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知道六弟调教下的官员是这般营救于我?”
清冷的目光幽冷瞥了眼太子,他道:“父皇,若我真被那班乱民扣押,他们毫不询问,以箭问之,那是什么后果,他们会不知道?”
皇上眯起了眼,“混帐东西!”
黄达见皇上发话,心头一紧,忙上前,他看了眼太子,见太子盯着他摇了摇头。
心往下沉了沉。
娄阳正思索着要如何巧言,躲过这一劫,就见娄蜜走上前来,朝皇上行了个礼。
“羊可儿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皇上怒意正盛,此时见娄蜜说话,想起她已经是羊氏后人,便强自压下怒意,道:“何事?”
“皇上,据我所知,黄大人一向对娄大人鄙夷不已,此番娄大人官复原职,却依旧人微言轻。且听娄大人如何说。”
娄锦勾唇一笑,人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诚不欺我。
娄阳见皇上看他,也不顾黄达变得铁青的脸色,直道:“皇上,微臣劝过黄大人莫去进攻的,只是黄大人不听微臣所言,后来我们发现城墙上空无一人,所以以箭试之。当时微臣的话全军的人都听到的,请皇上明察。”
还不等皇上回答,娄锦就跪了下来,那双若远山之雾的眸子顿时凝了水,一颗一颗珍珠一般落了下来。
“皇上,臣女奉旨运送粮柴。成功把乱民都驱散了,他们对皇上感恩戴德。没想到三皇子他们刚离开没多久,就有冷箭飞来,黄达他们一行人一进来就问我三皇子的下落,我回了三皇子已离去,他们竟然就把我抓了起来。说三皇子与我交情好,把我抓了就……”
这后话她也不说了,言外之意众人都能听出来。
黄达勃然大怒,站起来就道:“我何时说把你抓起来就……。小小年纪既然就敢这般胡说八道!”
“我不明白,你们听到三皇子安全离去为何那般惊讶,竟然还诬蔑我,若非三皇子赶到,我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见我爹娘。”娄锦哭着望向固伦公主,固伦公主向来护短,如今见娄锦这般委屈,她也并非糊涂,自然是听出了其中的意味,冷笑了声,道:“从没听说过去救人还把要救的人绑回来的道理。更没有听说过听到人没事竟然那般懊恼的样子!”
她走到皇上面前跪了下来,皇后和太子脸色都变了变,皇上转头看她,发现这个他最疼爱的妹妹,鬓角上染上了几缕霜,他才发现才几日不见,她就憔悴了。
这个妹妹,向来与他没有芥蒂,从来都是嚣张跋扈,即便是对母后也都毫不拘礼,今天竟然跪了下来了。
皇上有些愕然。
“皇兄,锦儿她经历过什么,相信你知道。我生的女儿她一生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从没为她做过什么,芸儿柔弱,锦儿才十三岁,她们母女熬了十几年才有今天相对好一点的日子。我知道自己任性,这么多年也让皇兄为我操心,是我不对。”
她低头,眉眼轻轻凝了起来。她何尝不知道皇兄与她不能回到当初了。从她下嫁给方宏开始,他便防着她,即便是娄锦真出什么事了,他或许也并不在意。今日她必须要放低身段,摆出臣子之态,这才能让皇上对她放下戒心,对芸儿母女上点心。
娄蜜深深望了眼娄锦,娄锦没什么比她强的,唯一一点那就是娄锦有这么一个外祖母,有这样一个外家。皇亲国戚。
她深吸一口气,索性退到一旁。
皇上叹了口气,太后也走了过来扶起固伦公主,道:“皇上,早些处置了吧,哀家想要请娄锦母女一同去看戏。”
娄锦被人松了绑,而黄达被皇上扣押入了天牢。
就在皇上决定派人扣押娄阳的时候,一个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对着皇上道:“皇上,广商米粮遭遇大火,如今米行的大米丢失了怔怔几百担,如今不知去向。”
那太监话一落,一向低眉不语的贤妃迅速地抬了下眼,眸光锐利地扫过那个小太监。
可就在皇上看过来的时候,她轻描淡写地看了下远处,默不作声地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小口。
皇上蹙了下眉头,下令严加审查。
万贵人听着,眉眼转了起来,仔细一想便知道这其中猫腻,她睨了娄锦一眼,心头端端地震了震,这个丫头万不能小觑,留着必有大患。
皇上命众人照常听戏之后,就冲身旁的路公公点了下头,路公公退下,皇上恢复一脸的笑意,道:“此番平了乱,是三皇子与娄锦的功劳。娄锦,朕答应你让你进国子监,我希望你不要给朕丢脸。”
