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锦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万福金安。”
端正有礼的动作,不带一丝谄媚和造作,皇后点了下头,不经意想起爹日前说起娄锦时候那双精光熠熠的眸子闪过的赞许之色。
窦公向来眼高于顶,能对娄锦这小小女子如此刮目相看实属难得。按着爹的意思,是想帮太子选个贤内助。
太子心性浮躁,做事容易沉不住气,不若三皇子沉稳有谋,皇上又钟爱三皇子,若是太子不出错,或许等皇上百年之后,倒也能平安登基。可最怕这其中出点岔子,三皇子登高振臂一呼,太子一旦没了主意,不免要争个鱼死网破。
观娄锦是个有主意的,又沉得住气,在曾经背叛过自己的娄蜜面前都能如此平静,如今在百姓眼中又破有盛名,倒真是个太子良娣的好人选。
思及此,她笑了笑,道:“你久不爱入宫,此番入宫别再拘礼了。下个月好似就是你的生辰,这一对细琢成梅花枝形状的红玉手镯跟了我有些年份了,这就算是本宫送给你的生辰之礼,收下吧。”
太怪异了。
皇后的话刚一落地,全场的人神色均是诧异,就连跪在地上的娄锦都拿不准皇后的意思。几次入宫,皇后对她并未如何热情。上次更是在养心殿险些冲撞了皇后,此时皇后在众人面前赐给自己这红玉手镯,那是给了自己脸面。
可是,何至于斯?
固伦公主挑了下眉头,方瑶靠了过来,却是努了努嘴,固伦公主拍了拍方瑶的手,笑着望向皇后,这皇嫂可是开了天眼,知道哪一颗是葱,哪一颗是花了?
方清雅见娄锦还在发愣,忙推了她一下。心底也是高兴萧家得了皇后的器重。
娄蜜的眼几乎可以绞出一滴血来,娄锦当真是好大的本事。就连皇后都为她撑腰了?
“哟,姐姐这可真热闹,这又送出了什么好东西?”那是极为娇媚的女子的嗓音,众人寻声看去,正见那头戴紫金飞凤玉翅宝冠,一袭海藻蓝的团夔纹华袍的女子走了过来。
冰肌玉骨的人儿,何尝能见到她脸上那岁月的痕迹。
娄锦退开两步,不惊不怒的眸子轻轻一敛,便站在了一旁。
“万妹妹这会儿来晚了,却惦记上了本宫的红玉手镯了。”皇后笑着拿下头上的一支金嵌红宝石灵芝钗道:“这东西可比那红玉手镯稀罕地很,妹妹就拿了这去。”
万贵人闻言一笑,轻轻扫了眼娄锦便接过这灵芝钗,“姐姐也莫要以为我这是贪心之人,厉嬷嬷。”
厉嬷嬷从万贵人身后走了出来,递上一个宝蓝色的大盒子。皇后笑着接下,众人起哄直让皇后打开盒子一看,皇后拗不过,又见万贵人笑盈盈地望向自己,便命了宫女打开。
那是一件极为精美的衣服。九鸾飞天金丝暗绣百褶凤裙,上头的凤凰栩栩如生,绣功勘称一绝。皇后扬眉一笑,“妹妹这礼物本宫很是喜欢。”
娄锦朝那衣服上看去,眸光不经意扫过万贵人,便低下头去。手中的红玉手镯散发着一股温热,她拽在手心却只觉得烫手得很。
万贵人像是突然想起了娄锦,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便拉起娄锦的手道:“快戴上给皇后看看,这玉镯子戴上了往后可不敢拿下来。”
玉白柔腻的脸上含着浅浅的笑意,殷红的唇角两颗梨涡若坠了蜜一般,她扑闪的水晶眸子中真若是带着满满的欣喜,“娄锦谢过皇后娘娘。”
未有任何迟疑,戴上这红玉手镯,眼角却看到了万贵人一丝得逞的冰冷容颜。娄锦心头一凛,却依旧不动声色地退到一旁。
许是看不得这几人的全然投入,娄蜜福了福身子,只道是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便离了开去。
在场几人都见皇后对娄锦颇有好脸色,自然站在娄锦身旁,不少人唏嘘道:“娄锦,娄蜜这般目中无人,当初你怎么能原谅她。看你们二人相处平平,以往的那些都揭了过去?”
娄锦但笑不语。揭过去?谈何容易。她令万宝儿死于非命,娄蜜又如何能放地过自己。只不过面上平静,底下早已经波涛汹涌,惊涛骇浪。
杏眼投向了坐在众妃之位的梁娇,见梁娇举手投足都带着刻意隐藏的小心翼翼。就是在推杯换盏之际都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绿意对娄锦点了点头。娄锦见梁娇的腰肢显然比以往要略微粗了点,怕不日就要显怀了。就怕那些眼光毒的人看了出来,到时候梁娇的下场怕是堪忧了。
梁娇注意到娄锦的视线,那双美丽的眸子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便是不服输地撇了开去。这是第几次了,企图逃脱自己的控制,企图凭借着一己之力,以为毫无身份地位的她凭着皇上的宠爱就能在皇宫安身立命?当真是可笑!
