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已风平浪静,这边祭礼照常进行。
经过了刚才的一个小插曲,众人皆垂首肃立在旁,一个个低眉顺眼,噤若寒蝉。
刘肇扫了一眼众嫔妃,不怒自威:“我大汉以孝治天下,自光武皇帝始,就建立了孝廉取士的制度,只有至孝之人,才有资格入仕为官。你们都是朕身边最亲近的人,更应注重孝道,为天下垂范。何为孝?敬畏天地神灵,感念列祖列宗,遵礼守节,举止有度就是孝。有一位豪门贵胄之女,为守父孝,居草庐,食粗粝,荆衣布裙,孤灯为伴,她却不以为苦,这就是孝。”
众人心知肚明,邓绥为父守孝三年,也的确是平常女子所不能。
“朕今天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跟你们讲这番话,就是要郑重地告诫你们,要以任嫱为戒,遵礼守节,恪守孝道,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就不是降为美人,而是打入冷宫。”
众人一身冷汗。
耿惜陡觉腹中一阵绞痛,身子晃了晃,被身边的环儿及时扶住。
“陛下,臣妾肚子好痛。”接着捂着肚子呻吟起来。
冯萱扶住她,“姐姐是不是要生了?”
环儿答道:“娘娘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呢。”
刘肇见众人慌乱一团,自己也不免紧张起来,但极力镇定下来,吩咐道:“快,将耿贵人扶回宫”接着看向郑众,“快去传太医。”
挹红宫内顿时忙成一团,宫女们各自分工忙碌着,接生婆以及奶娘早在数月前安排妥当,太医也已匆匆赶来。
从内屋内传来一阵阵声嘶力竭地喊叫声,听的众嫔妃皆大惊失色。
阴柔紧攥着手帕,内心却翻江倒海。甄氏看出她的不安,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袖,阴柔这才故作镇定。
刘肇在外屋等的焦急,阴柔上前劝道:“陛下,阴贵人不会有事的。”
这时,只见韩太医从里屋走了出来,禀道:“恭喜陛下,耿娘娘诞下了一位皇子。只是……”
刘肇表情由喜转惊,“只是什么?快说。”
奶娘抱着皇子走了过来,刘肇上前看了一眼,顿时只觉天旋地转,像有一把利刃在挖自己的心头肉似得,疼的无法站立,连连后退,“为什么?朕皇子怎么会这样?”
阴柔也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吓得“哎呦”一声,看向韩太医,“皇子这是怎么了?”
韩太医小心翼翼回道:“皇子天生残疾,是唇腭裂。”
“朕的第一个孩子流产,这个孩子天生残疾,朕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老天竟会如此残忍?”
郑众上前扶住他,“陛下”
刘肇一把推开他,“给我查,朕就在这里看着,给朕查个明白。”
众人战战兢兢答“诺”,冯萱一张脸已吓的惨白。
不一会儿功夫,韩太医便从案上的一盘糕点中查出了杏仁儿。
“陛下,杏仁儿虽然可口,却内含酸毒,常人食之无关紧要,而孕妇吃了就会中毒,导致早产、胎儿畸型、甚至死胎等后果。”
刘肇盛怒,指着环儿,“这糕点从何而来?”
环儿刚要开口,冯萱腿一软,整个人已经跪倒在地,“陛下,这糕点是臣妾送给姐姐的。”
刘肇端起那盘糕点摔在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大骂,“朕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心如蛇蝎,连朕的皇子你也敢害,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冯萱倒是冷静下来,说道:“糕点虽然是臣妾亲手做的,但臣妾并没有害娘娘之心,更不敢害皇子。当初也是娘娘想吃臣妾做的糕点,臣妾才给她做,如果说臣妾有罪,也只是无心之过。”
刘肇冷笑,“这么说你不知杏仁儿会伤及胎儿?”
