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幼稚。”南汐白了廖一江一眼。
廖一江丝毫不受打击,把摊铺上所有的夜光星星状贴纸都挑了出来,一边付钱一边说:“小河,你想象一下,如果把这些贴纸都贴到你房间的墙壁和天花板上,晚上把灯熄掉,是不是就有一室的星光了?”
“对哎!”南河眼睛一下亮了。
“怎么样?哥哥没有骗你吧?说有星光就有星光!嘿嘿!”廖一江得意地笑了两声。
南河一把抢过那些贴纸,抱在怀里,回头问南汐:“姐,我们现在就回家,好不好?”
虽然南汐觉得这种玩法很幼稚,却难得小河喜欢。今天晚上出来,小河并不像在家里那么不安和紧张,她会笑出声音来,还说了好多的话。
只要妹妹高兴,别说在墙上贴这些幼稚的贴纸了,就是要南汐把房子拆了,她也是愿意的。
“好啊,现在就回去。”南汐向廖一江投以感激的目光。
廖一江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既然小河喜欢,以后哥哥经常带你出来玩,好不好?”
“嗯。”南河点头。
一手举着棉花糖,一手抱着一叠贴纸,南河开开心心地出了夜市。
上车的时候,南汐拦住了廖一江,对他说:“今晚辛苦你了,我可以开车带小河回家,你就不要送了,就在这里打车回家去吧。”
“那怎么可以?我把你们接出来的,当然要负责送回去,我可是绅士呢。”廖一江以为南汐是客气,就拨开她的手,准备进驾驶座。
南汐拉住他,说:“真的不用送了,我现在的精神着呢,开车完全没有问题,让你送来送去,怪麻烦的。”
廖一江这才感觉到,南汐是真的不想让他开车送回去。
整个晚上都挺开心的,这突然的抗拒是从何而来,他也弄不清楚。
他也没问,轻轻一抿唇,说道:“那好吧,小心开车,到家了给我发一条短信。”
“好的,那我们先走了。”南汐让南河先上了车,给她系好安全带,自己也坐进驾驶座中,朝着廖一江摆摆手,发动了车子。
车子上路后,南汐从后视镜看到,廖一江一直站在路边,目送着她们离开。
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从家里出门的时候,停在邻居家门口的那辆车给了她莫名的压力。她总觉得路在远就在附近,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看着她与别的男人一起出来散心。
这种念头令她很不自在,所以她支走了廖一江,决定自己开车回家。
回到家门口,她停好车,特意往四周望了望。
没有那辆军绿色的大吉普!
她长出一口气,心里暗暗地骂自己:真是神经病!这世界上开那种车的人多了,难道以后只要在街上看见那一款的车,自己就要紧张半天吗?
她坐在车里,跟自己生着闷气。
“姐,不下车吗?”南河见姐姐鼓着腮帮子发呆,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就忍不住发问。
“下车下车!回家给你贴满屋的星星。”南汐赶紧换了一副笑脸,拉开车门下车,又跑到南河那边,把南河也接下了车。
锁好车后,姐妹俩儿朝着家门走过去。南河眼尖,一眼看到院门墙边有一束鲜花。她拉了南汐一下:“姐......”
南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也看见倚墙而放的那一束鲜花,在花束的旁边,还有一只塑料袋子。
她的心“扑通”跳起来,卡在了嗓子眼儿那里。她赶紧往四周张望,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走过去,在花束中扒拉了一番,没有找到留言的卡片。再打开塑料袋子一看,里面竟是一个外卖盒子,一股臭豆腐的味道就在她拉开袋子那一瞬间扑了出来。
她伸手摸了摸,盒子还是温热的,可见送东西的人才离开不久呢。
她抱起花束,拎起那盒臭豆腐,又回身张望。周遭安静空旷,哪里有他的身影?
