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上书立后的奏表纷纷递到章德殿内,刘肇看也不看将奏表扔到御案上。
张禹在一边说道:“陛下,娘娘们进宫已经一年多了,也该考虑立后的事了,早立皇后,不仅能安众臣之心,且能安众位娘娘之心,以免蹇延时日,后宫生乱。”
刘肇起身道:“立皇后的事,朕还得好好想想,你告诉他们,以后不要上奏表了。”
张禹还要再劝,刘肇不耐烦地一挥手,“行了,朕会考虑,你先下去吧。”
张禹拱手而去。
郑众说道:“陛下不想立后,是否还挂着邓娘娘?”
刘肇微微地蹙起眉,轻微地叹口气,“你说的没错,若要立皇后,最合适的人选就是绥儿。”
“可邓娘娘还得两年后才能进宮,后宫不可一日为后,张大人说的对,一直拖下去,恐怕后宫会乱起来。”
刘肇点头,看向他,问道:“以你之见,谁可为后?”
这个问题,私底下郑众想过无数次,衡量过无数次,脱口而出道:“奴才以为阴娘娘最合适。一者阴娘娘怀了陛下的骨血,将来要是诞下的是皇子,社稷就有继了;再者阴娘娘和邓娘娘乃是亲眷,两人感情深厚,陛下立阴娘娘为后,邓娘娘也会感到欣慰,将来邓娘娘进了宫,二人也好相处,不至于委屈了邓娘娘。”
春寒料峭,尤其到了傍晚时分,冷风嗖嗖的,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
刘肇站在邓府紧闭的双扇大门前许久,郑众陪在一侧,冻的两只脚都已麻木,脸上被风一吹生疼生疼的。
郑众心疼地看着刘肇,劝道:“陛下,老奴不明白,您想见邓姑娘怎么又不进去?要不要老奴进去通传一声?”
刘肇摆手道:“朕心里是真想她,可她就近在眼前,朕却又怕见她。”
郑众不解,“陛下,您对邓姑娘的好,老奴可是看在眼里,宫里哪位娘娘能比上您对她的荣宠,您怎么会怕见邓姑娘呢?”
“你不懂。”刘肇转身,“回宫吧。”
这时只听大门打开的声音,邓骘带领着家人从里边呼啦啦涌出来,顿时跪倒一片。
邓骘跪拜说道:“末将不知陛下驾到,让陛下在外面受风寒,请陛下降罪!”
刘肇从人堆里看了一眼,阴夫人和邓绥并没有出来。
邓骘说道:“陛下,母亲现在每日都在佛龛前打座念佛,甚少出屋。绥妹……”
“绥儿怎么了?”刘肇急问道,一把将邓骘从地上拖了起来。
“绥妹从小和爹感情深厚,爹去世后一直为他守孝,一天三磕头,子时一炷香,食不沾肉,卧不安枕,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么糟践,何况一个柔弱女子。”
刘肇拔腿便往邓府跑,“快带朕去。”
孝棚建在邓府的后院,邓训入葬后,在邓绥的要求下,没有拆掉孝棚,邓绥坚持在孝棚住满三年以表孝心。
孝棚外,邓绥已经在红玉的搀扶下迎了出来。
“绥儿”刘肇见她素衣素面,容颜憔悴,心疼不已,握住她的手,凝神打量着她,眼中泪光闪烁,说道:“绥儿,你受苦了。”
邓骘等人悄然退出。
邓绥脸上挂着一丝欣慰的微笑,“陛下不必为绥儿担心,绥儿能天天陪伴父亲,和父亲说说话,心里感到很安慰,并不觉得苦。”
刘肇打量着四面露风的孝棚,“你尽孝道朕不反对,但自己也要多保重。你看你,朕几月没见你,人就消瘦成这样儿,容色也清减了许多,这叫朕如何放心得下?”
邓绥伸出手抚摸着刘肇的面庞,“陛下,你也要保重,你也瘦了不少呢。”
刘肇叹了口气,“朕现在才知道当政之苦,这国事家事天下事,无事不让朕操心,朕能不瘦吗?如果你在朕的身边就好了。”
“陛下身边有那么多臣子,后宫还有那么多娘娘,如果绥儿真要在陛下身边,陛下就不会这么看重绥儿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刘肇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吻了一下,“朕每次只要看见你,所有的烦恼便没有了。你是朕唯一牵肠挂肚的女人,朕最放不下的也是你。”
“陛下”
刘肇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好想时间就此停滞,他可以永远的这样拥有她,感受着她。
邓绥已经习惯了这种温暖,他的温暖就像秋日阴雨连绵后的暖阳照在身上,暖在心头。
“陛下。”郑众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见了这场面又立即拔腿向外退,“老奴什么都没看到。”
邓绥从刘肇的怀中挣脱出来,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立在一旁。
刘肇这才说道:“说吧,什么事?”
郑众本没打算真退出,听罢早已转过身来,向前走了几步,“陛下,宫里来报说阴娘娘出事了。”
“柔儿?”邓绥急忙问道:“柔儿出什么事了?”
