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宪带领的大军几日后浩浩荡荡挺进西羌,一向跟随窦宪左右的任尚却留了下来。
邓骘本想随大军一起去解救父亲,任尚却将邓骘约进府中,进行了一番密谈。之前邓骘以父亲回来再作主为由推迟婚事,现在任尚明显是等不及了,为他分析当今时政利弊,语重心长的说道:“邓骘啊,我想着尽快把你和嫱儿的婚事给定下来。”
“这……”邓骘犹疑着,“大人,末将父亲如今被迷唐关押,生死不明,末将心急如焚,这个时候岂能再儿女情长。”说着觑了一眼任尚的脸色,“还是等末将的父亲回来后再亲自来府里求亲吧。”
任尚不怒反笑,拍了拍邓骘的肩膀,“好,我大汉朝以孝治国,你有这份孝心是好的,只不过……”说着故意卖关子,“只不过你可曾想过,你父亲邓训的生死其实并不取决于迷唐,而在大将军手中。”
“大人,此话怎讲?”
“此次出征,如果大将军打败了迷唐,收复了金城、武都,你父亲自然会平安无事。如果大将军出于某种目的,暗中与迷唐达成妥协,你父亲就必死无疑,因为窦宪要给朝廷一个交待,最好的办法就是委罪于你父亲,而迷唐为了和窦宪相安无事,也绝不会顾及你父亲的生死,一定会把你父亲交给窦宪。”
邓骘一时方寸大乱,“大人,容末将回家跟母亲禀告一声,再给大人回话。”
邓骘离开后,任府的侍从任仁走了进来,“老爷,邓公子走了。”
任尚坐到书案前继续写书信,任仁跑过去在一旁侍候磨墨。
任嫱穿一身绚丽的裙裾跑了过来,兴高采烈地道:“爹,听说邓骘来了?人呢?”
任尚抬头看着女儿精心的打扮,“走了,我们嫱儿今天打扮的真美,人美,衣美,美人配上美衣,更是美上加美。”
任嫱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那爹为什么要放他走,女儿专门为了见他才费心打扮成这个样子……”
任尚起身走到女儿的面前,摸着女儿的头,“嫱儿,不要急,爹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办到。就这几天阴家一定会送来聘礼。”
“真的?”任嫱开心的旋转一圈,“太好了,爹,我要去跟娘说。”说着跑了出去。
“老爷,小人一直不明白,姑娘天生丽质,咱任家如今又如此显贵,什么样的夫婿找不到,为什么老爷要上赶着和邓家结亲呢?”任仁在背后说道。
任尚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任家如今是显贵,可就怕浮华背后是恶梦啊!”
任仁惊讶地问道:“老爷何出此言?”
任尚微微轻叹,“我任家的显贵并不是因为陛下的恩赐,也不是因为我任某的功劳,而是因为有窦家这座靠山,一旦这座靠山一倒,我任家这座小山也就垮了,所以我得未雨绸缪,先给嫱儿找一个栖身之地,而普天之下还有比邓家更好更让我放心的栖身之地吗?”
“窦家如今权倾天下,老爷怎么会有这种担忧呢?”
任尚轻笑,“很多事你并不知道,所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窦家现在从表面上看是稳如泰山,其实早已是危机四伏,风雨飘摇了。尤其是眼下,大将军和陛下正在进行一场赌博,一旦赌输,我任家就会有灭门之祸啊!”
任仁怔了片刻,“老爷未雨绸缪的确高,可我觉得,邓家一直在敷衍老爷,并不是真心想和咱们结亲,邓骘这小子更是可恶,压根儿就没把咱们姑娘放在眼里,这事儿成得了吗?”
任尚冷冷一笑,拿起案上的两幅绢书抖了抖,“有这两封书信,不怕他不俯首听命。”
“书信不是写给大将军的吗?”
任尚点点头,“不错,可你并不知道书信的内容……我要是把这一封呈给大将军,邓训就能逢凶化吉,安然无恙,可我要是把这一封呈给大将军,邓训就得人头落地!邓骘是个聪明人,今天我已经把话说得够明白了,我相信他懂我的意思。”
任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邓骘郁郁寡欢的回到府里,晚饭也没有吃,关在屋里生闷气。他与阎晶情意相投,他不想辜负她,不想看她伤心。如果不是为了接近任尚,他才不想与他扯上任何关系。
“骘儿,怎么了?跟娘说说。”阴夫人在门外敲门。
“娘,我想静一下。”
“娘,我来吧。”邓绥冲红玉使了个颜色,红玉立刻会意走过去搀住阴夫人,“夫人,红玉扶您回房吧。”
阴夫人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唉,你爹生死不明,他又被任尚要挟,咱们家怎么……”
“娘,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待红玉搀扶着阴夫人走远后,邓绥敲了敲门,“哥,娘走了,把门开了吧。”
邓绥一推门,门应声而开,邓骘坐在席上垂头丧气,一脸的忧虑地看向她,“绥妹,我该怎么办?”
邓绥暗自一惊:“他说什么了?”
