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自称是辛萍侄子的男人,急吼吼地要见南汐,令南汐生出疑心来。
她突然想起来,这个人先前与她在微博上联系,说有人找过他,出很高的价格。
于是她问:“你不是已经有主顾了吗?还出那么高的价格,我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这样你也肯把辛萍的故事告诉我吗?”
男子闷闷地哼了一声,说道:“别提了……那个人太不可靠!”
“怎么不可靠?”南汐问。
“你别管了,总之你要想知道辛萍的事,准备好五万块钱,明天等我的电话,到我约好的地方见面。”他有些不耐烦。
南汐想了想,说:“好,我等你电话。”
挂了电话以后,南汐将工作台上的笔记本电脑抱起来,往门外走去。
推开工作室的门,她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望着,发现外面走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她才放心地走出去,锁上门。
她穿过走廊,匆匆下楼,出去后,迅速地打开车门,坐进自己的车里。锁上车门后,她又往周围望了望,没有看到可疑的特别关注她的人,她才放了心。
开车回公司的路上,她紧张地留意着前后的状况,生怕再发生横里冲出来一辆车,挡住她去路这种事。
她甚至不敢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后座上,而是竖着立在自己的腰后面,帖身放好。
一直到她回了公司,坐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把笔记本摆到办公桌上,接上电源,打开。然后找出来刚才在工作室放的那一段视频,开始播放。
是一个采访的片段,采访对象是一位中年男人。
此人自称是前政府高官,曾因受贿罪入狱,刚刚出狱不久。
据他讲述,当年天鸣物流因为劳资纠纷,员工集体上访,运营一度陷入困难。裴天鸣亲自提着一只装满了钞票的箱子找上他,他接受了裴天鸣的“好意”后,帮忙摆平了天鸣物流劳资纠纷的事。
这一段结束后,南汐又将同一文件里的视频文件一一打开,虽然受访的主体不同,但是终归一句话,他们都是在控诉裴天鸣的种种不是。
南汐大略看过之后,终于明白路在远为什么那么热衷于为裴天鸣拍什么传记纪录片了。
原来他是在花裴天鸣的钱,做黑裴天鸣的事。
一旦明白了这件事,她的心里便清明起来:裴娇倩没有撒谎!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果然都与路在远有关!
也就是说,她的丈夫,她不知不觉中爱上的这个男人,她曾经以为他是一个天使,是上天安排来为她疗伤的幸福天使,原来她错了,他是一个复仇的魔。
这样说来,他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从邓嘉祥的手中救了她,坐在她的对面,这不是一个巧合。
她喝醉酒后,拉着他去结婚,他不但不反对,反而真的跟她去领了结婚证,这也不是在胡闹!
甚至有可能,当他们两个坐在民政局婚姻登记处的时候,工作人员看着她醉醺醺的样子,说不定会提示她婚姻不是儿戏,让她清醒一些再做决定。而那个时候,路在远一定会告诉工作人员:“她是太高兴了,所以才会喝这么多酒,我们很相爱的,我们是认真要结婚,你就给我们办了吧……”
为什么她喝成那个样子,居然还能领到结婚证,她一直对这件事存着疑问。
现在,这个疑团终于解开了。
她以为是民政局办理婚姻登记的人不负责任,事实上极有可能是路在远误导了人家。
因为他知道她是裴家新女婿的前女友,她这一重身份,即便什么不做,摆在这里,也会气到裴娇倩!
她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与裴天鸣有什么样的仇怨,但是她现在其码知道,他出现在她身边,并不是什么上天的眷顾,而是一个事先安排好的局!
她浑然不知自己被拉进了这个局里面,从她与他结婚的那一天开始,她的生活里就发生各种莫名其妙的怪事,被偷拍,照片被传到网上,她因此而被媒体围攻,差一点儿撞坏了脑子……
所有这些事,竟然都与他有关!
最要命的是,如果不是因为他,小河就不会旧病复发!而之后一切错综复杂的纠葛,就都不会发生!
她以为是天意垂怜,不忍见她一个人孤独,才将他送到她的身边。
原来一切都是她美好的想象,一梦醒来,现实无比狰狞,竟然是她自己引狼入室!
无意中发现的这些视频,令南汐茅塞顿开。她像是用一把钥匙打开了一间密室的门,虽然灯光昏暗,但她还是隐约看到了这个秘密的轮廓!
真相突如其来,她的心灵突然承受如果巨大的冲击,浑身发抖,一时竟不知自己是愤怒还是痛悔,是气路在远更多一些,还是气自己更多一些。
这个男人,像风一样来到她的身边,将她裹挟进他的报复计划之中,害得她伤痕累累。她虽然也察觉出他的身份有异,可是她竟然没有因此而戒备他,甚至还爱上了他!