南汐叹了一口气,推开院门:“小河,进来吧。”
推开家门,客厅里亮着灯,却没有人。姐妹俩儿换好鞋,姐姐抱着鲜花,拎着臭豆腐盒子,妹妹举着棉花糖,抱着一沓星星贴纸,往她们的房间走去。
“看来你们玩得很愉快啊,满载而归呢。”楼上突然传来邓嘉祥的声音。
南汐倒没有怎么样,可是南河却吓了一跳,手一抖,贴纸都掉到地上去了。然后,她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怯怯地抬起头,望向二楼。
在二楼的楼梯口,邓嘉祥坐在一把椅子上,俯视着刚刚进屋的姐妹二人。他是专门等她们回来的,已经在这里坐了半个多小时了。
“嘉......嘉祥哥。”南河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紧张地捏着手里的棉花糖,缩了肩膀。
南汐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贴纸一张一张捡了起来,抬头看邓嘉祥:“邓嘉祥,我拜托你一件事,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你要有身为客人的自觉和基本礼节,第一条就是:不能干涉主人的生活!”
“我没有干涉你们的生活,我只是有些感慨,现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还能有玩心?还玩得这么高兴?”邓嘉祥的语气酸溜溜的。
“我要怎么生活,轮不到你质疑。身为客人的第二条基本礼节:不要装午夜幽灵,大半夜不睡觉不开灯,坐在黑暗中吓唬人!”南汐略一抬头,淡漠地瞄了邓嘉祥一眼。
然后,她朝着南河一摆头:“小河,我们回屋去吧。”
南河却站在那里不动,仰头看着邓嘉祥,又怯弱地喊了一声:“嘉祥哥......”
邓嘉祥沉默地看了她们两个几秒,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冲南河笑了一下:“小河,嘉祥哥其实是担心你,不亲眼看见你回来,我就睡不着啊。好啦,既然你安全回家了,就赶紧去洗洗睡吧,嘉祥哥也累了,要去睡了。”
说完,邓嘉祥慢慢地挪着步子,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南河低下头,咬紧嘴唇,脸色有些发白。
南汐为怀里的这一束花和手里的这一盒臭豆腐而烦恼,也没有特别留意到妹妹的神情。她先把花束和臭豆腐送回自己的房间,换了衣服,才去了隔壁妹妹的房间。
南河坐在床上,神色黯淡,并不似刚才在夜市上那么欢快。
“小河。”南汐叫她,“姐姐去搬梯子,把所有的星星都贴上去,好不好?”
南河抬眼看她,犹豫了一会儿,问:“嘉祥哥会不高兴吗?”
听她这样问,南汐一阵揪心。虽然妹妹的病情见好,可是对邓嘉祥的依赖却越来越严重。如果有一天邓嘉祥离开她们家,从小河的视线中消失,不知道小河会怎么样。
“这件事不用他批准的,这个家姐姐说了算,姐姐说可以贴,那就是可以贴。你等着,我去搬梯子来。”
南汐去了杂物间,把梯子扛了出来,架在南河卧室的正中央。然后她把那些贴纸都倒出来,铺在床上,根据数量大概估计了一个间距,她就爬上了梯子,将一个一个的星星贴纸撕下来,贴在了南河床上的那一片天花板上。
剩余的那些,就零零星星的贴到了四壁的墙上。
这一项工作,她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做完。整个过程中,南河就坐在床上,安静不说话,忧心忡忡的样子。
南汐看她那样,心里在想:刚才在外面,她还挺高兴的呢,眼睛都闪亮有神了,怎么一回家就蔫了呢?看来以后还是应该经常带她出去走走啊
所有的星星都贴到了墙上后,南汐把梯子搬出去,然后她回到屋里,对南河说:“小河,让我们检验一下结果,看看廖一江哥哥是不是吹牛,好不好?我要关灯喽。”
她“啪”地摁下灯的开关,卧室里一下子黑了。
紧接着,天花板上和墙壁上的所有星星都亮了起来,一室五颜六色的微芒,像是一个闪着五彩星光的夜空。
“呵呵!”黑暗中,南汐听到南河笑出了声音。
“小河喜欢吗?”她问。
“真的有星光哎,一江哥哥没有撒谎。”这突然亮起来的满室星光,给南河带来的很大的欢喜,她的声音也轻快了起来。
南汐松了一口气。
其实小河就像一个心思单纯的孩童,这一点点惊喜,就能让她高兴起来。其实她所要的很简单,无非就是一份安宁的生活。她的心经受过恶风恶浪肆虐,她是一个被吓坏的孩子。
南汐的眼睛适应了幽暗的光线之下,走到床边,坐到南河的身边。
她搂着妹妹的肩膀,轻轻说道:“小河,以前是姐姐没有保护好你,从今天开始,姐姐的生活就以你为重心,只要你开心,姐姐做什么都愿意。”
南河静静地听完南汐的话,没有回应,大概好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吧。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姐,你看,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的星光,可是没有黑色的星星,为什么?”