娄锦就着身旁的酒杯对着梁娇举杯,世人总是认不清楚形势,梁娇也好,娄蜜也好,没有了倚仗,却一度需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便叫做不自量力。
她没有再留下,与皇后告了声有些头疼,便去了别处。
行经一个高墙下,听得那拐弯处似乎有什么动静,便寻声走了过去。
幽静的湖水上有一艘小船经过,船上坐着一人,观那人侧面,曾经也有一面之缘。
那是皇宫之中最为暴戾性格最为怪异的四皇子。他正笑着扑打着水面,那冰冷的水激地他身旁的小太监们惊叫连连,他却玩地尤为欣喜,丝毫没有察觉出他人的不悦。
“给本殿下坐好,母妃现在又不在,你们得听我的。”
娄锦望了下四周,皇上祭天祈福想来是没带四皇子一道去了。也是,依着四皇子的性格,这若去了必定会损了皇家荣誉。四皇子虽是贤妃所出,可偏偏是个弱智暴戾之人,尽管有这殿下的好名头,怕也是成了他人笑柄。
就在娄锦胡思乱想之际,四皇子站了起来,那船只摇摆,湖面掀起了巨大的涟漪,看四皇子踉跄的身子,真真是看得人心脏都跳了出来。
娄锦突然走了过去,道:“扶住四皇子,到岸边来。”
几个小太监没有见过她,观她手上有皇后娘娘时常戴着的红玉手镯,不敢有丝毫犹疑,便带着四皇子过来。
四皇子诧异地转头,对上娄锦,便笑道:“美人。”
这话惹得娄锦额角一抽,恨不得立马隐身了去。却又不能看着四皇子掉下湖去,只好笑着抿了抿唇。
四皇子一到岸上便拉着娄锦笑道:“你是父皇新纳的妃子?还是哪一宫的宫女?”
娄锦摇了摇头,听得身后有了脚步声,这会儿怕与四皇子继续纠缠,四皇子一个爆脾气上来免不了拳打脚踢,下意识的,她躲在了岸边的假山旁。
来人并不是贤妃,而是方才在御花园中的万贵人。
四皇子见着万贵人,先是瞪了她一眼,接着大声喝道:“本殿下要回宫!”
万贵人蹙着眉,脸色微微发黑,好一会儿,才平心静气道:“四皇子,你先别急着走,你上次不是向我要了一罐子玻璃珠子吗?我拿来了,你看看。”
四皇子因她这句话脸色一缓,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
娄锦诧异的是,万贵人见他如此,竟是慈爱地笑了。这笑容,娄锦却觉得怪异地很,这种怪异不知道从何处而来,娄锦只能更加仔细地望着万贵人,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个神色。
四皇子见那玻璃珠子,双眼都泛起了光芒,这会儿呵呵一笑,倒也不排斥万贵人,却是回头对身后几个小太监道:“走,陪本殿下去玩。”
也不行任何礼仪,转身便走。
几个小太监狼狈地朝万贵人行了礼便急急跟上四皇子,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火红的高墙下,孤身一人的万贵人立在墙头,怔怔地望着四皇子出神,娄锦眉头紧紧蹙了起来,难道万贵人连四皇子都不放过,那珠子也动了手脚?
还来不及多想,就听得那边的宫女说话声。
“皇上他们祈福回来了,快早些准备点。”
万贵人收回目光,转身朝御花园而去。
娄锦见四下无人,便从假山后走了出来。突然,眼角处看到一个人影,她惊地一跳,却见那黑影毫无预兆地靠上前来,一手揽过自己的腰,一手轻巧地把她压在了假山上。
“你!”娄锦挣扎着抬起头来,见到那双清澈的眸子之时,动作不由得一滞。
顾义熙白皙的脸上泛开了笑,他望着娄锦渐渐酡红的脸颊良久才开口道:“阿锦,你可想我了?”
直白,太直白了。
含蓄的三皇子死哪里去了?
这便是瞪大眸子的娄锦此刻脑袋空白的想法,她支支吾吾地看向别处,察觉到后背的一阵温热,她扭动着身子,不适地想要换一下位置。
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顾义熙的脸上腾地起了两朵红云,突然放开娄锦的腰,竟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平静,四周的空气都显得格外安静。
那背对着自己的人长身玉立,月白的袍子将他烘托地堪比日月,娄锦望着他,心中竟是有些欢喜,入宫能让她欢喜的事怕也只有这么一件了。
“阿锦,我很想你。”
那清冷的眸子看了过来,带着些许期盼,好似她若不给他一个答案,便要如此一直盯下去。
娄锦胸中一热,半晌抿了抿唇,“我也是。”
顾义熙脸上放开大大的笑,看得娄锦不知道把手脚往哪儿放,听得几个宫女叫唤她的名字,想来是皇后娘娘要唤了她一道去凌霄宫了。
顾义熙清冷的眸子闪过几分不满,那冰冷的眸子陡然望向那些宫女,宫女们都觉得身边一冷,也不知缘由,只能继续找人。
娄锦扑哧一笑,拉过顾义熙的手,踮起脚尖便在他的脖子上落下了浅浅的一吻,顾不得他多做反应,脚底抹油就跑了出去。
她没发现身后那人愣了好半晌,若非刘韬硬着头皮来打扰,怕三皇子要站成石头不成。
“爷,娄小姐要找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
“恩,先跟着他。”顾义熙眯起了眼,那人定和皇宫之中之人有所牵连,是谁?竟要毁了阿锦好不容易才有的家?
他蹙了下眉头,眼角瞥到了不远处那张扬嚣张之人。
见三皇子看了过来,萧匕安交握在胸前的两只手放了下来,桃花眼中的复杂眸光略过一丝怪异,他笑道:“锦儿妹妹这般主动,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刘韬都蹙起了眉。
萧匕安如何能不生气,什么叫做不可控的事。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若放在现代早恋是要杜绝的,顾义熙那是诱拐未成年少女,不,是诱拐女童!
萧匕安自然有理由生气。
顾义熙扫了他一眼,清冷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那是一种独有的优越感,因为阿锦从未对他人那般主动过。
这便是属于三皇子的得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