她是有多么愚蠢,才会犯这种低级的人生错误!
南汐窝在椅子里,默默地盯着电脑的屏幕,脑子里轰轰作响,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心跳得很快,令她有一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这一刻,她十分难过,即便是与邓嘉祥分手的那一天,她也没有如此失魂落魄过。
那一天,她最其码还可以假装坚强,假装不在乎,潇洒地愤然起身,直到跑回家,她才哭了出来。
而今天,她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窝在沙发椅里,幻想着这是一个梦,梦醒之后,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路在远并没有失踪,他就在隔壁办公。一会儿她手边的电话就会响起来,会传来他的声音:“小汐,晚上你要吃什么?”
如果老天有眼,必不会给她这样沉重的连环打击,这些令她心碎的事,只应该出现在一个恶梦里。
如果这是恶梦,那么谁来好心叫醒她,她不想沉浸在恐慌、愤恨、懊悔、悲伤之中……
她沉默地呆坐了半个小时,没有人来叫醒她,她自己动了动,直起身来。
心痛,她皱了一下眉,告诉自己,这不是一个梦。
所谓上天的眷顾,所谓拯救她灵魂的天使,所谓的爱情……那一切曾经被她深刻感受到的美好的东西,那才是一个梦。
她从美梦中醒来,现实满目疮痍。
她抬起手来,抓起桌子上的电话,一个键一个键摁下路在远的电话号码。
然后,她把听筒放在耳边,屏住呼吸,等待着。
奇迹并没有出现,他的电话打不通,依然处于关机的状态。
可是她并没有马上放下电话,她认真地听着那个甜美的提示音反复地念着那一句话:“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直到有人敲办公室的门,她才猛然哆嗦了一下,将电话挂掉了。
她把笔记本电脑关掉,合起来放在桌子下面。然后她深深地吸气,抬起双手用力地在脸上搓了几下,才回应道:“进来!”
门被推开,廖一江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手里拎着一只纸袋,放在她的办公桌上:“南副总一定饿坏了,这是对面那家汉堡店的牛肉汉堡,热的,还有一杯咖啡,你吃了饭再工作吧。”
“哦……”南汐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推了一下那只纸袋,“中午你不是买过了吗?我已经吃过了……”
“你没有吃,那一份午餐还在你车里的副驾驶座位上,已经凉掉了。这一份是刚买的,你必须要吃东西。”廖一江又把外卖纸袋推到了她的面前。
南汐盯着纸袋看了几秒,什么也没说,顺从地打开袋子,拿出汉堡来,默默地啃了起来。
廖一江这才发觉她的神色不对,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你脸色极差,又出什么事了?”
“咳咳!”南汐被噎住,咳了几声,“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没事?那你慌什么?”廖一江往前凑一凑,近距离看她的脸,“你这脸……你刚才哭过吗?”
“我才没有哭!”南汐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刚才真的掉眼泪了,赶紧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
廖一江在她的桌子上翻了翻,在一叠文件的下面,翻出她的化妆镜。他把化妆镜举到她的眼前:“你自己看一看,你这张脸,就是传中的哭丧脸!”
南汐往镜子里瞧了一眼,果然看见自己双眉紧锁,眉尾下耷,目光呆滞,整张脸都垮掉了!
这张脸……可真够丧气的!
她一把抢过化妆镜,扣在办公桌上,将手里的汉堡一丢,扯过纸巾来擦着嘴:“累了,没什么,一会儿我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廖一江看着她,没有再说什么。
“你找我有事?”南汐问他。
廖一江指了指桌上的汉堡和咖啡:“没什么事,你吃了东西,就回家休息吧……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一定要跟我说……”
“谢谢。”南汐点了点头,抓起桌上的汉堡,继续啃起来。
她其实也没有多饿,她只是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她心里真的很慌,可是她又不能让自己真的崩溃。
她怪异的样子,让廖一江很担心。
他站在那里,默然地看着她。见她大口地吃汉堡,大口地喝咖啡,什么也不说,他只好默默地叹了一声,转身准备出去。
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南汐叫他:“廖一江!”
他吃了一惊!
她一向都对他十分客气,保持着适度的距离,对他的称呼永远是“廖总监”,今天怎么会直呼他的名字呢?
他转身,表情有些愕然:“什么事?”
南汐似乎没有发觉自己叫了他的名字,喊住他之后,她又有些踌躇,用纸巾慢慢地擦了嘴,喝了一口咖啡,才缓缓地看向他:“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廖一江回身走到她的面前,俯下身,双手撑着桌面,看着她:“什么事?你只管说。”
“你……认不认识那样的朋友……能够查到好多年以前的人……”她犹犹豫豫,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你要找人?”廖一江没听明白,问了一句。
“是,我要找一个人。”南汐点头,“最近发生的事,你都清楚得很,不必我细说。那个辛萍……我想查一下这个人……”
“嘿!”廖一江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你不要掺和进裴天鸣家里的事,他们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没什么关系,算了!你走吧。”南汐没有办法解释她自己的动机,冲着廖一江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廖一江却认真起来,他眨了眨眼睛,猜测道:“难道是因为昨晚你家闯进去人了?还是因为邓嘉祥?”