“他说父亲的生死不是取决于迷唐,而是取决于窦宪。如果窦宪打败了迷唐,收复了金城、武都,父亲自然会平安无事,如果窦宪出于某种目的,暗中与迷唐达成妥协,父亲就必死无疑,因为窦宪要给朝廷一个交待,最好的办法就是委罪于父亲,而迷唐为了和窦宪相安无事,也绝不会顾及父亲的生死,一定会把父亲交给窦宪。”
邓绥沉默不语,邓骘继续愤愤说道:“窦宪这个贼子,他拒不交兵权,暗杀迷唐,逼迷唐反,让陛下不得不妥协,此次出征我看他真正的目的是勾结迷唐来反叛朝廷。”
邓绥沉吟片刻,眉头一展,“任尚这是在向大哥暗示,如果和任嫱成亲,他就可以保父亲平安无事,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邓骘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邓绥眉头渐渐松开,“看来任尚是一心想结咱们家这门亲事。哥,我隐约有种感觉,这是不是任尚释放的一个信号什么的。陛下和窦宪之争总会有一个结果,自古邪不压正,最后的结局只能是陛下赢,所以……我们可以理解为,是任尚在给自己找后路,窦宪一旦被剿灭,因为与邓家的关系,他的下场也不至于太惨。”
“这样倒是可以说的通,我一直纳闷,我第一次去任府就那么巧救了落水的任嫱,就那么巧会被任嫱看上……”邓骘不禁失笑,“这个任尚真是个老狐狸。”
“所以这门亲事目前咱们必须得答应,你答应了做任尚的女婿,时机成熟了再去策反他,必定成功。”
“但是,阎晶怎么办?我怎可委屈她做妾?”
邓绥窃笑,“哥,你若帮了陛下一个大忙,陛下岂能不帮你呢?到时候他一道命令下来,谁是妻谁是妾还不一定呢?任嫱不会做妾,那么必会退回这门亲事。”
邓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绥妹,就按你说的办,明日我便去任府提亲。”
“明日让娘亲自登门拜访,把聘礼一并送过去,聘礼要准备的丰厚点,不过有一点得说清楚,就是要等爹回来后才能行礼”
邓骘弯腰作揖,“一切但听绥妹安排!”
第二天,阴夫人便带了足足二十箱的聘礼送了过去,金银首饰更不在话下,喜的任尚嘴都合不上了,连连保证会马上给大将军送信,保证邓训的安全。阴夫人按照邓绥嘱咐的话说,自然也是寻不出毛病来,就是心里一直堵得慌,但为了夫主的平安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目前只好先委屈一下儿子了。
西羌这边,窦宪却日夜在军营中歌舞宴饮,不主动攻打武都,一直跟迷唐耗着,按窦宪的说法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窦宪一意孤行,不攻反守的这一战略引起兵士们私底下的不满,天寒地冻,手下的兵士冻伤不少。
任尚的书信到了窦宪手中时已经是半个月后,窦宪这才决定先礼而后兵,让下边拟了一份檄文给迷唐,如果迷唐执迷不悟,窦宪便攻城。
雕何和迷香马不停蹄的回到迷唐驻守的武都太守衙门,将真相说了出来。雕何建议迷唐立即退兵,放出邓训,却遭到狼莫酋长的反对。狼莫为人心狠手辣,当年为了争夺本部落酋长不惜杀掉自己的亲兄弟。迷唐经过反复的斟酌和考量,在收到窦宪的檄文后,全部撤离金城、武都了。
邓训一被放,便写信报平安。
邓府接到邓训的书信后阖府大喜,红玉拿着信一路高声叫道:“夫人、姑娘,老爷来信了……”
刹那间,阖府上下全都惊动了,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跟着红玉涌进了阴夫人的房间。
邓绥手忙脚乱地拆开羊皮封套,展开书信看了一眼,兴奋不已道:“娘,我爹已经回张掖了,是雕大哥、迷香和邓成亲自送回去的……我爹没事了!”
从得知邓训出事,阴府便被阴云笼罩,阴夫人整日唉声叹气,以泪洗面。公子姑娘们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这些下人们更是吓的大气也不敢喘。如今拨开乌云见月明,众人皆大喘了一口气,房内顿时一片欢呼声。
邓悝、邓弘、邓阊三人更是高兴地跳了起来,“太好了,爹没事了。”
阴夫人激动得声音发抖:“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邓骘急问:“爹在信中怎么说?”
邓绥一边看信一边说道:“爹说迷唐已经撤出金城、武都了,羌乱已经初步平定了,下一步就是说服迷唐重新归顺朝廷……说只要迷唐归顺了朝廷,就准备辞官回家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还说成叔暂时就留在身边,等着和他一起回来……大致就是这些。”
众人兴奋不已,七嘴八舌道:“老爷一回来,咱们邓府可就红火了……老爷回来了,不光夫人高兴,公子姑娘们高兴,咱们大伙儿都高兴……”
阴夫人一时高兴得合不拢嘴:“对对对,都高兴,大家都高兴,这几天都勤着点儿,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等老爷回来,我给你们每人加一成薪俸。”
众人齐声道:“谢夫人……”一个个高兴而去。
刘肇这边同时收到两份奏表,一份是邓训的奏表,一份是窦宪的奏表。
邓训在奏表上请求朝廷恕迷唐一时糊涂,允许他重新归顺。窦宪的奏表上却说要提着迷唐的脑袋回来。
刘肇将这两份奏表放在案上,看向蔡伦,“太后如何说?”
“太后让陛下拿主意。”
刘肇将奏表拿起来,“你俩也看看这两份奏表。”两人不动,惶恐的看着刘肇,刘肇将奏表分别递给两人,“朕让你们看,你们尽管看。”
两人这才接过奏表分别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