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万贵妃夜见女鬼之事早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后宫每个角落,无人不在猜测女鬼之说,几个时辰的功夫就流传出好几个关于女鬼身份的流言。
有说是被吊死的宫女,有说是冤死的嫔妃,也有说是老死宫中未得宠幸的贵人------
但哪个是真的,没有人能说的清楚,也无人能道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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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暑的暖风,徐徐拂进凤鸾宫的湖心亭里,着实让依靠在贵妃椅上的贞儿冷颤了下身子,她睁开疲色的眼眸,些许是突然睁眼让她有些不适宜强烈的日照,贞儿伸出纤手遮了遮眼睛。
一旁伺候的芷鸢见贞儿醒了忙上用手中的披肩帮贞儿遮着从湖面上反射的强光。
贞儿微眯着眼模糊的看着眼前的芷鸢:“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已过了晌午。”她轻手扶着贞儿从贵妃椅上坐起身:“刚刚皇上派人赏了许多膳食,奴婢这就去传膳!”
“不用了,先搁着吧,我这刚起来的还没有什么胃口。”她摸了摸小腹后吩咐着:“你去把常姑姑给我找来!”
“是!”
须臾,常姑姑走进了湖心亭里,而芷鸢识趣的站得老远。
“奴婢给娘娘请安!”常姑姑施礼道。
贞儿伸手示意常姑姑上前,并把手腕递到她面前,脸上尽显担忧之色:“从昨夜醒了之后,我的小腹就时常阵痛,你瞧瞧有什么异常吗?”
常姑姑把手指搭在贞儿的手腕上,脸色极为凝重道:“娘娘的胎位确实有些紊乱,但哪里出了问题奴婢也说不出了。”她收回手:“明日奴婢让汪直悄悄的来一趟,他偷学的医术要比奴婢的多,让他来帮娘娘仔细的看看!”
贞儿也只能如此的点着头:“记得千万多加小心,勿要人看见了!”
“是,娘娘!”常姑姑顿了顿接着道:“想来娘娘的腹痛多少跟这两日受到惊吓有关。”
贞儿冷然无力道:“以前从不想信什么鬼怪之说,总觉着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能看到索命的鬼魂。”她哀叹了一声:“但是这两个晚上我的确是看见了个白衣女鬼。”
常姑姑也变得极为沉重道:“昨夜娘娘惊叫后,奴婢也冲进了暖阁中,当时娘娘受惊吓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好似真的撞见了鬼怪一般!”
“姑姑不相信我看见了女鬼?”
“奴婢不是不相信,而是在这宫中多年,奴婢见惯了太多的装神弄鬼,些许娘娘见到的的确是个女鬼,但这女鬼从何而来就不好说了?”常姑姑说的极为平淡恭敬,但隐隐的透着无限的含义。
贞儿微微坐直了身子,她看向常姑姑:“姑姑的意思是说这女鬼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常姑姑颔首道:“奴婢不敢妄下断言,只是奇怪这女鬼来的很是突然,着实让奴婢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经常姑姑如此一说,贞儿也变得紧张谨慎了起来,她蹙起眉心问道:“姑姑如何看待此事?”
“奴婢愚笨还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但奴婢知晓,若是娘娘再如此下去,这身子早晚是会吃不消的。”
贞儿深深的低叹着,她站起身走至小桥边,而常姑姑在一侧小心的搀扶着她:“娘娘勿要为此再伤神了,小心动了胎气。”荣姑姑温言的劝慰着。
贞儿沉吟须臾道:“打从坐上贵妃之位起,我就知道终是逃不过这后宫中的明争暗斗的,只是当这些暗箭飞来时,我却不知如何去招架它了,倘若这女鬼之事真是人为而之,那我又该如何呢!”她甚是疲惫的垂下眼眸。
“若想在这皇宫高墙之安心的活着,必是要时时谨慎的走在刀刃之上,而要想稳稳地站在高处敬仰之地时,终究是逃不过两种命运,要不‘你死’,要不‘我活’,而这一切的命数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常姑姑温言而寡淡道:“想必娘娘要比奴婢更透彻的懂得此等道理才是。”
“再是看得透彻也终会有迷惑之时的。”贞儿说得极为苍凉。
常姑姑暗暗低叹着没再搭话,只是静静地陪着贞儿沉思的站在这里,想来,她们心中的苍凉实在是说不尽道不完的,只因她们在这里四方锦宫中待得太久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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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刚降,贞儿便吩咐芷鸢去内务府取下她的绿头牌,只说是今日有些疲惫早早的睡下了。
些许是这两日受到的惊吓,着实让贞儿有些不敢入眠,她让芷鸢守在了自己的身边,并点亮了几盏宫灯。
然而,迷迷糊糊的贞儿却在过于疲惫和紧张中安然无事的睡着了。
偌大的凤鸾宫一夜都是万籁俱静的,无半分声响打扰这里的恬静,夜里也没从寝宫内传出贞儿的惊叫声。
是日清晨,还未见暖阳斜进暖阁内,床榻上的贞儿就忪懒的睁开了眼睛,想来是睡得充足的原因,她的精神看着好了许多,身体也比昨日轻盈了些。
贞儿坐起身走下床榻,随手拿了件锦服披在身上,见芷鸢趴手拄在桌子上小酣的打着瞌睡,贞儿未叫醒的她,而是自行走到了暖阁后的湖心亭中。
她的声响终是惊醒了芷鸢,芷鸢倒了杯温水递到贞儿面前,声音卑微道:“奴婢该死,竟不小心睡着了,还请娘娘责罚。”
贞儿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没有半分的责备,而是问道:“昨夜我可睡得安稳?半夜没再惊醒吗?”贞儿有些恍惚自己昨夜竟能睡得如此平静。
“娘娘昨夜入睡后就一直未醒过,没有任何的异常,倒是------”芷鸢有些犹豫的顿了顿。
贞儿看向芷鸢,等着她的后话。
“倒是昨夜从瑾妃的宫中传来流言,说是瑾妃昨个半夜时分见着女鬼了,吓得整个人昏倒在地。”芷鸢说抬眼看了看贞儿:“并且皇上昨夜就宿在瑾妃的宫中。”
贞儿的眼里顿然弥漫着诧异,她疑惑的思嗔起来,昨夜她倒是没见着女鬼,怎么伺候皇上的瑾妃却看见了鬼怪,她紧皱着眉头,越来越觉着此事过于古怪。
然而贞儿并无说什么,只是平静的交代着:“去准备梳洗宫用吧!”
