦儿,才让锦儿这般痛恨他们二人。她点了下头,与那萧县公一般,同意了明日的计划。
娄锦轻轻一笑,她本不想把娘一道拉进来,可若不提早告知,怕娘情绪激动,伤了身子。
她退了出去,看天上满月若盘,四周透着光亮,她能看到青草的颜色,她深吸了下空气,在流萤的虚扶下走了出去。
湖里院那,苏嬷嬷急得就要跳脚了,她对着下头几个人喝道:“还不快去找,找不到小姐,就给我滚!”
“是。”他们神色肃穆,不知道为何娄蜜为何不见了踪影,可这京城大地很,去哪里找?
万宝儿黑沉着脸,按着计划娄蜜早该回来了,现在究竟去哪儿了?事情怕是不妙了。
几人一走,万宝儿就见娄阳走了进来。
已经几日了,娄阳的脸色沉地就要拧出水来了。他日日冰冷着脸,她又是赔笑,又是递茶,却未见有丝毫起色。
她不由得有些着急了。
可恨现在娄蜜也失去踪影。她强笑着,兀自镇定,才走到娄阳身侧。
“我已经让我们院里的事交给洪娘子打理了。查看了下皇上的口风,皇上还未想打开牢房放了你,你就暂时在这住着。”
娄阳的话让万宝儿抿了下唇,她道:“老爷,我有一办法能让你在皇上面前再次露脸,万贵人一定会再次重用您,也一定会放了我。”
娄阳转过脸来,他瞅了万宝儿一眼,她向来有能耐,若非如此,他早就掐死这个满是谎言的妇人。
万宝儿笑了笑,“我有那万征战的线索了,不出几日一定会找到他。”
娄阳眸子一闪,见万宝儿成竹在胸的样子,心头也是一震,若真找到万征战,那的确是个好的契机。
他的神情柔和了起来,牵起万宝儿的手,道:“好,我就信你一回,你一定要给我找到他。”
“是,老爷。”万宝儿笑眯了眼,她一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日子。
可世事,怕是难料了。
翌日一早,萧府锣鼓喧天,红绸子囍布把萧府内外都挂上了喜色。
齐国的定亲仪式往往比成婚那日还要热闹,定亲之日,准新娘要坐上红轿子抬到准新郎家,并且要下轿子跨过火盆,然后与准新郎一道去跪拜观音,求观音保佑,姻缘幸福。
一早,红轿子就立在外头,娄锦在几个丫鬟的联合之下,穿上了红褂子,她盯着镜子里那张还算稚嫩的脸,手掌渐渐握紧,手心被红蔻掐出了一道极为深的印记。
她闭上眼,脑海中那凤冠霞帔的女子满脸泪痕,凤冠落地,她质问那些人。众人嗤笑,难听之言是她这那一辈子头一次听,也是最难听的一次。
娄阳给了她一脚,她浑身疼痛,狼狈不堪。额头上鲜血直流,她狠狠张开眼,胸口刺疼,若不能报了这个仇,那她此生绝不会快乐。
娄蜜那得意的笑,武世杰那张虚伪的歉意的脸,武元夫妇,她唤了十几年的世伯,伯母,全都变脸。
娄阳,万宝儿!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胸口的恶心和怒。
笑着朝几个丫头道:“行了么?”
流萤先是啧啧称赞,摇头不已,“小姐,若我是男人,一定要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是啊,小姐好美啊。”
白若粉雕,晶莹若水,像是一掐就能挤出水来。脸色酡红,活脱脱就像那极品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下来。
就连那菱花一般的嘴唇,看过去比娄锦自家酿的蜂蜜要甜呢。
娄锦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她还没有长开,十六岁的时候她是美的,那日画了妆,成了新娘,她自是期待又是羞涩,可她现在呢?多的,不过是平静。
“小姐,该上轿了。”
娄锦经过乌嬷嬷身侧,对她点了下头。乌嬷嬷也点了点头就守在她身侧。
屋外,萧匕安皱着眉头看她上了花轿,他眉梢一挑,只觉得心头有些不快,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