娄锦点了下头,眼角收到了娄蜜的动作,娄蜜饮茶的动作一滞,她看了眼贤妃,想起一年多前那次无意冲撞四皇子,被贤妃下了命令,一年内不准入国子监。
而这一年就在这荒唐之中过去了,她自可以再为自己赢得名誉。
娄锦在想,上天对待每一个人必然是公平的,她要了万宝儿的命,上天给了娄蜜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上天要了自己和娘的命,却也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
再见到娄蜜,她的表现自然得体,与娄蜜所想的慌乱以及战战兢兢出入甚大。不是娄锦大方地原谅了她,而是娄锦知道,如今她们二人彼此看透,两人正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无须惧怕,无须惊讶。
这一场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
娄锦起身谢了礼,方芸儿笑了笑,她在思索,这两年之内,娄锦与三皇子到底会走向哪儿?她摸了下微微鼓出的肚子,对上萧县公饱含情意的一笑,她低了下眼,脸上洋溢着浓浓的幸福滋味。
娄阳坐在她后方三桌的位置,不知道是顾及娄蜜还是别的,皇上没有判娄阳罪名,只是安排座位的时候显然是离太子远了点。他猛地仰头,一杯酒饮尽,眼眶也已经红了透。她从未如此看过他,这个在十六岁那年喊着要嫁给自己的姑娘,从嫁给她那日起到二人和离,都没有如此含笑着,她的眼中总是饱含着期待和丝丝哀怨。
往常他偶尔会感觉到愧疚,可从没像现在这般去思考。当初芸儿怀着锦儿的时候,为何从未这般望着他?
如今,她看着他,形同陌路。
饮下的酒从甘冽变得苦涩难当,他忙推开酒杯,看着那青花瓷杯在倒下的一瞬间清酒尽数洒落,本以为还有寥寥无几几滴,却在他重拾杯子的那一瞬看了个清楚。他愣住了,心头被满满的讽刺,满满的失落代替。
那曾经藏在心底的恨和一种唤作苦涩的滋味在喉头绽放开来,晕染着令人烦躁乃至于——灰白的沧桑,他低下头,鼻腔发出了丝丝酸意。
“娄大人,可还要奴婢斟酒?”宫女问道。
娄阳摆了摆手,此时锣鼓震动,咚咚锵锵地响了起来,花旦名角都上了场。今天太后点了陈世美攀龙附凤的戏码。
这个戏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只知道一下子名动京城。就连太后也请了人来演。
戏一开始就是秦香莲与陈世美两人恩爱异常,可不久陈世美状元高中,自此他背叛欺骗,她忍辱负重,伤心欲绝。
只听得那秦香莲一句哭诉,问道:“相公可曾想过,香莲视你为天,而你视香莲为何物?”
他听得一震,浑身上下都麻了一般。
下意识地抬头,正见方芸儿悄悄扯出帕子,几不可闻地擦了擦眼角。而娄锦紧盯着那一幕,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秋水眸子似乎要把那陈世美瞪出一个洞来才罢休。
娄锦似乎察觉到娄阳的目光,她回过头来,朝他轻抿唇角,可那笑意只不过在唇角罢了。
娄锦盯着陈世美,武世杰何尝不是人中龙凤,高人一等。他也俊美无常,他也忘恩负义。前世,我与娘的命运几乎相同。
苦涩一笑,她扫了在场的人一眼,有些人早已经潸然泪下,想这皇宫本就是无情的地方,冷暖体会莫过于深宫之处。她转过头,却看到娄蜜眼角的泪花。
她?
娄锦愣了下,想起那日她与武世杰订婚,娄蜜当场被武世杰退婚的一幕,若是娄蜜早有感悟,应该知道,做那抢人丈夫的公主,实非容易。
丈夫好抢,自然好走。抢来的东西最终不是属于你的。
万贵人迅速看了眼皇上,她思索着一件事。那便是若有一日,她不再是皇上钟爱的女子,那该如何?想起当初的茹嫔,那是多得皇上喜爱。可渐渐的,皇上腻了她,也忘了她,她比自己风光,可终究在冷宫里疯疯癫癫地过了。她猛地一颤,险些打翻碗里的金羹。
厉嬷嬷向来察言观色功夫过人,如今见此,便笑道:“娘娘放心,您忘了皇上早上赏赐了您什么东西?”
赏了白梅妆贴额。
那是皇上最喜欢的妆容,白梅,那是皇宫内除了皇上以外最不能碰触的东西,可他却赏给了她。这宫里也只有梁娇和她才有。
她的心陡然安了。皇上是疼爱她的,她不会怀疑。
他疼爱老三,疼爱老五,也疼爱她这朵在皇宫里久开不败的胭脂雪。
就在她展演一笑之际,路公公走到皇上身侧,说了句什么,皇上脸色一变,震怒非常,道:“在哪里捉到的?把那些米给我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