“是,娘娘!”芷鸢恭谨的退出了湖心亭。
贞儿呆愣的看着一池的湖水,思绪慢慢开始凝重了起来,若说这后宫之中真的有人要装神弄鬼,那此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她本以为此事针对的是自己,但现在看来一切并非如此。
“奴婢参见娘娘!”常姑姑的请安声,打断了贞儿的沉思。
贞儿侧头看向荣姑姑,只见她身后站着一个太监,虽低着头不起眼,但贞儿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是汪直吧!”
汪直谦恭的上前跪了个大礼:“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我倒还要谢谢你呢!”贞儿温言道。
“奴才不敢,为娘娘效力,是奴才应尽的责任!”汪直极为忠恳道。
“起来说话吧,你这样跪着也不好给我瞧病!”
“谢娘娘恩典!”汪直站起身后,先是看了看贞儿的脸上,后又号着她的脉搏,脸上很是不安的皱起眉头,道:“娘娘最近的饮食如何?”
贞儿摇了下头:“这两日胃口极差,总是吃不下东西。”
汪直点了点头,谨慎的看了眼贞儿,斟酌地问着:“奴才听说,娘娘近两日夜半时分竟见到了女鬼,而后惊吓后就再不能寐了。”
贞儿也不隐瞒的点着头:“是的,但昨个夜里我就未见着女鬼,睡的很是安稳。”她想了想又道:“刚刚听芷鸢说,昨夜倒是瑾妃见到了女鬼。”
“是,昨夜还是奴才与王太医前去给受惊的瑾妃娘娘瞧的病。”
贞儿看向汪直:“瑾妃可还好?有没有什么异样?”
“瑾妃娘娘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只是------”汪直停住了言语,脸上的神情似是顾忌又似是不确定的拧着眉眼。
常姑姑有些责备的看向汪直:“在娘娘面前怎么还这般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勿要耍聪明卖关子!”
汪直皱着委屈的小脸:“不是奴才卖关子,只是,只是连王太医都不确认的事,奴才也不敢胡说呀。”
“无妨,说出来我听听。”贞儿温言轻语道。
汪直鬼机灵的瞧着四周动向,见无异常后便微微向前挪进了一步,恐怕隔墙有耳似的。
“昨夜奴才与王太医从瑾妃宫中出来后,王太医就满脸的愁容不解,瞧着他那样子奴才就好奇的问他怎么了,只因王太医平日里见奴才勤快能干,对奴才也没有什么芥蒂,就悄悄与我说,瑾妃娘娘见鬼甚是奇怪。”汪直瞪圆了双眼,说得极为隐秘。
“有何奇怪的?”贞儿皱着眉心很是沉重的问道。
汪直再次瞧见四周后并无异常后,轻声道:“王太医说,在他近身给瑾妃娘娘号脉的时候,隐约的闻到她身上好像有股淡淡的味道,王太医说若是他没有闻错的话,这个味道好像就是百魂草的味道。”
“百魂草是什么?怎么从没听说过。”荣姑姑问道。
“别说姑姑没听过,奴才在御药房待了这么久也未曾听过。”汪直又言归正传的解释道:“王太医说,这百魂草是来自西域国的鬼草,它本是长在悬崖峭壁的,其实并无罕见之处,只是这草香的味道却独独女人闻不得,若是闻到了此香气,轻者会让人产幻觉或莫名的心慌,半夜醒来就能看到妖魔鬼怪,就如昨夜的瑾妃娘娘一般,而重者就会导致当场暴毙或精神失常。”
汪直的话显然吓到了贞儿,她捂着有些喘不上气的胸口:“你是说这半夜见到鬼怪,是因为闻到了百魂草的味道。”
常姑姑忙上前顺着贞儿的后背,甚为担忧道:“娘娘可要当心身体。”
汪直皱着小脸:“奴才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王太医如此之说的,他说他曾经有幸见过百魂草,并且研究过此草,所以对它的味道还是很熟知的,只是他没有看到实物,终是不太肯定瑾妃娘娘是不是闻到了百魂草才会产生幻觉的。”
贞儿在常姑姑的顺气后,有些缓解道:“王太医可有说过那百魂草是什么味道吗?”
汪直点着头:“奴才有问过他,王太医说,这百魂草与其它草香的味道不同,它的味道好似文房四宝中淡淡的水墨香的味道,让人闻着很是舒心镇定。”
水墨香的味道------
豁然,贞儿大惊失色的冷吸一口气,她看向荣姑姑和汪直:“我闻过这个味道,并且就是在看见女鬼的那两个晚上闻到的。”
汪直惊骇的问着:“娘娘是在哪里闻到的?”
贞儿愣愣的说出口中的话:“是在皇上的身上闻到的。”
常姑姑和汪直尤为震惊不解的看向贞儿。