“傻妹妹,哪有黑色的星星?就算有,它不闪光,就被融进黑暗之中了,我们是看不到的。”虽然妹妹的问题很奇怪,南汐还是认真地回答她。
“哦......我倒是见过黑色的星星......在梦里......一片白茫茫的云雾里,有好多黑色的星星在闪动。”南河喃喃道。
南汐听着妹妹诉说自己的梦境,心好疼。妹妹心里的那个世界,连星星都这么诡异啊。
“哎!以后你每天看着这些彩色的星星入睡,梦里的星星就不会是黑色的了。你看,你屋子里有多美的星光啊,你就睡在这美丽的星光里,做一个好梦吧。”
说着话,南汐扶着妹妹躺下,给她盖上被子。
她就坐在床边,一直等到妹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才站起来。走到门口,回头再看天花板上和墙壁上微微闪亮的那些星光。
在夜市的时候,她还笑话廖一江幼稚。没想到那些不起眼的贴纸,竟然还能营造出这么美的星光效果。
她叹息一声,轻轻地拉开门,踮着脚走出南河的卧室,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灯光下,那一束鲜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美丽姑娘,孤独而委屈地躺在桌子上。鲜花的旁边,是那盒还包在塑料袋子里的臭豆腐。
两样东西,反差极大,完全不搭界,放在一起极具喜剧效果。
可是南汐却笑不出来。
她走过去,又在花束里翻找了一遍,仍然没有找到写字的卡片。她拉开装臭豆腐的袋子,却一眼看到里面放了一张纸条儿。
她赶紧拿出来,展开一看,果然是路在远的笔迹。
一张临时从记事本上扯下来的纸,上面写了三句话:晚上玩得高兴吗?我给你买的宵夜,趁热吃了吧。
果然是他!她出门的时候看到的那辆车,果然是他的车!他那时候一定坐在车里,看着她和廖一江坐进一辆车里,开车走了!
离了婚就是不同啊!这要是在以前,要么他会在当时就冲下车来,把她拽回去,要么他就一直开车跟着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但是现在,他竟然在那当下开车走了。
他是真的打算放弃她了吗?那这鲜花和臭豆腐又是怎么回事?想和她玩深沉?所谓的“离婚不是结束”,指的就是这种默默的骚扰吗?
她还在生他的气,以她现在的心境,理所当然地把他这种行为看做是一种骚扰。
我才不吃你买的东西呢!
她在心里暗暗地赌气,拿起盒子就要往垃圾桶里丢。考虑到臭豆腐的味道太浓烈,虽然她喜欢这种食物,可是也不能整个晚上都在臭豆腐的气味包围中睡觉吧。
于是她端着盒子去了厨房,想要把它丢进厨房的垃圾桶里。她站在垃圾桶的旁边,手抬起来的那一瞬间,又后悔了。
臭豆腐的味道一缕一缕地飘进她的鼻子里,虽然已经凉了,却仍然在诱惑着她。她也说不清是自己的胃被诱惑了,还是自己的心被诱惑了,犹豫再三,打开微波炉,将臭豆腐放进去,按下了加热按钮。
一分钟后,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响,提醒她加热结束了。
她把臭豆腐拿出来,摆到餐桌上。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拿出一双筷子,夹起一块热乎乎的臭豆腐,放进嘴巴里。
很香,是她喜欢了多少年的味道,在这寂静空落的午夜里,温温热热地暖了她的胃。
可是她为什么想要哭?嘴巴里嚼着味道浓郁的臭豆腐,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掉下来。
她擦掉眼泪,再夹第二块......一盒臭豆腐,被她就着眼泪吃掉了。她将空盒子丢掉,回到房间,找了一只空瓶子,把花插好后,洗漱睡觉。
身体极累,她是非常想睡的,但她却没有睡意。这样的状况,在她身上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了。
多奇怪,当初她被邓嘉祥甩掉,也会伤心地掉眼泪。可是眼泪流完之后,她却照样呼呼大睡。别人都说失恋会失眠,她那时候是完全体会不到的,她还以为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现在她终于尝到失眠的滋味了,明明身体疲惫得像一滩烂泥,偏偏脑子有千军万马奔腾着,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烙饼一样翻滚了一个多小时,她恼火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发了一会儿呆,她跳下床去,翻出笔记本电脑来。她已经好久没开电脑了,她怕看到那些关于裴家和赵家的消息,还有关于她和路在远的各种小道传闻。