冯萱努力让自己静下来,不管内心有多波澜,起码表面上是让人看不出半点慌乱,“臣妾委实不知。杏仁儿不过是寻常之物,很多人都爱食用,臣妾也是偶发奇想,试着用杏仁儿做成糕点,见别具风味,才拿来敬奉姐姐。”
“冯萱啊,冯萱”刘肇失望地说着她的名字,“你一个偶发奇想就让朕的皇儿成了残疾,朕没想到你貌似温柔善良,竟是一副蛇蝎心肠。”
里屋突然传来耿惜哭天喊地的叫喊声,许是已经看到自己儿子的模样了。
“冯萱,你这个毒妇、妖孽,本宫平时待你不薄,把你当作亲姐妹,你为什么要害本宫,要害我的胜儿,天杀的贱人,本宫诅咒你以后你不得好死。”
冯萱似被这诅咒骇住,面如死灰。
刘肇冷言道:“冯萱奸险无德,丧心病狂,阴害皇子,罪不可赦,着即废除封号,打入冷宫。”
众位娘娘皆震惊,你看我,我看你。几日之间两位娘娘,一位被贬,一位被废,后宫风起云涌,表面上风平浪静,内里暗涌流动。
再看冯萱已经跌坐在地,脸色苍白的没有血色,“陛下,臣妾有话要说……”
阴柔急忙从后面走了上来,跪在刘肇的面前,说道:“陛下,这件事与臣妾也有关,臣妾也有罪。”
陛下惊诧道:“此事与你何干?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阴柔抬眼看向刘肇,“臣妾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但臣妾如果不说,让冯贵人一人承担罪责,臣妾会一辈子不安,更对不起陛下对臣妾的宠爱。”
冯萱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刘肇则将她一把扶起,“起来说话。”
阴柔福了福身,“谢陛下,陛下,杏仁儿是臣妾送给冯贵人的。当日臣妾小产时,冯贵人给臣妾送过糕点,陛下当时也在场。有道是,有来无往非礼也,臣妾要还冯贵人这个人情。”
刘肇点点头,“这个朕记得,当时你小姑也在场。”
杏仁儿的确是甄氏送到她宫里来的,还无意中说起这杏仁儿虽然好,但是孕妇千万不能碰,否则就会产生毒性,轻则会导致胎儿残疾,重则会导致流产和死胎。
冯萱岂能不知这是阴柔要借她的手给耿惜点苦头,皇后的人选已经定了耿惜,封后大典只待她产子后举行。她虽日日巴结耿惜,但对她的妒意却一日比一日深。就算不是阴柔要害她,她早晚有一天也会想办法除掉她。
无形中搭成共识,就算事情败露,阴柔也拖不了干系,就算死也有人陪着,她这才将杏仁儿掺进糕点中送给耿惜。好在耿惜对她深信不疑,也并没有怀疑。
谁料她还没有说出来,阴柔倒是自己先承认了。
只听阴柔说道:“如果臣妾不送杏仁儿给冯贵人,冯贵人就不会做杏仁糕给耿贵人,耿贵人不吃杏仁糕,就不会导致皇子先天残疾,所以如果冯贵人有罪,臣妾也难辞其咎,请陛下降罪。”说着又跪了下来,“臣妾经常吃杏仁儿,真不知道这杏仁儿对孕妇不好,臣妾现在想想还后怕。”
冯萱一边说道:“臣妾如果知道杏仁儿有毒,有意要害耿贵人,就会在胡太医来之前把杏仁糕藏起来,绝不会让他发现。臣妾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当初不该存了巴结耿贵人的心思,答应给耿贵人做糕点。现在铸成大错,不仅愧对耿贵人,愧对陛下,还连累了阴贵人,真是痛悔莫及。无论皇上怎么处罚臣妾,臣妾都绝无怨言。”
刘肇脸色稍缓,目视冯萱,“朕姑且相信你是无心之过,但你致残皇子,其罪难恕。着降你为美人,从即日起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允许,不得出宫门一步。”
冯萱悲喜交加,跪下道:“臣妾谢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