“都不是,你别猜了,我只是出于好奇,真的没什么关系,不查了。”南汐不耐烦地摇着头,“你当我胡说,你回去工作吧。”
廖一江抿紧嘴唇,想了想,说道:“好吧,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帮你查一下。”
南汐眼睛一亮:“你认识这方面的人?”
“你忘了?我在媒介部干了多少年了,我认识很多媒体朋友,这其中也不乏跑公安这条线的记者,我不敢保证一定查得到,但我会尽力。”廖一江说。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想知道辛萍还有什么亲戚,他们现在住在哪里。”南汐明确了自己的目的。
“好,我试一下。”
这一次,廖一江没有问她为什么要查找辛萍的亲戚,而是一口答应下来。
然后,他转身出了她的办公室。
他走后,南汐将那一台从工作室搬回来的笔记本电脑,小心地放进了保险柜里,锁好了。
有了昨天晚上那种恐怖的经历,她不敢保证裴天鸣不会派人深夜潜进来偷电脑。
藏好了笔记本电脑后,她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回来后,她坐在自己的电脑前,给路在远写了一封邮件。
他的电话打不通,但他极有可能会上网的。今天上午,她还在担心他的安全。现在她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知道他一定好好的,藏在某一个地方。
昨天她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现在她懂了,他做了这些事之后,如果不赶快逃走,裴天鸣不会放过他的。
他像风一样把她卷进他的阴谋里,又像风一样离开她,把她留在风暴的中心。
她很难过,但她是坚强的南汐!
父母双亡击不垮她,妹妹患病拖不垮她,相恋多年的男朋友劈腿另娶,她也挺过来了!
现在,这个闪婚的丈夫欺骗了她,她也要在悲愤中仰起头来!
她给自己打着气,可是心里仍然会痛。
当她敲下“路在远”三个字时,她的眼泪“刷”地掉落下来。
她还是哭了!
她一边哭,一边写邮件。
她没有提自己看到的那些视频,也没有质问他为什么要欺骗她。她只在邮件里说了两件事。
第一,她会委托律师向法院起诉离婚,希望他在看到邮件后,处理一下他们离婚的事。即便他不方便露面,也请委托一位律师来处理一下他们离婚的事。
第二,她正式向他请辞,请他委托一个人来,接下智美广告的工作,她只工作到有人来接替这个位子为止。
一场美梦醒了,她要赶紧收拾好残局。
发送了邮件之后,她的情绪低落到了深谷底。她趴在桌子上,止不住地抽泣着,心痛地快要死掉了。
正在她伤心不已的时候,秘书金娜娜敲门:“南副总……”
南汐没有力气搭理她,便不做声。
本以为金娜娜会识趣一些,听到她的回应,就会离开。
谁知那个平时十分机灵的小姑娘,这一会儿却很固执,又敲了几下门:“南副总,有人找你……在前台那里……没有预约。”
“我很忙,不见!”南汐回了一句。
金娜娜似乎听出她的声音不对,沉默了几秒,为难地说:“是两位老人家,他们说自己远道而来,是你的亲戚,无论如何要见到你。”
亲戚?南汐迷惑了。
自从她们家破产后,亲戚们就躲得远远的。
后来小河生病,南汐还在上学,曾经有人建议她,把妹妹委托给一个信得过的亲戚照顾两年,等她大学毕业了,再领回来,毕竟上学带着一个妹妹,不太方便。
那时候南汐认真考虑过这个建议,她想找父母的兄弟姐妹们商量一下,谁知那些长辈一听说要照顾自闭的小河,纷纷找借口推托。
从那以后,南汐的生活里,就再也没有“亲戚”这个词了。
与亲戚们失联了这么多年,这会儿突然说有人来找她,还是远道而来,她怎么也想不出来,会是哪一门的亲戚。
“我知道了,我马上出去。”南汐应了一声,扯起纸巾来擦脸。
把眼泪擦干净以后,她往脸上扑了一点儿粉。
看着化妆镜里的自己,虽然眼睛有点儿肿,表情还算是镇定,她才站起身来,出了办公室,乘电梯下楼。
刚出电梯,她就看到前台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两位老人,正不耐烦地向前台接待小姐唠叨着:“你让我们上去吧,小汐不会不见我们的……”
天哪!怎么会是他们?
她大吃一惊,心脏差点儿停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