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辛萍母子二人和连雯雯夫妇二人关进小院子之前,裴天鸣没收了他们的手机。
这四个人现在被彻底隔绝,没有办法与外界联系。
本来他们也没有要向外界求救,按照计划,只要静静等待着DNA鉴定,确认了路在远与裴天鸣的父子关系之后,他们自然会从这座小院子里出去。
可是路在远却很着急,原本他在等着芬姐给他打电话汇报,向他汇报南汐的消息,现在电话被没收了,令他十分焦躁。
因此,他根本就没有在听母亲讲什么,他恍神了。
辛萍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就摇着轮椅来到他旁边,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儿子,你好像不太高兴。”
“恩?”路在远回过神来,转头看着辛萍,“我吗?挺高兴的,只要妈妈高兴,我就很高兴。”
“你……在怪我昨天瞒着你偷偷地行动吗?其实我是想,那样的事终归是有些缺德,还是把你撇清在外比较好,坏人由妈妈来做,我儿子将来是要做大事的,身上不能有污点。”辛萍说着话,握住了路在远的手。
路在远将手指蜷了起来,随即意识这个抗拒的动作太明显,便又将手指舒展开,任由辛萍握着,然后说道:“妈,我们的目的达到了,以后尽量不要做伤害无辜的事情,好吗?我也不希望妈妈背负指责。”
“无辜?”辛萍的眸光锐利起来,“你觉得吴可欣是无辜的吗?她明明知道裴天鸣是有妇之夫,而且裴天鸣的年纪可以给她当爹!她还要挖空心思给裴天鸣生孩子,为什么?不就是看上了裴天鸣的家业吗?她哪里无辜?完全是咎由自取!”
路在远动了动嘴唇,叹出一口气,决定闭嘴,不与妈妈争辩。
辛萍看得出来,路在远并不认同她的做法。路在远隐忍与无奈的表情,更加让她感觉到,儿子变了。
在他还没有回国之前,他有着与她一样深刻的仇恨,所有已经进行和未来即将进行的计划,都是他主动参与制定的。那个时候,他与她同仇敌忾,对她百依百顺。
可是现在,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开始怀疑他们的计划,并且开始同情敌人。
辛萍不禁暗暗咬牙:这都是因为那个叫南汐的女人!是那个女人改变了她的儿子!所以她坚决不能允许那个女人继续留在儿子的身边!一定要让他们离婚!
她这样想着,默默地转了轮椅,去一边喝茶。
与母亲话不投机,路在远也沉默了,继续想自己的心事。
一整夜,路在远都没有合眼。
第二天一早,裴天鸣就带着他的私人医生来到珍宝阁。
辛萍继续表现出她对裴天鸣的鄙夷与抗拒,屋门紧闭,不肯让医生给她抽取DNA检验的样本。
路在远却很配合,二话不说,让医生给他抽取了血液样本。
他想:反正也是躲不掉的事,不如赶紧做完,也好放他出去找南汐。
裴天鸣亲眼看着医生取了路在远的血样后,却怎么也叫不开辛萍的房门。最后,他不得不叫来外面看守的两名手下,撞开了辛萍那间屋子的房门,进屋后按住辛萍的手臂,抽取了她的血液样本。
辛萍挣扎了几下,骂了几句,自然是无济于事的。
在裴天鸣离开前,路在远追到院子里,向他要求归还手机:“我有重要的事,请把手机还给我!”
鉴于眼前这个年轻人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儿子,裴天鸣对他的态度非常慈祥:“你放心,只要鉴定结果证明你妈妈没有撒谎,别说一部手机了,你要一架飞机我都给你买。”
“我只要我的手机,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
“是一位姓陈的女士吗?”裴天鸣好脾气地问他。
“她打来电话了吗?你接了?她说什么?”路在远急切地问。
裴天鸣笑笑:“她坚持要你本人接电话,什么也不肯说。”
“快把电话还给我!我有急事!必须要给她打电话!”路在远一听说芬姐来电话了,更着急了。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向外界求助或报警?在鉴定结果出来之前,我不能允许你们与外界有任何的联络。不如这样,你有什么话跟我说,我替你向那位陈女士转达。”裴天鸣面上带笑,却坚持不肯还手机。
路在远急了,一把抓过旁边的医生,从医生的口袋里摸出手机来,就要拨打芬姐的电话。
裴天鸣急忙喊人制止。
路在远扣住医生,迅速地打开医疗箱,取出一只针筒,对针头准医生的脖子,威胁道:“让我打了这一通电话,我就乖乖地配合你的鉴定,如果你不让我打这个电话,那就别怪我对医生不客气。”
虽然针头并不致命,但是裴天鸣考虑了一下,还是摆摆手:“要打就当着我的面儿打,我相信你不至于笨到要报警,因为报警对于你妈妈没有好处的……”
他说话的功夫,路在远已拨了芬姐的号码。还好,前天他为了催促芬姐赶紧去澳门,反反复复地打电话骚扰她,便记住了她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传来芬姐的声音:“喂?”