刘肇走过去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绥儿,我先回宫了,改天朕再来看你。”
邓绥急忙拉住他的手,“我也要一起去看柔儿。”
刘肇冲她郑重地点点头,“我带你一起进宫。”
两人急匆匆赶到剪秋宫时,阴柔正躺在凤榻上哀泣,见到刘肇时哭的更厉害,胡庸、甄氏和宦官宫女站成一排,一个个低垂着脑袋战战兢兢。
邓绥早已冲过去坐在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柔儿,乖,别哭了。”
阴柔见邓绥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异样,但转瞬便消失不见,投在邓绥的怀中,“小姑。”
刘肇扫了一圈众人,怒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平日里的刘肇总是一副好脾气,今日是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众人已是吓得瑟瑟发抖。
甄氏壮着胆子说道:“娘娘本来一直是好好儿的,但自从喝了胡太医配的药茶,就出现了呕吐、头晕、心悸等症状,后来请胡太医来看过几次,胡太医说是正常的妊娠反应,娘娘就没有太在意,没想到娘娘今天一起床,下身就见了红,这才慌了神,赶紧叫来胡太医,胡太医想了几个办法,孩子还是没保住。”
刘肇怒视胡庸,“胡庸,这药茶到底是怎么回事?朕千叮嘱万叮嘱让你保朕第一个孩子,你还是辜负了朕。”
胡庸吓得两腿一软,噗嗵一声跪下道:“陛下,微臣冤枉!微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害皇子,微臣配制的药茶,是给娘娘保胎的,以前很多娘娘都用过,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请陛下明察。”
邓绥站起身来看向胡庸,质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阴贵人喝了你配的药茶,会出现呕吐、头晕和心悸等症状?对此你又如何解释?”
胡庸并不认识邓绥,但因她与刘肇一起同来,自然不敢怠慢,急回道:“这些症状的确是正常的妊娠反应,只不过因体质不同,有人反应轻微,有人反应强烈。不过从娘娘的症状来看,微臣怀疑娘娘是中了汞毒。”
刘肇逼问他:“汞毒?这汞毒从何而来?”
胡庸指着桌子上的宫粉说道:“微臣刚才从娘娘用的宫粉里发现了朱砂,而朱砂的主要成份就是硫化汞。”偷偷觑了一眼刘肇的阴沉的脸色,“微臣不敢妄断,但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甄氏抢说道:“陛下,奴婢怀疑是人为下毒,目的就是想害娘娘和皇子。”
阴柔抽泣道:“陛下,你一定要给柔儿作主啊。”
刘肇冲郑众说道:“郑众,马上召集太医监所有太医和掖廷法吏彻查此事。”
郑众应了一声,“诺”快步而去。
刘肇冲门外喊道:“来人”
几个羽林侍卫应声而进。
“甄氏留下,其余人全部带到掖廷拷问!”
众人齐声一诺,押着胡庸和宦官宫女走了出去。
刘肇坐到阴柔身边,“柔儿,别伤心,朕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如果是有人蓄意暗害,朕绝不会手下留情。”
阴柔呜咽一声:“陛下”扑在刘肇怀里放声大哭,“柔儿没有保住孩子,柔儿对不起陛下。”
邓绥见状转身向外走去,被身边的刘肇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拍着阴柔的背,“别伤心,没事儿,你只要保重身体,咱们以后还会有孩子。”
刘肇不忍再看她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你好好休息,朕改天再来看你。”
邓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陛下,我想在这里陪陪柔儿。”
刘肇起身,被阴柔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陛下,你就让小姑在这里陪陪柔儿吧。”
刘肇狠了狠心说道:“你现在需要休息,绥儿改天再来看你。”说着拉着邓绥的手向外走去。
阴柔趴在床沿上,哭的泪流满面,声嘶力竭,“陛下,小姑……”
甄氏端着汤药走过来,将汤药递给旁边的玉萧手中,将阴柔扶正坐好,哭着说道:“娘娘保重身体要紧。”
刘肇与邓绥本已走到殿门口,正碰上耿惜和冯萱迎面走来,两人蹲身一礼:“臣妾见过陛下。”
刘肇点点头,“你们是来看阴贵人的吗?”
冯萱眼圈儿一红,“臣妾和耿姐姐听说阴姐姐的孩子出了意外,心里很难过,想来看看阴姐姐,臣妾顺便带了几样糕点来给阴姐姐尝尝,不知道陛下也在。”
耿惜的目光一直在邓绥身上打转,见她虽然素衣素面,却甚是美貌,心里早已猜出几分,“陛下,这位是邓贵人?”
邓绥急忙向两人行礼,“民女邓绥见过两位娘娘。”
耿惜急忙说道:“妹妹客气了,百闻不如一见,今个儿见了真人,果然是美人一个。”
冯萱也赞道:“能让陛下心心念念的也只有妹妹一人了。”
邓绥见两人的奉承话说个没完,刘肇似乎听的很是受用,但她却不得不顾忌到阴柔的感受,急忙说道:“民女先行告退了。”
这边阴柔早已派甄氏出来,“我们娘娘身体不适,不方便见两位娘娘。”
“你算……”耿惜刚要发火,冯萱扯了扯她的衣袖,大声说道:“妹妹,我和耿姐姐听说这件事也很心痛,希望姐姐好好保重,养好身体再为陛下添枝增叶。”
阴柔冷冷的声音传出来,“本宫谢谢两位贵人的好意,但本宫受不起。”
刘肇蹙紧了眉头,脸上明显不悦,“好了,柔儿也累了,你们回去吧。”
冯萱冲身后的小宫女一挥手,小宫女提着食盒向前。
“我给妹妹做了几样点心,妹妹你好好休息吧,我和耿姐姐再来看你。”
刘肇牵了邓绥的手往外走去。
甄氏白了一眼两人,从小宫女手上一把夺过食盒,“谢两位娘娘。”
小宫女好似受惊似的,脚下一晃,整个人向甄氏扑去,吓得身后的耿惜尖叫了一声。
“娘娘”环儿急忙扶住她。
刘肇和邓绥回身看过来时,只见耿惜已经抱着肚子直喊疼,身边的人乱作一团。
刘肇怒道:“还不快去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