可是今天晚上,她忍不住想要了解一下那些事,关于他,关于他的父亲和母亲,关于他正在做的那件事。
打开搜索引擎,她敲下了几组关键字。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是网络上和媒体上竟然还对这件事保持着热情。大概是赵良卯和裴观在的身份不同凡响吧,又或者是因为这关系到两家大公司的前途命运,甚至有可能.......是裴天鸣和赵良卯双方分别买通关系在媒体和网络上造势。
总之,搜索出来的结果,五花八门,这种版本的故事都有。
随手点开最新的消息来看,竟然是一家门户网站发布在醒目位置上的文章。
文章里讲了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两个人,一个是裴天鸣,一个是辛萍。故事的大概内容,是说三十几年前,裴天鸣与辛萍本是一对相亲相爱的恋人。后来赵欣瑶看中了裴天鸣,苦追没有结果,就让她的父亲赵良卯动用黑社会手段。威逼之下,这一对恋人不得已分手了,裴天鸣迫于压力,娶了赵欣瑶。
这还不算完,后来赵良卯担心裴天鸣怀念旧恋人,不能一心一意地对待他的女儿,就派人去追杀辛萍。那些人拿刀砍辛萍,又放火烧她的住处。后来虽然辛萍得救,但却失去了一条腿,并被彻底地毁容了。
南汐看着这个故事,忍不住冷笑。
整个故事中,除了辛萍残了一条腿和毁容是事实,其他的部分全部是编造。
但是这篇文章的作者竟然知道辛萍现在的状况,辛萍来到D市也不过几天,而且裴天鸣不可能让她贸然地曝光在大众的视线里。那么可以想见,这篇文章是在裴天鸣的授意之下写出来的。
既然是裴天鸣的意思,竟然没有提到路在远,那是什么意思?
循序渐进?先打击赵良卯的赵欣瑶的社会声望,让所有人都去恨这对父女。然后再让辛萍和路在远亮相,那时候这对可怜的母子一定能博得大众的同情和支持。在一片除恶扬善的呼声中,大概就没有人会关注到裴天鸣侵占赵氏娱乐这件事的动作吧,路在远也可以众望所归地亮出裴天鸣亲生儿子的身份。
恶霸一般的赵氏父女会得到惩罚,大家会说那是他们罪有应得。而受难的辛萍母子终将有好报,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物质上的。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普通的观众都喜欢这种大圆满的故事结局。
裴天鸣果然是老狐狸!或者......这其中也有路在远的主意?
当南汐在厨房里吃着热乎乎的臭豆腐时,她感觉路在远离得很近,她的心是痛的。可是当她坐在电脑前,看到他与父亲和赵家的这些纠葛时,她就会感觉路在远离得很远很远,她的心是凉的。
不知道的时候想知道,知道了又徒增无限烦恼。
南汐生气地直接按下电源键,关了电脑,重新倒回床上去。辗转反侧,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睡到几点了,一阵敲门声吵醒了她。
她起床去开门,看见邓妈妈怀抱着一束鲜花,站在门外:“小汐,刚才有人来送花,说是给你的。”
南汐睡意朦胧,接过鲜花,对邓妈妈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谢谢你。”
“是谁......”邓妈妈忍不住好奇,想要发问。可是不等她问完,南汐已经关上了门。
南汐也不仔细看,随手将花束丢在桌子上,她一回身,扑到床上,闭上眼睛想要接着睡。
可是,她却再也睡不着了,睡意一点一点消褪,摆在她身后桌子上的那一束花,像是有着无限的魔力,将一缕一缕的花香送进她的鼻子里,抓扯着她的神经。
她翻了一个身,瞪着那束花看了半天,坐起来。
她在心里默念着:不会是他不会是他,这次肯定不是他......结果却可想而知,除了他,还会有谁在一大清早给她送花?
这一回,他留了卡片,上面写着一行字:既然你已经有夜游的体力了,那么请从今天开始上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