“芬姐!见到小汐了吗?你们回来没有?”他焦急地询问。
芬姐听出来是他,态度立即变差:“回什么回?小汐正发着烧呢!你想要她的命吗?”
路在远的心里当即着了火:“发烧?生病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你问我?不如问你自己吧!你都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芬姐愤怒了。
路在远愣了两秒,丢下手机,迈步就往外跑。
负责看守的手下人急忙去拦他,几个人便在小院子里扭打了起来。
裴天鸣追过来,喝令自己的属下住手,然后问路在远:“你不要耍什么花招,这两天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我不会允许你出去的。”
“小汐在澳门,她生病了,我必须要去看她!”路在远仍然在挣扎,但是架住他的那两位是裴天鸣花大价钱请来的专业级别保镖,被他们制住,很难挣脱的。
裴天鸣一听这话,便笑了:“原来是这样,没想到你也是一个有情有意的人。不如这样吧,我派人去澳门关照南汐,负责把她接回来,她的情况我随时通报给你,你总该放心了吧?”
路在远心如火燎,可是他也很清楚,这个时候,裴天鸣绝对不会放他离开的。
“那好吧,这件事就拜托你,一定要照顾好她。”路在远说着话,回身拾起手机。但是芬姐已经挂断电话了,他再打过去,就没有人接了。
裴天鸣也不含糊,直接吩咐他的私人医生:“孙医生,让你的助手带着两名护士,马上飞赴澳门,照顾好南汐,情况允许的时候,就带她回来。”
孙医生答应了,向路在远要了南汐所住酒店的名称和地址,离开了。
裴天鸣随即也离开,珍宝阁便安静了下来。
路在远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而辛萍就坐在窗子那里,静静地看着她的儿子,目光沉郁。
整个上午,母子二人一个屋外一个屋内,没有讲一句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连雯雯出去叫路在远:“在远,进屋吃饭吧,别在院子里转了,你妈很担心你。”
路在远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见辛萍正透过玻璃窗,朝他招手。
他低头,进了屋,沉默地坐到了桌子前,拿起一杯水,一口一口喝着。
辛萍从里屋出来,坐到他的旁边,轻声问:“南汐生病了?应该只是感冒发烧,不会有大事的,你放心好了。”
路在远看了辛萍一眼,没有说话。
他太了解自己的妈妈了,他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他越是表现出对南汐的关切来,他的妈妈就越是恨南汐。
“我没有担心,你也不用担心,吃饭吧。”路在远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句,端起一碗饭来,胡乱往嘴里扒了几口。
辛萍当然看得出儿子那敷衍的态度,但她没有再说什么。
漫长与煎熬的一天,没有任何消息。
第二天中午,裴天鸣的助理来了,将南汐的情况通报给路在远。
孙医生的助手去了澳门后,找到了南汐。当时南汐已经在医院里了。
据医院里的医生讲,南汐并没有感冒,也没有其他的病症,但她就是高烧不退,经医生反复诊查,最后确定是心力交瘁引起的发烧。
也就是说,她太累了。
路在远从助理的口中听到“心力交瘁”四个字,眼眶一热,眼睛就红了。
南汐这大半年所承受的心理压力与折磨,他是非常清楚的。
他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就在经受着失恋的痛苦。但她在人前从来不会表露出来,她会装作很坚强,好像她根本不在乎失恋这回事。那时候,他只见过她哭了一回,她躲在卫生间里,开大水流,坐在水流下面捂着脸流泪。
后来,他的事,邓嘉祥的事,南河的事,像是恶魔缠身,令她始终不得安宁。
她一直不快乐,直到他们相爱之后,她才会偶尔展露出发自内心的愉快的笑容。
可是,对她来说,爱上他并不是快乐的开始,而是悲剧的开端,因为他从开始就欺骗了她,他在她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将她卷入了他的复仇计划中。
接二连三的打击,终于从内到外彻底击垮她,她现在连一个表面的淡定坚强都维持不住了,她病倒了。
原本他还打算跟裴天鸣商量一下,放他出去,让他去澳门。
现在他决定放弃这个念头了。
让她安静地养病吧,也许现在她最不希望看见的人就是他,他又何必跑去给她添堵呢?
他内心的不安转化为深深的罪孽感,将他的心压沉至黑色的深渊中。
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回了屋,躺到了床上。
他也好累,他也有一种心力交瘁的疲惫感,但是他怪不得别人,只能自责……
第三天的夜里,被软禁在珍宝阁中的四个人正在吃晚饭,裴天鸣推开门,兴冲冲地走进来。
路在远只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是DNA鉴定的结果出来了。
不管是什么样手段的鉴定,最后的结果都将证实,他是裴天鸣的儿子!
辛萍有些激动,手抖了一下。她故作淡定,放下饭碗,扭头不搭理裴天鸣。
裴天鸣走到餐桌前,看看路在远,再看看辛萍,眼圈一红,差点儿掉下眼泪来。
他抿着嘴唇,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盯着路在远看了半天,他突然单膝着地,跪在了辛萍的面前:“萍,让你受苦了,我对不起你。”
虽然裴天鸣的态度很真诚,可是相较于辛萍当年的惨烈遭遇,这话还是显得单薄了。
辛萍并不为所动,冷冷地哼了一声:“鉴定结果出来了吗?你确定我就是辛萍了吗?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请原谅我又一次伤害了你,我不应该怀疑你的!”裴天鸣说,“鉴定结果出来,无论是从血型上判断,还是DNA检验的结果来看,都可以证实在远是我们俩儿的孩子!你……你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我知道你那个时候怀孕了,我不会离开你的!”
这话纯粹是马后炮,辛萍也不当真。她也懒得与他争个真假,过去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她要的是未来。
她转回身,直视着裴天鸣:“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们母子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不要走!为什么要走?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这是一件多美好的事!你们留下来,这些年你们母子受了那么多的苦,我一定好好补偿你们!”裴天鸣边说着话,边拉住也路在远的手。
路在远很反感,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可是裴天鸣并不放开他,反而站起身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儿子!爸爸实在没脸面对你,但是爸爸真的很高兴有一个你这么优秀的儿子!”
路在远伸手要推开裴天鸣,可是辛萍却向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动。
裴天鸣抱住路在远,乱激动了一回,老泪纵横。等他松开手后,就听辛萍又说:“裴天鸣,儿子是我的,不是你的。我们也没有打算要你的什么补偿,你也别说什么一家三口,你有老婆有女儿,跟我们不是一家人。你只要放我们离开,我们别无所求。”
“不要离开!”裴天鸣死死地拉住路在远的手,“你放心,只要给我一些时间,我必然会给你一个正式的名分。至于在远,我现在就可以向全世界宣布,他是我儿子!他将是我名下所有事业的接班人!”
他就这么急切地把话说出来了,甚至都不用辛萍再费更多的心机。
辛萍很想放声大笑!她就知道会是这样!这么多年她在儿子身上花足了力气,将他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年轻人,就是为了等这一刻的到来!
她忍着笑,面部抽搐了几下。好在她本来就没有一张正常的面孔,那些疤痕占满了她整张脸上,令她的面部已经失去了表达喜怒的功能。
裴天鸣沉浸在有儿子的喜悦之中,也没有去留意辛萍。
事实上,他现在快要高兴地发疯了!裴家后继有人,他一生的经营将来都可以交到儿子的手上,人生真是太完美了,他再无缺憾了!
尽管路在远怀着一颗复仇的心,对他做过一些伤害的事,但是他不在乎!
更何况,那些事根本就没有伤害到他,反而暗暗地帮到了他,令他终于摆脱了赵良卯的压制和影响,甚至帮他掌握了属于赵良卯的赵氏娱乐公司!
以前他从来不敢想,赵氏娱乐有一天会属于他。他知道,赵良卯早有遗嘱,将赵氏娱乐留给赵欣瑶和裴娇倩。
可是现在他却有了吞占赵氏娱乐的野心。因为赵良卯突遭打击半身不遂,现在虽然意识清醒,却没有办法表达,基本等同于废人了。而赵欣瑶官司缠身,只要他稍稍动用一些关系,她就别想顺利地出来。
时机大好,只要他好好运筹一番,得到赵氏娱乐并不难。
更何况,他现在还有一个得力的助手,就是他的儿子!他相信,在对付赵家父女二人这件事上,路在远一定会站在他这边的!
一想到这些,裴天鸣便踌躇满志,内心澎湃不能自已。
即便辛萍母子二人都表现得很冷漠,但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他是一个有钱有势的老子,还能收不服自己的儿子的心?
他紧紧地攥着路在远的手,擦了擦眼角激动的泪水,诚恳地说:“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消除你们对我的怨恨,在远,你跟我来,我们父子俩儿好好谈一谈,好不好?”
路在远看了辛萍一眼,他并不打算拒绝与裴天鸣交流,他现在只想赶紧走出珍宝阁,只有自由了,他才能去找南汐。
“只是跟我谈吗?我妈还要留在这里吗?”路在远指了指辛萍,问裴天鸣。
裴天鸣赶紧摆手:“怎么会?我已经让人收拾屋子了,你们都搬到前头去!我们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